僵持,冷冰冰的僵持。
郑沅溪脸上的不悦和烦躁深深地刺痛了顾裕萦的心,可她还是想要尝试,微微举起手,再次轻轻的抓住了郑沅溪的手腕。
温热的手掌,冰冷的手心,甚至冒着一些冷汗,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
顾裕萦像个呱呱落地的孩童,有些生涩,带着试探的目光看向郑沅溪,她希望能看见那人松动的表情,一丝一毫都好,哪怕只是深深的仇恨,她也只想要得到那人就是郑沅溪的一点肯定。
可当她看见眼前那人除了着恼就是无奈的样子时,失望如潮水一般掩盖了她的心。
当真是自己,认错人了么?
习颖儿见形势有些奇怪了,甚至自己的师妹也死死的咬住下唇,死死的盯着希末,似乎在这个世间,她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人。
虽然摸不清门道,但她还是走了出来,强挂出一点微笑向顾裕萦有些抱歉的道:“顾姑娘,我想你是真的认错人了。”
顾裕萦不答,只是看着面前的郑沅溪,手依旧紧紧的抓住她,似乎还是不肯放弃。
习颖儿心里也是了然,看了看希末,明白她心里的苦,而顾裕萦站在那里,似乎已经没有平日里的那份气息,空有无措和无助的样子,叹了口气,希末,相爱何苦两相难?希望你能给你们之间一个机会,意有所指的道:“顾姑娘,那位故人究竟是何人,让你如此……”
顾裕萦微微转了头看向习颖儿,手却还是没有放开,若有所思的道:“故人么……她,是我一生认定的人,也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爱。她……是我的相公。”顿了顿,又低下了头,再抬起时,目光看向了被她抓住手腕的郑沅溪。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不对,是我的妻子。”
聂蓝侧头看向顾裕萦,虽是知晓她们二人的感情,也明白顾裕萦有多爱漾生,可顾裕萦平日里,即使笑着也是疏远淡漠的,她从不喜欢表露自己的感情,即使是漾生死去,自己亲眼见到了痛不欲生的顾裕萦,可那次之后,也再未见她提起过。
这是聂蓝第一次,听到顾裕萦对漾生的爱。以顾裕萦的性子,竟在如此多人的面前吐露心声,更将她所爱之人是个女子的这份禁忌生生摆了出来,不难想象她此时已经是失了平日里的心境。
郑沅溪此刻表情不变,心里却已经被搅了个乱七八糟,当顾裕萦看着自己说“她是我妻子”的时候,郑沅溪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脚,再那一刻,不听大脑使唤的向前走了一步。顾裕萦的脆弱,犹如接踵而至的箭矢,一道一道射中她的胸膛,带着不死不休的意味。
顾裕萦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我曾经因为那些虚无的仇恨而伤了她,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死亡,……然而当我恍然大悟之后,她却已经不再信任我,甚至连死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独自死去……说悔不当初,已经于事无补,说痛彻心扉,却不足以道。”
说话间,眼里又重新续上了泪水。
“我甚至不知道,我那最后的一句‘爱’,她可否有听见。”
自己听到了吗?还是没有听到?郑沅溪不知道,掉下山崖的那一刻,她耳边似乎传来那人模糊的一句“我爱你”,她当做是濒死的幻觉。
顾裕萦说完后,良久的伫在原地,低着头不看所有人。
冰冷的身躯随着回忆和懊悔更加没了温度。可就在这时,一只手缓缓搂住了她,轻轻缓缓的抱住了她,似乎又为她带来了一些生机和温暖。顾裕萦的眼泪掉了下来,笑容却洋溢着,她知道这个怀抱是眼前这人的。
可这个轻柔的拥抱似乎还没来得及给她更多的温度,就轻轻的抽离,连带那只一直被她拽着的手,也一齐离开了。
这样巨大的落差让顾裕萦一时间有些发愣,瞪大了双眼看着郑沅溪。
郑沅溪的左手背在身后,死死的掐住腰间的软肉,面上却是一派从容,只是略微有些感伤,如同是听了他人的故事,受到了那种气氛的感染一般。
“顾姑娘,我虽不明白女子和女子间的爱,这事情却是很让人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还是节哀的好。”顿了顿有些无奈的继续说:“可我实在不是姑娘的那位故人,希末自小住在山下的村子里,直到八岁父母遭遇不幸,师傅便将希末带回百花谷,教我武功医术,待我如亲姐一般,除了偶尔随师傅下山置办必须物品,这些年也不曾离开百花谷,又怎会有机会到那尘世之中,更不可能做了姑娘的……妻子。”
顾裕萦一直看着她,生怕错过了她脸上哪一个神情,可是眼前的人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说完了这番话,眼里似乎只有对自己的惋惜和怜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顾裕萦还是不肯相信,她的心好像一直在告诉她,眼前这人,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
