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嘛!就先上四个点心,茶食刀切、杏仁佛手、香酥苹果、合意饼,再上四喜乾果,四甜蜜饯,接着就上四道素菜,梅花白玉、繁花似锦、松鹤延年、红梅珠香,再上四荤菜”
楚韵如信口说,小二的脸色越来越白,嘴角笑得越来越牵强,汗珠冒得满头都是。
容若叹气摇头。
楚韵如一愣,住了口:“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容若苦笑:“没什么不对,我知道,你以前用膳,比这还麻烦,只是在外头不比里头,你叫的这些菜,他们十盘里能做出一两道来,也就算不错了。”
楚韵如“啊”了一声,垂下头,有些慌张:“是我不好,叫你丢脸了吗?”
“没事,没事,小事一桩,是我不好才对,跟我出来,要你委屈了。”容若急忙安慰美人。
楚韵如摇摇头,声音压得极低:“我真没用,什么事都不懂,除了当皇后,什么也不会,只怕要处处拖累你。”
一边的小二听得两脚一软,直接跪到地上去,我的天,什么叫做“除了当皇后,什么也不会”啊?
容若也顾不得这个可怜的小二,牵了楚韵如的手,柔声说:“我岂不是连你还不如,我连怎么当个好皇帝都不会呢!这外头的事,也没有人是生来就会的,我也没出来过,只是以前听人说得多了,记在心上,多注意一些,也就会了。”
他知道楚韵如虽聪慧过人,但从小关在深闺,后又困在深宫,从没有亲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对于这茫然的未来,有着很多兴奋新奇,却也有更多惶恐不安。如果一开始就让她因小事对自己失去信心,对她的未来会有非常坏的影响,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先安了楚韵如的心才是。
楚韵如见他语气急切,眼神真诚,心中感动,微微点了点头。
容若这才安心,对小二挥挥手:“你去吧!拣你们最好的酒菜拿上来就是。”
小二哆哆嗦嗦的站起来,颤着声音说:“是是”
侍月低叱一声:“你什么不该听的也没听见,要多嘴的话,小心你的脑袋。”
小二扑通又跪下去,趴在地上,连磕了七八个头,说了**声:“小人不敢。”
“行了,快去吧!”容若发了话,小二才敢退出去,容若冲侍月眨眨眼:“好姑娘,还是你细心,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侍月羞怯低头,脸泛红晕。
楚韵如却有些羞惭:“是我不好,又忘了掩饰身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有什么关系,我自己不也说走嘴了吗?以后次数多了,自然就不会再失言了。”容若不愿楚韵如有太多不安,急着把话题扯开:“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对掌,是怎么赢了那个小白脸的。”
楚韵如早就怀疑,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问,听容若提起,立刻连声问:“对啊!这是怎么回事?”
容若神秘兮兮,右手肘支在桌子上,把袖子往下扯了一扯,露出绑在手臂上的一截铜管:“这管子是我让铸造司做的,里面藏了我让太医院御药房配的迷香,那可是最高级的迷香啊!只要一点点,就可以迷倒一群大象。我在和他对掌之前,先放出迷香,那人功力深厚,吸了迷香没有立刻晕倒,但已头昏脑胀,神智迷糊,功力聚不起来,那一掌根本轻飘飘没有力道。亏得他功力深,居然还说得出一个字再晕倒,幸好没让他把一句话说完,当场掀了我的底就不好了。”
若是别的江湖女子,知道容若用这样的手段,对他必是大大不屑,但楚韵如却根本不是江湖人,江湖人那套明刀明枪的英雄规矩,她完全不懂,只觉新奇有趣,反捧起容若的手臂,细看那小小铜管:“真是有意思,亏你想得出来。”
容若得意洋洋:“怎么样,别看我武功不能算高,可论到脑子灵活,舍我其谁。韵如,你要对我有信心,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再不要你为了我去冒生命危险,相信我,不管在什么样的险境,我都会有我的处理办法,你别为了我揪心,也别太分心顾着我,今天你就差点因为我,中了人家一刀。”
他初时只是自吹自擂,后来说到情动时,语气却又无比真诚关切,眼望着楚韵如,一字字道:“你只知顾着我,你可知道,看那一刀差点刺中你,我倒情愿刺在我身上才好。”
楚韵如心间一荡,鼻中一酸,垂头无语,良久,才勉强笑道:“你就是为了替我出气,才吓那红衣服的姑娘吗?”
