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领着一堆内监从天而降的却不是夏守忠,而是皇帝身边最得意的大太监戴全,与上一次更加不同的是,这回他老人家手里拿的却是那明晃晃的圣旨。
戴全作为全国最大的太监头子,不得不说身上的气势还是有的,只见他绕过了颤颤巍巍的贾府一众,拿着规格最高的当今手书,指了名要林安过去接旨。
仔细打量了一番莫名其妙但心中还隐隐有些希冀的林安从容不迫的行了礼,得了皇帝嘱咐的戴全瞧着他,心里也不得不赞叹了一句:
林家后继有人啊!这林家大爷听说才不过七八岁而已,小小年纪果真难得,听说还有个姐姐,也是十分出色,前儿圣上特意嘱咐人打探一番,而后又与皇后娘娘几番商议,此女倒是有福气。
林如海生了这么两个孩子,这辈子也无憾了。
戴全就这么带着一丝赞叹,一丝恭喜,扯着自己的公鸭嗓子念起了圣旨。
果然妥了。
黛玉躲在后面,听着听着眼泪便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连圣旨后面的话都险些没听清楚,反正她知道这一次自家是再无波折了,她老爹真的挺了过来。
这不,圣上已经大笔一挥复了她家靖远侯的爵位,三代承袭,又惦记着林如海年纪大了身子不好,特派两个御医亲自下江南给他把脉,还有钦差已经拿着同样的圣旨启程去了江南接她爹回京。
“我的乖孙孙们,你们可熬出来了啊。”送走了戴全,众人面上皆是欢喜之色,至于心底究竟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
一时之间庆贺恭喜之声不觉于耳,贾母却是搂着早已泣不成声的黛玉和同样红了眼眶的林安,也落了泪:“好孩子们,我的好孩子们,你们娘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众人忙劝住了,不免又是一番贺喜,贾母收了泪,指着众人便笑道:“如今咱们家娘娘熬出了头,姑爷家也复了爵,这都是天大的好事,可见老天爷是十分公道的。我这两个外孙都是极好的,往日里你们都怪我偏疼了他们两个,你们怎么不想想,我的敏儿去的早,这两个孩子一路三灾八难的到了今天,有多不易啊。如今苦尽甘来,我老婆子也算放了心,等姑爷回了京,他们一家子团聚了,我便只安安心心的等着我们玉儿、安儿有一份好姻缘也就罢了。”
众人忙都出言附和,各有恭贺之词,林家姐弟两个心里虽觉得十分腻歪,面上却仍一切如旧,贾母看了心里暗暗赞叹,又添了两分怜爱。
林安十分不耐,忍了许久,瞅准个机会,一拉姐姐的衣袖,两个便告辞回了梨香院,即刻收拾回了林府,将圣旨同皇帝的赏赐一并供奉了起来。
倒是黛玉有些头疼,毕竟她好大心血才刚修好的林家老宅,自己到底还没等着住进去就又要改动了。
于是程管家喜滋滋的又找回了工匠们,原因无他,他们家老爷一跃成了圣上亲封的侯爷,当年的靖远侯府该有的,去了爵位后改建没了的,如今还得再给我们原样修回来。
一时林家的宅子修了近一半儿,黛玉姐弟两个日日掰着指头数日子盼着他们老爹赶紧回京。眼下有了爵位,姐弟两个心里都觉得十分可惜,这会是彻底要留在京城不能离开了,本来收拾宅子不过做给荣国府人看的,也是黛玉的想要笑话薛家的小心思,偏如今又是这般。
正郁闷着,绿柳因惦记茜雪一事,此前主子不顺心她自然不敢多嘴,如今林家复了爵位,她在梨香院伺候着也觉得面上有光,心里十分欢喜,寻了两个小主子都得空的机会,便把话回了。
茜雪之母早已病愈,两个本想给进来给黛玉姐弟磕头,但因不好回来贾府,便只交给绿柳几色针线,皆是她们娘两个用心赶制的,还有些新鲜的瓜果蔬菜,都是地里头摘出来好的,叫她们尝尝鲜。
“她们家道艰难,怎么还费这样的心思,何况茜雪她娘才刚痊愈,正应该多歇着才是。”黛玉拿起来瞧了瞧,心里赞了几句,到底是贾母给宝玉挑的丫头,这针线上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又想了想,问了绿柳几句,知道她们母女如今不愁生计,已是听了李大夫的劝,卖了这边的家业去乡下置了房子和地,赁给村子里的人种着,只是茜雪她娘想着再找些事情做,便说道:“既是如此,你去问问茜雪,咱们城外头也有几个庄子,可愿去?想必也是浆洗一类的活计。若是愿意,你就跟碧溪商量去,叫来管事的问问,看哪里缺人如何安排,叫她们过去便是,一应工钱什么的,都按例来就行了。”