她摇了摇头,道:“你骗我。”
顾裕萦眼里的悲伤像是水一样流了出来,郑沅溪觉得自己像是一块木头,在这片悲戚的河流中,沉沉浮浮,她挪开眼睛,不再看顾裕萦,掐住自己腰间软肉的手更加用力,直到皮肤破开带来的剧痛唤回了她的神智。
裕萦,让我最后骗你一次,你不该在这里,你该有更好的生活,你的爱人,你的亲人……
“顾姑娘……希末真的与你只是初识。”
顾裕萦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表情也让人看不出情绪,而相对着的郑沅溪,面上更是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让人可循,唯独站在她身后的习颖儿可以看见,那只已经透过衣衫陷入皮肉里的手,颤抖的有多厉害。
习颖儿叹了口气,想要上前去缓解一下这样诡异的气氛。
聂蓝快了她一步,走上前来轻轻将顾裕萦拦在了自己身后,用身体遮挡着转到身后的右手,暗自运了内力将顾裕萦紧紧攥着的拳头掰开。随着拳头的放开,温热的液体淌在聂蓝手上,让她皱起了眉头,一旁的刘恂澈看着聂蓝的动作,自然看见了那鲜红的液体,心中也微微发苦,看着没有半点异样的习希末,心里突然也有些拿不准她是不是那人。
聂蓝端详了郑沅溪好一会儿,因为内心深厚五感灵敏,随着鼻尖传来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张嘴唤了声:“漾生。”
郑沅溪听到这个名字顿了顿。
“……师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会儿沅溪一会儿漾生,希末都糊涂了。”
聂蓝不答,只是看着她,目光深邃,意味深长的动了动鼻子,让郑沅溪有些心惊。自己是清楚聂蓝的能力的,曾经自己派下任务,亲眼看着聂蓝仅凭了那人的气味,便一路寻到了那人的踪迹,一刀毙命。而自己和她一同长大,身上的气息怕是没人比她更加清楚……
“师叔……”
郑沅溪有些害怕的回头看了看习颖儿。
习颖儿收到她的目光,几步走到三人的身旁来,拉了拉聂蓝,有些责怪的道:“师妹,希末不像我,向来胆小,你莫要摆出这幅模样吓她。”一句话,将郑沅溪眼里的惊慌一笔带过。
“师姐,她当真是山下的孤女?……当真是,你的弟子?”
聂蓝将目光移到习颖儿的脸上,那凌厉的目光似要将人看透一般。
“师妹这是不信我?莫不是我习颖儿还会将自己的徒弟认错?!”
聂蓝走到郑沅溪面前,道:“既是师姐的弟子,我的师侄,那我便试试她的能耐!”
话音还没落下,聂蓝便伸出右手一掌向郑沅溪打去,习颖儿和顾裕萦在一旁看的心急,未料到聂蓝会这样出手,连阻止都赶不上。聂蓝功力深厚,手还未到,掌风就已经迎面而来,郑沅溪一惊过来立刻也运了气,身形一换,躲了过去。
身子还未站稳,第二掌便随之而来,郑沅溪不敢草率,心里知道聂蓝这是在试她身手,看她是否真的如习颖儿所说是本门弟子,当下也不再含糊,将习颖儿这一年来交予她的功法悉数展露了出来。
你来我往居然也走上了十几招。聂蓝握掌成拳,换了招式,对着她的脸袭去,这次的拳风更甚,似乎是没有留情了。郑沅溪自知躲不过去,慌慌忙忙的抬手去挡,却不曾料想聂蓝会突然转了目标——聂蓝欺身到了郑沅溪身前,见她抬手挡脸,正中下怀,冷不丁的将拳撒开,生生的收了招式,向下移了一些。
嗖的一声,竟是将郑沅溪整齐的衣襟,向左侧拉了开。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的几人都傻了眼。
顾裕萦随着聂蓝的目光,顿时明白了她的目的。
郑沅溪被扯开了衣衫,一时愣在原地忘了动作,让半个柔软几乎是赤/裸的袒露在了空气中,只见那左边胸口肤如凝脂,洁白无瑕,足以让人流连忘返。然而除去习颖儿,在场的三人都白了脸,那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那本该有着一道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疤的左胸,一干二净。
郑沅溪回过神来,见三人的表情心里了然,俏脸一红将衣襟扯回肩上,故作女儿态的跺了跺脚双目圆瞪道:“师叔!”说罢还看了一旁的刘恂澈一眼。又红着脸哀怨道:“希末资质愚钝,学艺不精,叫师叔见笑了。”
习颖儿这下脸色也变得有些差,将郑沅溪一把圈在自己身后对聂蓝怒目而视,道:“聂蓝!希末是个女孩,你怎可让她被男子看了去!”说罢也看了一眼刘恂澈。
聂蓝似乎并未听到习颖儿的责问一般,愣愣的看着郑沅溪,心里也吃了一惊。
郑沅溪看了看几人,松了一口气,有些恼羞的对几人欠了欠身道:“希末身子还有些不适,先行回房了。”
又看着习颖儿给了差不多的说辞,见习颖儿对她点了点头,连忙转身离去。
顾裕萦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难道……她真的不是沅溪……
眼前一花,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