“我是为了成人之美。”容若满脸奸笑:“我看他们俩也情投意合,就骗她去给那男人渡内力,几天几夜,四掌相接,瞬息不离,那女子名节全在那男人身上,不嫁他还能嫁谁?那男的事后知道,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我才好。”心中犹暗笑着接一句:“黄蓉与郭靖,杨过与小龙女,不都有过秘室疗伤的经历,可见江湖上的情人,必是要有这么一遭的。”
容若心里还在胡思乱想,门外已传来一声喊:“客官,菜来了。”
容若提高声音:“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行七八个小二,人人小心地端上各色菜,恭敬地放下来。
凝香、侍月一起过来,执壶斟酒。
容若笑嘻嘻起筷:“来,咱们吃饭。”
楚韵如却摇摇头,对凝香道:“拿几碟饭菜出去给苏良和赵仪。”
容若笑道:“我说了可是要给他们残汤剩饭的。”
“你就别欺负他们了。”楚韵如低嗔。
凝香浅笑着拿了几碗菜端出去。
楚韵如站起来,走到窗前,往下看去。只见苏良正绕着马车打转,满脸焦躁,赵仪在他旁边不断说着些什么,想来是在劝慰他。
楚韵如见此不由低叹:“他们两个也是可怜人。”
容若一手执壶,一手拿杯,懒洋洋坐到窗台上,得意地向下头的苏良、赵仪扮鬼脸,扬着酒壶示威,气得下头的苏良直跳脚,可怜的赵仪紧跟着劝。
“他们从八岁就被买进宫,当娈童对待,生命里从来没有明天,虽然我让他们习武,给他们自由,可是,他们对自己没有自信,对于外面的世界感到恐惧。他们没有亲人可以依靠,没有一个温暖的家,以前也从来没有思考过未来,对于生命没有期待,对于将来没有理想,这让他们感到失落惊慌。于是,我就成了他们溺水时的木板,因为一直以来,要刺杀我,是他们唯一的理想,唯一的愿望。就算现在,许多感情都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们自己却还傻乎乎的牵挂着这个唯一的愿望,有了这个,才有了生活的目标,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所以你才留他们在身边,真的觉得可以完全控制他们,自己不受伤害吗?”楚韵如的声音还带着淡淡的忧虑。
“放心。”容若一仰脖,满满饮了一杯酒:“还记得上次猎场时,为了在秦福手中救我,他们明知纳兰玉有两箭射向他们,也不躲不闪,只求先刺伤秦福吗?如果只是为了要报了我的恩再来报仇,不用做到这一步的。若不是纳兰玉当时只是明射他们,暗射秦福,这两个小子,不死也要重伤,没了性命,还谈什么报仇?只是他们都还是倔强孩子,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心地太单纯了,只会一门心思走到底,哪天我要真让他们杀了,只怕他们也笑不出来。”
楚韵如忙轻啐一口:“别胡说。”
容若笑笑:“我带他们在身边,一来为了热闹好玩,二来,也是为了让他们有更多的机会磨练,将来说不定能成大器,你说对吗,性德?”
性德点点头:“这两个孩子,以前同样受尽苦难,性情还不明显,这段日子学习武功,又经历过猎场大战,阅历大增,真性情也渐渐显了出来。我配合他们的性子,教他们武功。苏良性如烈火,我教他的武功就简单直接,但雷霆万钧,气势迫人。与他交战,若不能在前五十招击败他,到后来就会为他的气势所压倒,就算是武功比他高上两三成,也要败给他。只是苏良性子较粗豪,未免为人所乘,偏偏赵仪心性沉稳,坚忍不拔,有他照应,苏良不致有失。赵仪的武功,也向稳重平实,绵密细致处发展,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特别是这两个孩子,一刚一柔,一长攻,一擅守,若能配合,便是一流高手也难占他们半点便宜,现在他们缺的只是阅历和苦练。”
“怎么样,放了心吧!咱们吃咱们的。”容若拉了楚韵如归位,正要起筷用饭,却听得一阵清柔婉转的歌声,配着叮叮咚咚的琵琶声传来,异常悦耳动人。
“这是什么歌,听起来好像很近啊?”
侍月闻声出去看了看才回来报说:“是诚王不,是三公子,他在那边叫了歌妓陪酒唱曲。”
容若咬咬牙,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叫那恶霸王同行,本是为了整他,怎么反倒让他逍遥自在乐呵呵了。
楚韵如轻笑一声:“你若不高兴,也叫十个八个歌妓来服侍吧!”
容若乾笑两声:“我是正人君子,怎么会喜欢这种事,来来来,吃菜吃菜,喝酒喝酒。”
容若虽然强颜欢笑,奈何隔壁女子的歌声,萧远的笑声,声声入耳,听得人直如针扎着心一样地郁闷,偏还不敢在楚韵如面前表示不满,这顿饭吃得辛苦无比。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隔壁萧远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风流快活。
虽然时不时萧远都会发出一阵阵炫耀般的大笑,可是大笑之后,他却会用小得只有身边美丽的歌妓才可以听得到的声音迅快地说:“回去告诉大哥还有母妃,我没有事,叫他们别为我担心。”
歌妓歌声不绝,身边的乐师琵琶声不止,歌妓以手蘸酒,在桌上写:“王爷可要安排人手暗中护卫?”
“不必,只要我想联系人时,可以找得到你们传消息就可,护卫的事就不必了。如果那小子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你们护卫也没用。”
“王爷,瑞王殿下为王爷的安危日夜忧心”
“告诉皇兄,我没事,那小子不安好心,我也不是好惹的,这一路我会慢慢和他斗法。你看,我能激得他远远躲开,我可以单独会见你而不受监视,就该劝皇兄相信我的能力,切莫轻举妄动,反招大祸。”
萧远细细交待完,又一手把歌妓抱入怀中,大喊一声:“来人啊!”
外头的小二应声而入,萧远从怀里掏出张银票扔过去,用大得足够传到隔壁的声音喊:“这丫头歌唱得好,长得却还不算绝色,给我把这里青楼中最漂亮的女人全找来,陪爷一晚,价钱随她们开,你们的赏钱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不出所料的,隔壁传来扑通一声响,以及一阵剧烈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