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爷差捕头拿了笔墨,知会我道:“写吧。≧ ”又嘀咕道:“连谋害亲长的事都能做得出,还写什么信给什么夫君?”
我佯做没听见,未辩解,提起笔蘸了墨,在微微黄的纸张上写道:“夫君在上,罪妇自知已无颜面见夫君,然尚有一愿未了,恳请夫君念及夫妻情分,圆我这一念想……”
这用毛笔书写倒算不上什么难事,只是我每写一字,便要搜肠刮肚地想这个字的古字该如何写,所以一封信写下来,便觉有几分头疼。
但,更加头疼的是县爷和捕头。
我原本想字就需耗费一些时间,写信时,我先写自己希望他能带着一壶鸩酒来牢中看我,让我了此残生,然后又写我这一愿望相当强烈,雷打不动、坚不可摧......最后又提醒他,我这个愿望有多么的雷打不动、坚不可摧。
如此啰嗦强调完后,我又想到玉儿和月映,便说自己将她们托付给他,让他好生照应着。
因而,我写完这封信,已是大半夜,估摸着是戊时了。
其间,县爷多次催我未果,只好放弃了这一想法,转而坐到桌案后的木椅上,以手支颐,打起了瞌睡。
我将写好的信交给管家,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便跟着捕头去了牢房。
捕头挑着一盏烛火,打着哈欠,七拐八拐,将我带到了一处较偏僻且阴森的地儿。
虽然我此前也料想到牢房必定不是什么适合人呆的地方,并且再三暗暗告诉自己到牢房时一定要从容淡定,但当我踏入牢房的大门后,我直欲将空空如也的胃给呕出来。
若不是捕头已顺手关上了门,我真想就这么出去透透气。
站在原地适应了一会儿后,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告诉自己,没关系,已经进“鲍鱼之肆”了,久了就“不闻其臭”。
捕头又把我往牢房里面带去,一路上有不少蓬头垢面的牢友们和我亲切地打招呼,我十分纠结,是回应一声好呢,还是不回好呢?
最后,我没抵挡住他们的热情,便抬起手,轻轻挥动了一下。
捕头将我带到一处牢门前,开了锁,说道:“进去吧。”
牢房的设计风格相当朴素,已不能用“简陋”一词来形容。我进去后,捕头便锁了牢门,说道:“现在已经过了饭点,要吃饭得等到明早。”说罢,便转身离开。
我懵懵然“噢”了一声,想起自己让蓝笙来牢房见我的事情,便喊住捕头说:“等一下,官大哥,”
他转身瞧着我道:“什么事?”
“我家官人过不久就会来牢里看我,官大哥到时候能否通融一下,让他进来?”
他皱了一下眉头,说道:“那是他的事,到时候他如果来了,他自己会和我说,你勿要再费舌。”接着便走开了。
我没有了“再费舌”的机会,便拾掇了一处干净些的地儿坐了下来。
正眯着,对面的牢友忽然说道:“诶!我说对面的那婆娘,你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被关进来的?”
这“婆娘”二字叫得我很是不爽,我没搭理他,继续假寐。
他又说话了:“快说说!这是牢房的规矩,新人来了要爆料。”
爆料?我没听错吧?愣了愣,继续一言不。
他喊道:“臭婆娘,说你呢,少在那儿给我装睡,我告诉你,你不说话,今晚休想我消停,我就骂你一晚上,你信不信……”
“我信。”我睁开眼道,“你想听什么故事呀?是风月故事,还是忠孝故事,再或是鬼怪故事?”
“谁要听那些?”他双手扒拉在牢门上,眼睛朝左右看了看,“我是问你犯了什么事被关进来的?”顿了顿,自忖道:“瞧你穿的都是绫罗,定是一个贵户家的婆娘,”又顿了顿,揣测道:“莫不是……在外偷人了?”接着愤慨道:“真是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得……”
我揉了揉额角,打断道:“大哥,你是因什么事进来的?”
他的手松开牢门柱,坐在地上,闷闷道:“偷了东西呗。都进来几个月了,不晓得啥子时候能出去。”接着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家里的婆娘和伢儿这些日子怎么过活的?”
这一声叹息听起来格外沉重,我心中生出些不忍,方才的那种不爽感渐渐被心中的怜悯盖过。又想起自己反正马上就要离开这儿,头上戴的那些饰物也没什么用处,不如送给他,还可抵得上他们个把月的花销。
于是我将头上插的那支玉簪取下,又将耳垂上的玉铛摘下,用帕子包了,然后向他说道:“这里有些玉饰品,大哥你拿去吧,出狱后定然一下子找不着生计活,这些东西能暂时解一下柴米之忧。”
说着,便将手探出牢门,用力一抛,抛到他的牢门跟前不远处。
他愣了愣,说道:“你这婆娘,自家的东西不好好爱惜,给我干嘛?”
我担心会有牢吏过来,便催他道:“大哥你先捡起来,不然牢吏过来了可就便宜他们啦。”
他纠结了一会儿,边探出手去将帕子捡了起来,边骂骂咧咧道:“那些混沌腌臜货,可不能便宜他们。”
他将帕子拿到手中,疑惑道:“你这婆娘,我跟你说,偷了人啊,关上一年就完事,这些东西你得留着,你出去后,你家官人肯定是不要你了,亲娘家指不定也不会认你这个婆娘,你一个婆娘要怎么过活?”
虽然他说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但这样真诚为我将来打算的心意还是感动了我一把。
大哥虽话粗了点,但,都是实在话,是不是?
我也不打算和他解释,便顺着他的话说道:“大哥不必为我操心,我出去后就找我的那个相好的,我的那个相好的身上有些银钱,不少这么些,大哥你放心拿去就是。”
对面一时没有反应,我正欲喊他一声时,他忽然感叹唏嘘道:“哎呀呀!不得了……”接着又是一连串的感叹:“哎呀呀……”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道:“大哥,你想说什么?”
“啊……”他顿了顿,“没有,咱俩是半斤八两,大哥没啥子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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