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是好菜,形美味正,一看就是下足了功夫。
韩玉娘仔细品尝,只觉这味道似曾相识。奇怪,为何觉得像在哪里尝过似的。她仔细想了想,跟着又夹起一筷子肉丝儿,放在碟中,细细查看。
这肉丝切得细而不碎,炒得又软又嫩,入口之后,还带着几分嚼劲儿。
这样的手艺,一定是高手。
这一桌的女眷,只有韩玉娘在认真吃饭,其他人都在三三两两的闲话家常,故作熟稔。
韩玉娘还是第一次跟随黄富贵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她不想表现得太热情,太张扬,只想低调行事,简简单单地吃一顿饭就走。
“早听说黄家少奶奶是个水灵人儿,难得今天能见到。”
身边突然有人和她说话,韩玉娘转头看去,发现是文夫人。
文夫人是字画商文常德的正房,也是在座之中,年纪最大的。
韩玉娘只把手中的筷子放下,向她点头微笑:“我刚来京城不久,所以,不常出来走动。”
文夫人见她温顺有礼,便故作亲切地笑着挽了她的手,“你今年多大了?”
韩玉娘微微低头:“我今年十七了。”
文夫人脸上的笑容更浓:“我的大女儿今年也十七了,和你一般大,年初刚刚订了亲。”
见她这么热络地和自己交谈,韩玉娘稍稍有点意外,便一直礼貌回应着。
文夫人握着她的手,只觉她的手,摸起来还算软和,但不够细嫩,一看就是干过活儿的手。
之前听说她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她还不信来着,没想到是真的。
不知怎地,文夫人的心中泛起一丝怜惜之情。黄富贵的名声在外,商会里的人,没人不知道。
“你娘家人也在京城吗?”
韩玉娘闻言睫毛轻颤,低了低头道:“没有,他们都在福安镇。”
文夫人察觉到了她眉间隐藏地忧愁,又拍拍她的手,道:“一晃我们都有十年没回福安镇了,也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了?回头你得空了,夺取我家里坐坐,咱们说说话。“这生意场上的应酬,最是无趣了。”
韩玉娘微微一笑,只觉她说话的语气,不是简单地客套。
正说话间,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今日的菜色,几位夫人们还满意吗?”
众人抬头看去,发现来人竟是崔家三爷,崔云起。
“崔三爷,看来你们着实花费了一番功夫呢。”
“好吃又精致,以后我家有什么宴席要办,定会来你这里。”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回着话。只有韩玉娘微微垂眸,不予作答。
崔云起却是故意又问她道:“黄夫人觉得如何?我一直想听听你的建议。”
他过来客套是一回事,单独问她又是另外一回事。内宅的女子,何其敏感,一时间都把目光放在了韩玉娘的身上。
韩玉娘抬眸看向崔云起,淡淡道:“我觉得很好吃,可见三爷您请的厨师是一位高手。”
崔云起含笑点头:“没错,我请的人,你也认识,正是何师傅。”
何师傅……韩玉娘微微一怔,立马想到了是谁。
“是师傅?”她微微睁大双眸,神情略显惊喜。
她离开醉仙楼之后,便没再见过何师傅。这么说,崔家把她从醉仙楼给挖角到了京城?
韩玉娘站起身来道:“我能去见见她吗?”
崔云起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韩玉娘向他点头道谢,又对着一桌子正盯着自己的夫人们,解释了一句:“何师傅,乃是我认识的一位朋友,我过去看看。”
文夫人稍稍挑眉,冲她含笑点头。
崔云起让着韩玉娘,准备亲自带路。
韩玉娘走了几步,有心避讳,便道:“三爷,今儿是您崔家开业的好日子,不用劳烦您了。我可以自己找着去……”
话音未落,崔云起便笑了笑:“黄夫人,你也是我们崔家的贵客啊。”
他对她一向格外重视,她知道的。
韩玉娘微微垂眸,缓步走入厨房。
后厨的喧嚣和忙碌,着实让她倍感熟悉。而再见何师傅,更是让她觉得惊喜万分。
“玉娘……瞧瞧你,我差点都认不出你来了。”
何厨娘见了她,也是一样惊喜。
分别还不到一年,她就整个人变了模样,妆容穿着,从头到脚,完全都不同了。
何师傅满手的油光,不想脏了她的衣裳,便道:“真没想到,咱们还能在京城遇见。”
重遇故乡人,韩玉娘心里甜滋滋的。
两人一处叙话,因着厨房事忙不能多说,韩玉娘把家里的地址留给了师傅,让她一定来作客。
崔云起倒是有耐心的很,一直站在几步之外,等着韩玉娘和何师傅说完了话,方才上前一步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般妙不可言!曾经的师徒,如今可是要在这京城打“打擂台”了。”
崔家的酒楼,黄家的客栈,做得都是差不多的买卖,往后难免要放在一起比较比较。
韩玉娘闻言,站定看他,只见他的目光定格在自己的脸上,嘴角轻抿,似笑非笑。
其实,她现在有点闹不清了,这崔云起到底是为了针对黄家,还是针对自己?