绿柳答应了,又替茜雪谢了一番,黛玉方笑道:“也不用她们娘俩儿谢我什么,好歹茜雪从前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原和你是一样,我不过是不想老太太知道了伤心,她老人家最是惜老怜贫的,今儿我结这么个善缘,也不过是给老太太积福罢了。告诉茜雪,若要报恩,只管记着老太太就是了,还有二表哥,事实如何,你一字不差的告诉她,原本也不与我们相干,银钱都是二表哥出的,这些个事,不比我们姐弟方便罢了。”
之前元春封妃,贾宝玉行走来往之间得了许多东西,他心里存着此事,故而伙同茗烟私藏了一大半,平日里也胡乱编了许多借口问着袭人要银子,待凑够了数目,便全捧到了梨香院。
林安本未料到他果然能够如此,当即撕了借据,又答应了宝玉将一些小玩意捎给茜雪,因怕他往黛玉跟前凑惹着姐姐生气,便不由分说赶了回去。
后来交给绿柳一清点,零零总总的加上金银锞子,原来宝玉送来了足有近二百两,林安便叫人添足了,全都兑换成银子,交给绿柳送了过去。
如此便了了这段公案,倒也算圆满。
不过多久,宫里头果然与原著一般出了旨意: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已是奏请了太上皇同皇太后两位圣人,准许各宫妃嫔之家,修建省亲别院,以迎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于是这边荣国府也开始大刀阔斧的要准备修建省亲别墅,恭迎这贾家大小姐贤德妃娘娘元春回府省亲了。
林家两姐弟却是没心情也没功夫与他们同乐,原因无他,南下传旨去的钦差昨儿到了京城,跟着他一起的太医却只回来一个。
林如海病重。
听到这个消息,林安险些眼珠子一翻当时就差点没撅了过去。于是姐弟两个都没多说什么,只吩咐了一句话下去,收拾东西即刻启程回南。
“我们在京中,竟是一丝风声也不闻,父亲跟前竟丝毫未曾尽孝。”
姐弟两个顾不得擦泪,恨不得立时便飞到父亲身边,倒是晚了钦差一步才刚进门的林家管事匆匆赶来,见状忙拦住了自家的两个小主子。
“大爷姑娘且放心,老爷虽然瞧着凶险,但两位御医妙手回春,一番诊治下来,皆言老爷如今已无性命之忧,但仍需静养一番时间,故而此时不宜动身进京。两位御医便同钦差大人一番商议,留了宋御医继续医治老爷,待老爷身子康复了,便陪着老爷进京。如今接任的大人也到了,咱们老爷将公务都交割了明白,每日里只安心修养,家里的事情都有安排,老爷此番派小的前来,便是叫姑娘同大爷知道清楚,切莫担忧,只需留在京中等待老爷团聚便可。”
如此姐弟两个方才稍稍放了心,只是林安却仍皱眉道:“父亲病着,断没有我们享乐的道理。”还要再说,却是因才刚着急,当时不觉得什么,这会子便有些头晕眼花,又咳了两声,因怕黛玉担忧,自己便先摆手,喝了水方才感觉好些:“姐姐不用担心,不碍事,不过才刚急了些,气有些缓不过来,只是我倒想着咱们也该为父亲做些什么,倒是前儿听起宝二哥说起水月庵来,我想着咱们纵使一时无法在父亲身边尽孝,于这些上尽尽心原也是应该的。”
一语正中黛玉下怀,如今宁荣二府上上下下俱都沉浸在元春封妃的巨大喜悦之中,偏他们两个惦记着家中老父,主仆一心,整个梨香院都与这一派欢天喜地的气氛格格不入,客居在此自当是客随主便,林如海不过一个死去姑太太的女婿,若不是有黛玉和林安在这儿,他的死活又与人家贤德妃的娘家有什么相干,故而两姐弟心中憋闷却又无处诉说。
“我心里也正有此打算,如今府里正忙着预备着省亲一事,烦恼不堪,你我二人帮不上忙,倒不如躲开,一则为父亲祈福,二来也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故而姐弟二人一番商议,忙打发下人收拾东西,自然不会去水月庵、铁槛寺之流,只选在城外山中的碧云寺,林家也常有香火在此供奉,虽不及荣府家庙,却胜在本乃名刹古迹且清净非常!
既是为林如海祈福,贾母自然不好开口阻拦,只是不放心,犹豫着要让个妥当人护送过去,偏眼下人人忙乱,得力的早领了事务,恨不得分出个三头六臂来,此时谁有这个闲工夫呢。好在林家自有下人仆妇,贾母都叫了进来自己看了,又细细的嘱咐了一遍,皆发了赏钱,又要开箱子给林家姐弟找东西,黛玉忙拦了,方才作罢。
待那边主持给了答复,姐弟两个先去了趟太师府,又回了林府老宅,安排好诸事,便带着人一路上了西山,直奔碧云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