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淳于信所料,秦家灭族,处置了秦氏,阮云欢整个人顿时放松,成日只是看顾女儿,或去驸马府探望席秋月,带女儿进宫给皇太后问安,日子一下子变的闲静。
只是,如此平静的外表下,二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丝隐忧。
不管是从秦义,还是李氏,都将阮云欢生母之仇,指向了陈贤妃。阮云欢苦心经营多年,只为报这杀母之仇,如今,生母之死终于真相大白,仇人却是他的母亲。
这个仇,报,还是不报?
这是一个死结啊!她若报仇,那他的妻子,就会变成他的杀母仇人。她若不报,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她又岂能甘心?
死结无解,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小心的不去触碰,不愿伤及对方,却又……不得不想!
在两颗心各自的煎熬下,日子平静的滑过。随着夏日的来临,滚滚的热浪将这看似平静的日子,带上一层窒闷,令人喘不过气来。窒闷中,不知为何,总能感觉到宫中、朝堂平静的外表下,悄悄酝酿着一场强劲的风暴。
那一日,阮云欢用过早膳,正在树下纳凉,便闻院门外丫鬟回道,“王妃,路宁求见!”
“路宁?”阮云欢一怔,霍然坐起,说道,“快!快进来!”路宁一早随着淳于信上朝,此刻独自回来求见,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一时间,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这三个月来,压在心底的隐忧骤然涌了上来,只觉掌心潮湿,已惊出汗来。
一而再,再而三的证实,陈贤妃就是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这三个月来,虽然不去触碰。可是隐约的,她知道,即使她不报这杀母之仇,这件事,终将在二人之间形成破坏性的风暴。不在他对她之情,而是……宫里那个女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思绪混乱间,但见敞开的院门外,路宁大步奔了进来,倒身行礼,唤道,“王妃!”
阮云欢见他来的急切,脸上不禁微微变色,急急问道,“王爷怎么了?出了何事?”
路宁一怔,说道,“王爷无事!”跟着醒悟什么,忙道,“王妃放心,是王爷接到紧急军情,不及回府便赶往城外军营,怕是这两日不能回府,命小人来回禀一声儿。小人急着去追赶王爷,才匆忙了一些,惊扰了王妃。”
“哦!”阮云欢吁了口气,慢慢坐了回去,问道,“是西南边关的战报?”这几个月来,边关战报传来,均是大邺朝节节得胜的消息。
路宁微微摇头,说道,“似乎不是,王爷来不及细说,似乎极为紧急!”
阮云欢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快些去罢!”待路宁离去,仍靠入椅中,心中,却没有了方才的宁静。
边关战事,淳于信从不会瞒着自己,如今既说有紧急军情,也必不会假,但他竟来不及和路宁说明,这军情的紧急,可想而知。
可是,究竟是哪一方的军情?
白芍见她心神不定,说道,“小姐,经秦家那一案之后,牵扯了朝中许多大臣、武将,为了不动摇边关的军心,出征的将领还不曾处置,吏部、兵部,这几个月就没有消停过。吏部也倒罢了,朝中官员,从下往上选拔,不过是补缺而已。那军中将领,可不是谁都补得上的,王爷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呢!”
阮云欢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不由一笑,说道,“怎么我不知道,白芍姑娘还有这等见识?”
白芍面上一红,咬唇道,“奴婢不过是听旁人谈起罢了!”抬眸与阮云欢眸子一对,又速速移开,说道,“眼看热了起来,小姐还是早些儿回屋里坐罢!”说着起身,逃也似的奔去。
阮云欢挑眉,说道,“这丫头是怎么了?”
一旁青萍抿唇,笑道,“小姐不知道,前几日五公子和十一来,和王爷谈起军政,她听的入了迷,竟坐下不走,直到王爷唤她,才想起自个儿是奴婢呢!”
阮云欢“嗤”的一声笑起,说道,“可惜是个女儿家,若是男儿,倒是可以设法成全!”说笑一回,叹道,“如今皇上病中,朝中又一团混乱,五哥回京已有半年,还是不能回去!”想着公孙宁留在帝京,心中总觉得不能安稳,细思之下,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后两日,淳于信均不曾回京,到第三日,宫里邵氏传信儿,说想念铭儿,唤她抱进宫里瞧瞧。
阮云欢领命,换了衣裳正要出门,却见鲁四姐匆匆奔来,说道,“王妃,常管家求见!”
“常青?”阮云欢扬眉,点头道,“知道了!”命墨兰抱着铭儿随后再来,自个儿带着白芍、青萍先向前院去。
偏厅门口,相府管家常青正急的团团乱转,一见她来,忙道,“王妃,老夫人请王妃去相府一行!”
阮云欢一愕,问道,“现在?”
常青点头,急切道,“老夫人说,万请王妃走这一遭!”
阮云欢迟疑,问道,“可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常青道,“今儿一早,不知为何,老夫人突然头晕,唤了太医,吃了药好一些,但太医一走,老夫人便急着命小人来请王妃,并没有说什么事儿!”