黄家开客栈,他们就开酒楼,还把她的师傅挖角过来,处处都要压她一头。也是……压她一头就是压黄家一头,这就是他的目的。
“崔三爷,我师父是个能人,有她掌勺,这酒楼的生意定会蒸蒸日上,日进斗金。今儿我在这里,先祝贺您了。”
她避重就轻,并不就着他的话茬,继续下去。
崔云起眉心微动,故意上前一步道:“正所谓,名师出高徒!黄夫人的手艺也是了得,等黄家客栈开业,我定要亲自上门祝贺。”
后堂上菜的伙计忙忙碌碌,他们二人站在中间,实在有些扎眼又碍事。
韩玉娘不想在此逗留太久,便含笑点头:“您放心,到时候我家相公一定会给崔家送请帖的。还有……劳烦您让一让,我也该回去了。”
这一句“我家相公”,让崔云起脸色微变,没有直接朝前走,只是稍微侧过身去,让她越过自己。
崔云起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无礼,可他还是要故意一回。
韩玉娘一心想走,倒也未言语,微微低头,目不斜视,靠着墙边而行,和他保持着距离。
这不过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罢了。
怎料,席间的那些夫人们倒是上了心,见她回来了,一时都好奇起来,纷纷过来和韩玉娘搭话儿。
“没想到,你和崔三爷是旧识?”
“黄少奶奶年纪不大,认识得贵人却是不少。”
崔家和黄家素来不和,敲敲打打几十年了,今儿这一出算是够新鲜的了。
韩玉娘眼神微转,听得有些别扭,淡淡解释一句:“算不得是什么旧识,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她本就是话少的人,别人问三句,她只应一句,而且,能省则省,能短则短,犹如铜墙铁壁似的,半句家事闲话都不往外露。
半个时辰后,黄富贵和几位重要的商户老板打过招呼后,便故意装醉要走。
六福过来请示道:“少奶奶,少爷醉了,怕是坚持不住了。”
韩玉娘连忙起身:“那咱们得回了。”
临走之前,文夫人不忘又叮嘱她一遍:“过几天,别忘了去我府上坐坐。”
“好的。”韩玉娘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心想,就算自己人不去,礼也要去的。
黄富贵果然是装醉的,看见韩玉娘时,还不忘冲她眨眼睛。
两人坐上马车,黄富贵故意往她的肩膀上靠了靠。
“夫人,崔家的酒,简直比□□还厉害。”
韩玉娘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脑袋。
“别装醉了,我给你说点事。”
黄富贵闻言坐直身子,收起玩笑的表情。“嗯,怎么了?”
“你可知道,崔家酒楼是谁掌勺?是我在醉仙楼的师傅,何师傅。”
韩玉娘的语气略显焦虑。
黄富贵隐约有点印象,不怎么在意道:“是她就是她吧。”
“何师傅的手艺比我好,见识也比我多。”韩玉娘轻声回了一句。
崔云起方才说的不算错,两家同城开店,的确有点打擂台的意思。她担心自己不能给黄家讨个头彩。
黄富贵心大,想了片刻,方才意识到她在担心什么。
他伸手拦住她的腰,食指轻刮她的鼻尖,淡淡一笑道:“不用担心,你是我们黄家的大福星。”
他哄她一笑,眉眼弯弯,神情轻松,仿佛什么都不担心。
韩玉娘心里还是在意的。看来,自己得多花点功夫研究菜单了。
想要一鸣惊人,就要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