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即刻就动身,”男子一边用手将女子散落的丝夹到她耳后,一边道,“这样也好早些回来。”
目光停留在女子白生生的耳垂上,却无意间触到了女子鬓边一根晃眼的白。
小宛受的苦楚太多了,男子心里想,她才三十九岁的年纪,别的女子在这个时候都是鬓如翠微,她却已经生了白。
心里一阵痛惜,他眼眶一热,几欲要泛出泪来。
到底是忍住了。小宛现在心情不好,他不能再惹她伤感了。
男子动作轻柔地将那根白掩住,声音强作平静,道:“月映和其他的丫鬟仆从都在这儿,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和他们说好不好?”顿了顿,又道:“我觉得你最近都不怎么爱说话了,即便是在玉儿面前,你的话也很少……”
女子“嗯”了一声,眼镜一眨不眨地看着男子,像是要把他的眉眼深深烙进心里。
只要等斐祎回来,一切都会好的吧。女子在心里道。
男子的目光回到女子的脸上,静静注视了她一会儿。眼前的这个人,是他要用一生守护的珍宝。
他脸上浮出一丝宠溺的笑来,探过身去,唇印在女子的眉心。
女子闭上眼,感受着这离别前的温存。
男子的唇又落在女子的鼻尖,再往下时,女子忙抬起手掩住了他的口,谨慎道:“别,会过了病气。”
“不怕,”男子缓缓将女子的手拿开,“没有关系的……”
就让我来替你生病吧,只要你能早些好起来就好。男子在心里道。
他温柔地亲吻女子的唇瓣,原本有些失了血色的唇变得红润起来。他在她唇齿间流连,仿佛一刻都不愿离开。
忽然,女子的眉头一拧,又马上别过脸去轻声咳嗽着。
男子将她揽在肩头,用手轻抚着女子的脊背。
女子咳了几声,停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男子柔声道:“好好的,等我回来。”
时间仿佛在此停留了一刻,半晌,女子才道:“我等你。”
一阵风灌进来,丁香色垂流苏的纱帘翻飞着,透过纱帘可看到榻上一双相依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一个颀长的影子离开了床榻,走了出去。榻上只剩一个单薄的玉影独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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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内变得热闹起来,靠东的厢房内传出一个女孩的声音:“月姨,头梳好了没有,我要去看娘亲!”
“好了,就好了!”厢房内一个女子的声音道。
片刻后,厢房的门开了,跑出一个下身系着暗金罗裙、上身着红色罗衫的小女孩,女孩约摸有**岁的样子。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着绛红色罗衫的女子。
穿廊上响起“噔噔噔”欢快的脚步声,脚步声到了正房门口又变慢了下来。
女孩轻轻走进正房内,朝里屋望了一眼,一下子雀跃起来,欣喜道:“娘亲!娘亲醒啦!”说罢,朝床榻跑去。
榻上的女子脸上现出慈爱的笑来,伸过手握住了女孩的两只小手。
“娘亲是不是好些了?”女孩仰着小脸问道。
“嗯,好些了。”女子抿嘴笑了笑。
女孩环顾了一下四周,又问:“梁叔叔呢?怎么今日没见着他?”
“你梁叔叔他,”女子顿了顿,又道,“出远门了,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你说。”
“噢,”女孩神色有些失落,道,“那梁叔叔今晚就会回来吧?”
女子摇头。
“明天回?”女孩追问。
女子再次摇头,不是明天回,也不是后天回……是啊,要过许多天才能回呢。她心里忽然有些堵得慌,不想正面回答女孩的问题。
“那梁叔叔什么时候回呀?”女孩的声音低了下去。
女子无奈,扯出一个笑来,道:“约摸二十来天吧。”
“啊?”女孩不满抱怨道,“这么久……”
女子摸了摸女孩的脸,宽慰道:“很快的,很快就过去了。”心里却忍不住道:“是啊,为什么这么久呢?”
着绛红罗衫的女子也走了进来,道:“珠娘今日终于起了,月映煮了粥,马上就给珠娘端过来,珠娘好歹也要吃一些。”
女子笑了一下,温和道:“好。”虽然不觉得腹中饥饿,但吃一些饭,别人会觉得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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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青芝坞阴雨连绵,没有大晴的时候。
女子立在书案前,提笔正勾勒着一朵梨花。
白净的宣纸上,已画有一、二、三、四……十九,十九朵墨色梨花。
男子离开已有十九日了。加上今日,一共是二十日。女子每天都在数着,用梨花来计数。
书信只传过来一封,还是男子在路途中匆忙写就的。
明日便是七夕了,七夕的时候斐祎应该会回来吧。女子心里想。
梨花已勾好。女子放下笔,出了门。
如果明日斐祎回来,那他们马上就要离开钱塘了,这院子里的一些东西要不要提前收拾一下呢?女子心想。
她真的太想离开这儿了。
刚出院子,一个小丫鬟就急急上前来禀报说:“前院闯进来一位公子,自称是娘子的亲朋,那公子已在厅里坐着,说是要见娘子一面。”
女子的脚步一滞。
“亲朋”?难道是大哥或者是三弟?其他人哪会自称是自己的亲朋?
“我过去看看。”女子说着,便向前厅走去。
女子刚从厅里的洒金画屏后转出来,厅里坐着的男子就迅站了起来,眯着眼,笑道:“看来我没记错,这果然是你的脚步声。”
女子的神色却有些慌张,讶然道:“赵沅?你来做什么?”
男子微挑着眉眼,道:“出来游玩,路过故人府第,岂有不进门探访的道理?”
这话说得亲切又客气,而女子的脸上却无一丝笑意。
这里的庭院地处偏僻,若不是有心,怎么会来这儿游玩,又恰巧路过呢?
赵沅到这儿来是想做什么?女子的神经紧绷着。
男子又坐回到椅子上,漫不经心道:“怎么没见着鼎鼎大名的萧郎呢?”
他果然是来找事的,他问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女子敛眉沉思。
男子又道:“我在潭州的一个友人来信说,卓先生的独女卓纤纤近日出阁,他还去吃了喜酒……你知道那卓家娘子嫁的是谁?”
女子的心“砰砰”跳得厉害。卓先生不是病重了吗?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给他的女儿办婚事?
男子长叹一声,道:“说起来我真是好生羡慕啊,那卓家娘子嫁的就是她青梅竹马的师兄——一个姓梁的公子,这样的姻缘岂不是天作之合?”又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女子,幽幽问道:“娘子你可认识那位姓梁的公子么?”
女子木然站着,扶在洒金木制屏风上的手将屏风掐出了深痕,指甲盖的颜色白的青。
男子站起身来,道:“出来也有许久了,见娘子气色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先告辞了。”言罢,走了出去。
女子依旧站在原地,她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着,似乎什么话都听不大真切,周围一切变得虚虚浮浮的,男子的背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突然,她眼前一黑,膝盖直直向地面砸去......
------晚好~再道一声端午快乐~有吃粽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