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辰漾生,是东夷国的四皇子,或者说是曾经的四皇子。我有一个温柔的母后,有一个成天追在我后面的大皇兄,还有一个对我视而不见的父皇。
从我记事开始,聂蓝就一直跟在我的身边,母后告诉我,聂蓝是她一个旧友的孩子,我也问过母后聂蓝的父母去了哪儿,可是母后只是一脸忧伤的看着窗外不回答我。
对了,我是一个女人。除了我的母后和聂蓝,没有人知道东夷的四皇子竟然是个女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母后要将我扮作男子,每次问她她也只是哭着将我抱着,一直说对不起,我怕她哭,所以后来也就不问了,直到十五岁的时候李丞相才告诉我为什么母后会将我扮作男子。
我的大皇兄总是笑意吟吟的将我抱在他的肩膀上,带我在花园里到处跑,他总是“漾生漾生”的叫着我的名字,眼神里尽是宠溺,一切都那么的好。
直到在我五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将我的命运彻底颠覆。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很明媚,许久不见的父皇却叫人将聂蓝带了过去,我想父皇可能是要向聂蓝询问我的功课,便自己欢欢喜喜的去玩耍了,可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还是没有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些发慌,我跑去找母后,告诉她聂蓝被父皇带走了,现在还没回来,让她带我去找聂蓝。母后听了后却慌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还差点儿跌倒,连忙拉着我冲去父皇的寝宫。
母后一向温暖的手却变得有些微凉,拉着我的劲道也很大,让我有些疼痛。到了父皇的寝宫后,母后却让我乖乖的在外面等着,自己不管门口公公的阻拦推了门进去。过了一会儿,屋子里传来母后的哭声,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碎了的声音,我很好奇,一时间忘记了母后的叮嘱跑了进去,直到我看清楚里面的情景,我才知道为什么母后会这样失态。
屋子里一片狼藉,母后像疯了一眼扯着父皇的衣领嘴里一直骂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母后说:“辰丰你这个禽兽,她才四岁!才四岁阿!你有什么报复在我身上好吗!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阿!”父皇一耳光将母后扇到在地上,我连忙跑上去将母后抱住,乞求道:“父皇,别打母后!是我让她来的!”父皇闻言竟然一脚踹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他还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事!先不说那孽种是那个贱人的孩子,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和郕王的那些勾当?”说罢又操起身旁的剑向我和母后斩来,我吓得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母后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
幸好婉妃娘娘来了,她拉住了暴怒的父皇,跪在地上求他息怒,父皇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剑,狠狠的将我和母后打了一顿囚禁了起来,还告诉所有人母后与皇叔私通,将她打入冷宫。
我这才睁开眼睛,看到面无表情却一脸泪水的聂蓝,她紧紧的抓住手里的被子,靠坐在床上。她的衣服都被撕碎了扔在地上,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个月后我被先放了出来,有人将我带去了父皇的书房。父皇看了我半晌,眼里没有一点的感情,他对我说,要宣告天下我去世了,让我入西衾的国籍,做西衾的子民,想方设法也要将东夷能够悄无声息的进入西衾的法子找出来。我很疑惑,也不愿意,我明明是东夷的皇族为什么要去西衾当个平民?父皇却告诉我,如果我不去,那母后就会死。我怕了,我不要让母后死掉。这时候父皇叫了一个人进来,我认识他,他是我们东夷的丞相,父皇告诉我李丞相也会一同“死去”,陪我去西衾,助他完成大业。
出了书房后,李丞相摸了摸我的脑袋对我说:“四皇子,想要救出皇后娘娘,只能强大起来。”
我似懂非懂,只是点了点头。这时候大皇兄走了过来,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他,连忙跑去他身边,他却反常的一把将我掀开,表情里有种我看不懂的感觉。
