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德连眼也没抬一下:“铁臂赵千山,以家传心法,配以护臂,力搏刀剑,名动南方三省,你也是谢公子的师父吧!但是谢公子方才施出的腿法,却是幻影腿孙重的独门功夫。幻影腿法需配合阴柔的千幻心法才能尽展威力,而你一臂横扫千军的名声,靠的是家传阳刚一派的定山功诀。两种功法,彼此相冲,你们就完全没考虑过吗?你们想的是成就谢公子,还是毁了谢公子?”
他淡淡数语,不带喜怒,却已听得赵千山汗如雨下,面色蜡黄,本来指着性德的手指,颤抖如风中落叶,哪里还有什么单臂扫千军的气势。
谢家财势滔天,为了谢家的重礼,所有被谢醒思拜师的人,都急急忙忙传授武功,哪个会去考虑谁的心法和谁的心法不合,谁的武功和谁的武功相冲。倒也怪不得,谢醒思一路进展神速,短短三年就把定山功诀练到第七重,可是再练了四年,却还难有寸进。
此刻被性德点明,赵千山恍然大悟,此刻心中的惊慌惶恐,可想而知,霎时间汗如雨下,哪里还顾得上向性德兴师问罪。
赵千山惊慌失措,其他人却不甘气势受挫,他身边的一个高瘦男子,冷哼一声,张嘴就要说话。
性德却先一步道:“青猿袁风,你的神猿十八打练了四十三年,还没融会贯通吗?应该还是只练到第十五式,剩下三式就无法一以贯之的施展出来了吧?”
袁风脸色一僵,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全身劲力蓄在双臂之间,差一点就要扑出去拚命。
神猿十八打是袁家家传绝学,每一式的变化都比前一式增加一倍,威力更是倍增。他闯荡江湖二十多年,就算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也只使前十五打,只说最后三打,杀性太大,连他自己也不能控制,一出手,必有死伤,所以不敢轻出,也因此震慑江湖。旁人只看他前十五式的力量,再思及后三式的威力,亦不敢轻易与他结仇。
此刻被性德揭穿他根本无法一气呵成施出后三式,简直就是要掉他的命。若是在其他的场合,他早就扑上去,尽出辣手,杀人灭口了。
性德只这随便两段话,不但吓住了赵千山和袁风,其他两名护卫立时脸上变色。他们的身分虽不过是护卫,但既然跟在富甲天下的谢远之身边,那他们在江湖上的身分地位就自不凡,武功也各擅胜场,自成一派。
可是性德只轻描淡写一番话,便把赵千山推到极之难堪的境地,更是眉毛也不抬,就把袁风身上最大的秘密戳破,对于江湖人来说,简直就是把他的罩门说得天下皆知,从此之后,凶险比往日增加十倍以上。
性德徐徐抬眸,目光淡淡从袁风身边扫过,看向其他两个太阳穴高高隆起,在江湖上地位绝对不低的护卫。
他的眼神清澈明净,如天空海洋可以反映出世间一切,却又全然不将万物放在眼中。
他的眼神无喜无怒,不过这样淡淡扫过去,却叫这些据说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不由自主,蓄势以待,额头密密麻麻满是冷汗,只觉那风仪如神的男子一眼望过来,便全身一寒,生出被人看通看透的感觉。
虽然性德还没有说话,但大家心中却隐隐觉得,只需他淡淡开言,就可以轻易把他们绝不可以让人知道的罩门弱点公之于众,让他们陷入到可怕的绝境之中。
不止是他们这些利害相关之人受到震撼,就连本来又气又乱的谢醒思也因性德这一番话,惊得连生气都忘了,只是目瞪口呆,望着这个气质高华如仙,神态却漠然如冰的男子。
容若乾笑两声,忙着化解僵局:“性德就爱胡说八道,你们别当真,他又没见过几位,只不过瞎猜而已。”
“何须见过,学习不同武功的人,呼吸的速度轻重都会有轻微的不同。站立的姿势,手掌的形状,手指的长度,这些细微的线索都可以让人推测出他们的武功和心法,然后可以据此猜出他们的身分。”性德毫不给面子地反驳。
容若暗中磨牙,如果不是在场外人多,他真想跳起来猛敲性德的木头脑袋。如果不是因为性德是人工智能体,他简直就要断定,这家伙根本已经和萧远勾结,存心要害他结仇满世界了。又不是拍推理剧,有必要这样显示他的推理能力吗?
