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蒙蒙,柳叶在微风中摇曳。若把西子湖比作江南美女,那沿岸的柳树便是缠绕女子肩头的青丝,透着温柔婉约。八十年代的西湖尚没有那么多大牌店铺入驻,商业也不算发达,巷弄人家的饭香还能飘到这里。从宝石山上向东远眺,杭州城里没有高楼,东北边不远有一大片油菜花地,再远些还依稀能看到半山,淳朴自然。
西湖岸边常有梳着两道麻花辫子,朝气蓬勃的少女结伴而行。她们撑着油纸伞款款而来,偶尔能遇着眉眼精致的,行人也就会多看两眼。
迎面而来的一对姐妹身着素色长衫长裤,依然难掩姣好的面容和不俗的气质。两人一个好动一个好静,相得益彰。好动的那个一会儿指指湖面的游船,一会儿指指隐藏在山水间的古建筑;好静的那个时而微笑,时而掩面,只瞧得出眉眼弧度更弯了些。
“姐,那雷峰塔下真的压过白娘娘吗?”
“你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女子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才不去,要是被老和尚发现了,把我也抓去压在下面怎么办!”
“呵。”另一个轻笑一声,“你又不是妖,捉你干嘛。再说雷峰塔早就倒了,想压你也没处寻去。”她点点女子的额头,笑容被骑车路过的小伙子看到,顿时忘了踩踏板,车子失去重心,歪歪扭扭地撞上路边的树干。
“哈哈,姐姐你看,真是个傻小子。”
“玉儿,别胡说。”
说着走上前,伸手去扶,温柔询问:“同志,你没事吧。”
“没,没事。”小伙儿脸涨得通红,胡乱搔着头发。
“咔嚓”一声闪光,三人同时看向一边,一个戴眼镜、三十出头、记者模样的人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此刻,而这张照片出现在隔天的杭州日报上。
——
琴玉拿着信封中的照片久久不愿放下,信封的署名并不熟悉,是钢笔写的草书,笔锋苍劲有力,应该出自一个男人。照片边角还用了八十年代最流行的波浪花纹,左上角因为年代久远,微微泛黄,但是整体来说还是保存的很好。照片上的女子眼波流转,笑靥如花,在那个没有美图秀秀和PS的年代,美得格外真实。
她记得这张照片是当年她向那个记者讨要的,但是在她想起这件事去之前,琴家就出事了。她没想到那个记者会因为一个承诺将照片保存这么久,信封里附有一张字条。
【尊敬的无名氏小姐:最近偶得小姐消息,知道您一切安好,喜不自胜。今遵守诺言,将照片奉上,蒙小姐不弃,明日黄昏可一聚,若小姐能留下只字片语,甚好。】
落款是:一位故人。
寥寥数笔,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写字的人斟酌语句,字里行间小心翼翼,透着淡淡的孤寂。“喜不自胜”“遵守诺言”等字更是写得格外用力,她能够想像男人激动的心情,因此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会让他如此,又是谁把她的消息透露给了对方。
尽管心中有怀疑的人选,她还是想亲自去确定看看。
——
隔日,琴玉选了一套旗袍,蓝底白花,雅致大气。字条中没有具体时间,也没有地点,但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不需要面面俱到,更不需要清清楚楚。
西湖数十年里的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边的店铺更换交替,但她还是能够轻易找到照片里那棵树。树下站着一位老者,戴一副眼镜,眉眼间和当年的记者很像。
她没有犹疑,带着微笑,朝他走去。
老者似乎视力不大好,一直等她走得很近了,才舒展眉头,笑得像个孩子。他迎上来,眼眶泛泪,走路有些颤颤巍巍,但还算利索。他想去抓她的手却又收了回去,开口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然后像发现了什么,脸上带着疑问,随后又了然地叹了口气,兀自走到湖边的长椅坐下,琴玉坐在旁边。
老者推一把眼睛,开口道:“你是她女儿吧。”
“嗯?”琴乐一头雾水。
“也是啊,都几十年了。”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被封在湖底的那些时间是停滞的,再加上摄魂师衰老速度慢,难怪他会这么推测。
“你们长得真像。”
她心中升起一种负罪感,却又不能坦诚以待,于是就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是吗,大家也都这么说。”
“她是……”老者停顿了很长时间,“不愿见我吗?”
“她……”琴玉思索着该怎么说才不会太突兀,“去世了。”或许这样的回答对方会好受些。
没想到,老者给她的反应完全不符合想象。
他先是表现得很震惊,接着是悲痛,再然后像是终于接受了“事实”,兀自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额……”琴玉有些后悔撒了谎,可还是要编下去:“前几年。”
“是我晚了,晚了。”
琴玉不敢再说话,害怕又要圆更多的谎。
“你不要多想,我和她……没什么关系。”老者靠在椅背上,眼神放空,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
“非要说的话,也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估计她不会跟你们提,你也别嫌我这个老家伙啰嗦,实在是……”说到这里,他开始哽咽。
琴玉于心不忍:“不要紧,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老者点点头,继续往下说,虽然是同一件事,他却叙述出另一个版本,一个琴玉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的版本。
——
故人相逢和友人再见的喜悦从根上说都是一样的,元若兰在内丹里经历了十天颠簸,再看到祝玄息、句颜晨和王守成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她轮番和他们拥抱,最后挽着王守成,说什么也不愿意撒手。
王守成最受不了肉麻,他拼命想扒开她的手指,可惜她变成摄魂师之后力气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他折腾了几下累得不行,只好放弃。
祝玄息对火龙发出号令,开启山顶的出口。
元若兰往里一瞧,立刻吓得退出好几步:“妈呀,这么高!”然后问祝玄息:“有没有别的出口?”
祝玄息摇摇头,先跳了下去。
“啊!”元若兰松开王守成,双手捂脸大叫道。
王守成趁机也跳了下去,跟着是句颜晨。
因此,等元若兰挪开手之后,山顶上只剩下欧阳劫一个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