当母后知道我要离开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母后并没有哭,她的表情有些游离,只是叫来李丞相,让他好好看着我,并将我是个女子的秘密说了出来。我看得出来李丞相很吃惊,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母后说会照顾好我。
出发的那天,父皇没有出现,来送我们的只有母后,母后说,漾生,照顾好自己。
我也不知道从那次父皇寝宫的事情之后,聂蓝去了哪里,母后不告诉我,没有人知晓聂蓝到底去了哪儿,只是我再没有见过她了。
就这样,李丞相成了西衾庆远镇的一家小茶铺老板,我成了他的养子。他让我叫他李老叔,并叮嘱我以后万万不能再叫他李丞相了,我也明白是为什么,因为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是东夷的四皇子和丞相,而是来到西衾的细作。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去,李老叔会让我看很多书,却不让我去私塾,遇到什么不懂得,他也会轻声细语的慢慢讲给我听,我慢慢明白了很多的事情,比如那天在父皇的寝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比如父皇认为我不是他的孩子所以对我冷血无情,比如大皇兄突然的冷淡,比如当日李丞相告诉我的强大起来才能救出母后是为了什么,我统统明白了。我逐渐收起笑容,每天做着李丞相给我的功课,没日没夜的思量着要如何强大,如何救回母后,如何报仇。
聂蓝再次出现已经是在五年后,她就那样悄无声息的站在我的房间里,微笑的对我说:“漾生,我回来了。”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哭着跑过去抱住她,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让我一个人那么久,她明明比我小,却已经出落的漂漂亮亮,比我高出一小截儿了,她像个大姐姐一样拥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让我别哭,她一直笑着,可我分明听见了她的那一声叹息。
我不再提起当年的事情,我不想让聂蓝回忆起那些不堪。聂蓝没有再离开,只是日复一日的陪在我身边,听着我的打算和谋略,看着我慢慢的成长。我不知道聂蓝离开的五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当她回来后,便有了一身高强的武艺,和那已经不再明媚的笑脸,我在做着功课学着四书五经学着战争策略的时候,她也在院子里拼命的练着功,也拼命的学习琴棋书画。
直到我十三岁那年,我们依旧没有一个好的法子可以实施,可是聂蓝却告诉我,大皇兄已经在蠢蠢欲动,想要来西衾将我除去,我听到的时候有些不信,大皇兄对我的宠爱历历在目,即使因为皇位而对我那样排斥,我也不敢相信那喜欢将我架在肩膀上,脆生生叫着我名字的大皇兄会想要杀了我。可是李丞相和聂蓝却每天都在布置着些什么,脸上写满了担忧,我这才明白,大皇兄可能真的容不下我了。
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一股火来,这么多年来,我心心念念的要夺回权势,要救回母后,要替聂蓝和母后报仇,即使是辰锦空,我也不允许他破坏了我的计划,他不仁!我也不义!他要来,我便杀了他!从那一天开始,我知道,你要活着,才能有希望,你要强大,才能活下去!我的笑容更加少了,我的计划也在慢慢的成型,很多时候让聂蓝出去打探的消息,很多时候需要的情报,在得到后,我都会面无表情的让聂蓝将人“处理”掉,我明白,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自然守则,我如果不心狠,就只能等着灭亡。
我一天一天的强势起来,李丞相和聂蓝的表情却越来越担忧,我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如今在西衾的我们基本是无权无势的,当大皇兄来了后,若是我抱着玉石俱焚的心,可能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去,我也知道这对于我的计划来说有害无益,于是当聂蓝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碗汤药的时候,我选择喝了下去。他们告诉我,我会暂时失去记忆,等待合适的机会,再让我恢复过来。
汤药并不苦,甚至有些微微的甜,服下后我的身子慢慢的软了下去,头脑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要抽离,我安然的躺着感受着,突然一阵疼痛从心口发出,我有些慌张的想要起身,却无能为力,直到那种感觉渐渐融入了我的身体,不再发疼。