他虽然努力克制,但这一番咬牙切齿,随时准备扑上来拚命的样子却根本人人看得出来。
性德眉毛也没动一下,谢远之却笑着执杯而起:“容公子不必介意,萧公子直言不讳,才是君子本色。”说着又回首对赵千山和袁风道:“袁老师,赵老师,稍安勿躁,萧公子只是心直口快,想来绝无恶意的。”
有他打圆场让气氛缓和下来,容若自然第一个响应,也满脸堆笑,端了酒杯起来说:“谢老先生宽容大度,容若佩服,以后我等长住济州,还要老先生多多照顾。”
谢远之眼神微动:“容公子要长住济州。”
容若侧首给了楚韵如一个笑容,才道:“是,久闻济州山明水秀,市井繁荣。我欲在济州置一处房产,以便长住。”
谢远之即刻道:“何必麻烦,在济州我有许多别庄,如果容公子不弃,但住无妨。”
容若正色打断他:“谢老先生一片热诚,容若铭感五内,我自问小有资产,岂敢劳先生破费。”
“这么说,容公子不赏脸了。”
“实在是受之有愧。”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无聊无趣,却又是人际交往必不可少的客气话。
楚韵如极少像正常人一样与人交往,所以听得倒觉有趣。性德素来是天塌不惊的性子,也自安然端坐。只有萧远听得厌烦,慢悠悠挟了桌上的鱼肉,自去喂杀手。
小叮当和大雄见杀手有好东西吃,自然也不甘示弱,在桌子底下蹿来蹿去,叫个不停。萧远信手挟了两块肉扔过去,顺手又扯了容若带在身上的鸟食袋在手,撒了点儿鸟食放在手心上,略略一扬,小精灵就飞起来,停在他手上,一下一下啄食。
一时之间,好端端的酒席,猫狗在众人脚下跑来跑去,叫个不停,鸟儿在席上来回飞掠,时不时停下来啄几下,还心满意足地嚷几声:“好吃好吃。”
吃不到合适食物的小兔子乖乖不安的在楚韵如腿上打滚,饿肚子的唐老鸭扇着飞不起来的翅膀呱呱叫。
好端端的一场酒宴简直变成了一场闹剧,桌上桌下全都乱哄哄一片。坐在桌前的几个人纷纷后退,布置精致豪华的雅间,简直变成一个小型动物园。
本来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因为这样一来,又变得剑拔弩张。谢家众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谢醒思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就算是城府修养都很深的谢远之,脸上的表情也是啼笑皆非。
容若只觉头大无比,眼看着谢家的人一副要跳起来揍人的样子,他不但找不到劝说的理由,反而连自己也想狠狠地对着萧远的脑袋猛砸一拳。
可惜的是,人家算帐时可不会把他和萧远分开来计较,眼看着霎时间满雅间的肃杀之气,容若偏偏束手无策。
也不知道是不是容若运气太好还是太不好,就在楼上雅间大乱的时候,楼下居然也传来一阵喧哗声,比楼上更响亮更混乱。
是无数人在乱哄哄地打招呼。
“柳小姐好。”
“柳小姐早。”
夹在一大片声音里的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谢伯伯是不是在楼上,这里好像刚才又打过架了。真是的,知道谢伯伯初一十五必来烟雨楼,总挑着这时候跑来献丑。谢伯伯,谢伯伯”
谢远之微笑着略一点头,两名谢家仆从即刻推开雅间的门出去,齐声道:“柳小姐请进。”
随之传来轻快的登楼脚步声。
容若微微皱眉,楼下的声音清悦,笑声飞扬,为什么他心中却隐隐升起不祥的感觉。
楚韵如不着痕迹地轻轻扯扯他的衣袖:“这声音好熟啊!好像在哪里听过。”
同一时间,谢远之也微笑着介绍说:“这位是苍道盟主柳清扬的独生女柳非烟,济州城里出了名的火美人。”
容若支着耳朵,同时听着三处的声音,心里在琢磨,按道理来说,那些大门大派,大教大帮的主子都会有个漂亮可爱的女儿,通常都会爱上英武非凡的男主角。这太虚的男主角当然非我莫属,不过这声音怎么这么熟,好像是
容若脑中电光一闪,脱口叫:“糟了!”
同一时间,一个一身飞扬的红色,亮丽明艳得夺人眼目的女子在四名随从的护卫下走到了雅间门前,还不及进门,笑语已轻扬:“谢伯伯,下面人说你请了几位外地客人,不知是是你们?”
前面半句话还是笑盈盈说来,等到看清房里一干人,柳非烟原本满是笑容的俏脸刹时一片肃然,纤手一翻,一道寒光已冷锐入目,电影疾劈。
容若这时才刚把那声“糟糕”接下去:“我忘了所有戏剧性的故事都喜欢玩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桥段。”
同一时间,谢醒思倏然伸手,快疾无比,右手的护臂正好格住了柳非烟手上的柳叶刀:“柳姑娘,这是何意?”
纵然他心中对容若这一行人有万般恼怒,但柳非烟当着他们祖孙的面,出刀就砍人,这也太过不把他们谢家看在眼里了,不由他不出头。
“谢大哥,你不知道”柳非烟怒容满面,羞愤无比,手指着萧远,就要把自己受过的羞辱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