老夫人是阮相府中,阮云欢唯一的牵挂,一听说她晕倒,不由大吃一惊,微一沉吟,向白芍道,“你候着墨兰先行进宫,青萍和我去相府!”说着向外便行。
白芍大吃一惊,忙道,“小姐,这怎么使得?”她名虽丫鬟,便事实上却是阮云欢随身护卫,从小到大,几乎形影不离。
阮云欢道,“不碍得,只是去趟相府,瞧没有大事,我也即刻进宫。你只在长寿宫等我便是,看护好小郡主!”
白芍微微咬唇,轻声道,“那……赵大哥随小姐去!”
阮云难摇头,说道,“命白飞与我同去罢,赵承护你们进宫!”一边说,一边向外行去,临上车,还不忘说道,“你记着,只去长寿宫!”
自然是防着陈贤妃!
白芍点头,说道,“奴婢知道!”眼瞧着她上车,赶前几步,唤道,“青萍,你好生服侍主子!”连连叮嘱,眼瞧着阮云欢的马车走远,心里不知为何,总难平稳。
一路疾驰,阮云欢在相府门前下车,无瑕理会一路叩拜的丫鬟、家人,匆匆入垂花门,向紫竹苑而来。
紫竹苑内,祝氏闻报,忙迎了出来,匆匆见礼,说道,“王妃,你可算来了!”
阮云欢一边示意她起身,一边问道,“祖母何病,怎么会晕倒?”
祝氏摇头,说道,“太医说是中了暑气!”
“哦!”阮云欢舒了口气,点头道,“我进去瞧瞧祖母!”径直向内室来,门口唤道,“祖母!”掀帘进去,但见老夫人仰靠在榻上,正让罗妈妈按揉额角。
见她进来,老夫人欠身要起,说道,“王妃!”
阮云欢行前几步,忙将她按住,说道,“祖母身子不好,不用行这虚礼!”
老夫人点头,倒也不强起,向罗妈妈一望,罗妈妈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阮云欢见这等神色,知道是有话说,问道,“祖母,不知出了何事?”
老夫人轻轻摇头,默然片刻,说道,“还不是你爹?往年是不肯纳妾,如今赋闲在家,反而失了体统,前些时,又买了两个美婢来收房,成日在后园里胡天胡地,这样下去,我阮家岂不是败在他的手里?”
阮云欢倒不意外,说道,“原来祖母是为了此事!”心里却暗暗冷笑。阮一鸣身为秦家的女婿,半年前彻查秦家结党一案,若不是齐王从中周旋,就连阮氏一门也会牵涉其中,如今分明是不满朝廷命他闭门思过,越发放纵给自个儿瞧的。
老夫人皱眉,说道,“他若只是纳几个妾,也倒罢了,只是这一朝之相,总不上朝,岂不是荒废?”
原来,老夫人是借病将自己唤进府来,为阮一鸣求情。
阮云欢默然。
如果,自己不知道母亲的死竟与他有关,这个父亲对自己再差,自然也会替他运筹,而如今……
心底一时酸痛,一时愤恨,却咬牙强压下去,摇头道,“秦湘弑君,爹爹偏又与秦家有所牵扯,如今皇上还在病中,依云欢之意,倒不如就躲在府里,免得再惹出什么风浪!”
若他和陈贤妃的奸情被人掀穿,那可是欺君之罪啊!莫说阮氏一门被他连累,就连齐王也要跟着蒙羞。
老夫人闻言默然,叹了口气,说道,“话虽如此,可这相府,总要人支撑门户,如此下去,岂不是一败涂地?”
阮云欢微微一笑,说道,“祖母说哪里话,云欢闻王爷说,虽然只是半年,四叔却屡受端王殿下赞许。”
半年前,因秦家牵动的那一场官场清洗中,原工部尚书田志风贬官放了外任,原工部侍郎辛士宁升任工部尚书,而在工部领个虚职候缺的阮一鹤便顶了辛士宁的缺,官拜工部侍郎,当朝三品。
老夫人听她主动提到阮一鹤,眉目微舒,点头道,“多亏还有他!”握着阮云欢的手,含笑道,“说来,你四叔虽受了些苦,倒是个有福的,如今仕途平顺,你四婶又给他添了个儿子,当真不曾想到的!只是你爹爹虽纳了那许多妾室,竟然再无动静!”说着又唉声叹气。
阮一鹤虽然也是嫡子,但终究阮一鸣才是长子啊!
阮云欢闻言,倒听出些意味来,微微一思,说道,“如今爹爹既无心管府里的事儿,只好请四叔多担待些,好在四婶掌管中馈有些日子,不怕旁人不服!”
老夫人连连点头,却迟疑道,“只是如此一来,怕旁人诟病!”
是怕她心里过不去罢!
阮云欢微微勾唇,轻声道,“祖母,我们相府的事,怕什么旁人诟病?总不成顾着旁人,任由我阮氏衰败下去。”
这话正中老夫人下怀,向她细细一望,说道,“老身也想,如今眼瞧着你爹爹失势,你四叔反而在兴头上,如今又得了儿子,不怕没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