后来的事情我便不得而知了,只是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我”不再是“我”了,起码不再是完整的我了,我的脑海里凭空多出了一大堆的记忆,一大堆的人。我看见了自己沉睡后发生的事情,一个叫郑沅溪的蠢货占据了我的身体,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那人与自己完全不同,温润而懦弱,却能有着不输自己的政治大观和才情,不,是比自己更加好。她考取了功名,做了驸马,娶了长公主。对了,不知道为什么,顾裕萦这个名字竟然比聂蓝还要更加深刻的刻在了自己的心上,让我不停的想起她的笑容,她的冷漠,她那一切的一切,心底有一半的位置被那郑沅溪夺了去,我分明能够听见她在呼喊,在试图着挣扎,我尝试着将她赶出去,却无能为力,幸好我是辰漾生,我有着坚定的信念要救回母后夺去西衾,我占了优势,将她彻底的压在底下,除了一些面对着顾裕萦的时候。
可是慢慢地我和郑沅溪算是完完全全的融入在一起,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我们共同拥有着对辰丰的仇恨,对母后的执着,对聂蓝的感激,以及,对顾裕萦的爱。
所以我愿意将清白之身给了顾裕萦,所以当我成功夺去西衾的时候,当我面无表情的杀掉田智以后,当我心狠手辣的除掉父皇以后,面对着她失望的眼神,却还是忍不住难受的不行,所以当她挥剑而来的时候,我坦然的接受了那一剑,是的,很疼,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再次抱抱她,亲亲她,像她这样的人,我应该立刻诛杀,可是我没有,我只是看着她飘身上了城楼,心里的难受还因为这一剑而舒服了一些。
当我得知她被赐婚给丛仁康,又穿了迷信给云仲辽的时候,我心里很愤怒,真的很愤怒。我走进宣合殿的时候,正好听见她对丛仁康说的话,无比的刺耳。我想要杀了丛仁康以绝后患,她却挡在了前面,我舍不得伤害她,只能让人退下。当云仲辽来的时候,她还不知晓我已经截获了她的迷信,可是还能怎么样呢?我的成功不可能还有意外,我歼灭了十万的龙啸军,因为龙啸军是北瞰最忠诚的军队,若是放置不管,也是留下了后患,显然自己为了顾裕萦而放过了后患已经够多了,如果再加上这十万的精兵,那便是对自己的残忍了。我让聂蓝去杀了云仲辽,她却再次挡了上来,甚至为那云仲辽挡去了一剑,那一刻我还顾不上愤怒就已经被心疼的感觉所掩盖,可是她却求我,为了云仲辽的命而求我,求我放了他,那样低声下气如同尸体的顾裕萦让我不得不就范,我居然放过了云仲辽。
可是随之而来的怒意让我迷了眼睛,我让聂蓝杀了顾亦珅,那个宠她爱她的西衾皇帝,她还想要自尽,我心里的难受更加剧烈,顾不上什么便抓住了那把剑,我愤怒的告诉她,从今往后,她顾裕萦的命便是我的。
在回东夷的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她那万念俱灰的样子突然让我将十年的信念抛诸脑后,竟然开始后悔了起来,我不仅伤害了她,还杀死了她的父亲,取走了她的国家,我突然开始害怕,我怕我和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站在一起,我怕她会这样恨我,恨不得我死。我自然不怕死,可是我却怕她对我的恨,对我的心灰意冷。
回到东夷的两个月后,便是我的十六岁生辰,我去请她陪我一道出席,她却拒绝了,当她嘲讽的说出驸马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本来和我融在一起的人却突然像是疯了一般挣扎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身体开始失控,快要无法掌握,身体比心里更快的说出一些话来,我终于昏了过去。我本以为她不会去了,可当她出现在皇擎殿的时候,我那麻木的心竟然又开始生龙活虎的跳跃,我想要让她当我的皇后,可是不仅是百官,连母后也是反对的意思,如果不是她让我收声,我竟然是要对母后还嘴了。
我们坐在一起,她却告诉我她是那丛仁康的未婚妻,我心里的愤恨满满,却也知道这是我一手造成的,可是我依旧忍不住,我说,我要杀了丛仁康。她的一句话让我愣在了原地,她说,若我杀了她,她也会杀了我。我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
后悔,难过让我不得安生,然而一切已经是定数,我不能回头。却在这一刻我也明白了过来。
或许在对着所有人的时候,我都可以是辰漾生,但在对着她的时候,我只是郑沅溪。
我是辰漾生,却也是郑沅溪。
即使死不足惜,我也不会放弃让顾裕萦原谅我的机会,无论代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