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绕的水雾掩映着一张熟悉的面容,我眨眨眼,自语道:“这仍然是幻觉吧,我……”
我猛地掩住口,瞪大眼。镜中人亦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动作。
“你干嘛学我?”我怒从口出,捂住嘴的手摔在桌台上。
镜中人亦是一副恼怒的表情。
我死命盯着铜镜中的人,抬起左手在镜前晃了晃。铜镜映出的左手握着一支玉簪。我扭过头去看自己的左手,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簪子。
这不可能。我的幻觉出现得太严重了,一定是这样。
“珠娘?”身后传来女声的探询。
“你到底是谁?!”我猛然偏过头,惊乍道。
嗫嚅的双唇支支吾吾,一张陌生的面孔上写着紧张和惊慌。
我仔细打量着她,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姑娘居然梳着十分古雅的型,再看她身上,水红色布褂外套着薄纱短衫儿,下面系一条细布麻裙。这不是古装戏的戏服吗?
“珠娘……”她颤动的朱唇送出一句声儿来。
我皱了皱眉头,道:“你瞎叫什么?我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变成这副样子来捉弄我?”
“奴是月映呀,”她绞着手中的绢布,小心翼翼道,“月映知道珠娘心里不好受,但姑爷这般薄情,犯不着为他伤了心。”
她这语重心长、情真意切的样子绝对是古装剧中无数幽闺怨妇的忠仆的楷模。内心感性的我瞬间被她感动了。
但……我怎么就成了一个被弃的怨妇?
见我没言语,她又说道:“我来服侍珠娘歇下吧。”说着,便要朝我“动手”了。
我回过神来,迅推出右手,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我不叫珠娘,更不叫猪婆,还有,姑娘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是怎么把我弄到这儿的?”
她抬起的双手僵在半空,疑惑道:“月映一直都是这么称呼‘珠娘’的呀。”顿了顿,又捧着我的手道:“珠娘今夜怎么了?说这样奇怪的话。”
她的双手温温的,很是柔软,我再一次被这亲切真诚的动作给深深打动了。
“这不是真的。”我收回目光,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对她喃喃道。
“什么不是真的?珠娘?”
目光落到手臂上,水绿色绸缎的衣袖滑至手肘处,一截白藕似的手臂在昏昏色的光线中看起来有些刺眼。目光继续下滑,月白罗裙下露出缀有绿色绒球的绣鞋的鞋头。
一句话脱口而出:“谁给我换的衣服?”
她有些不知所措,答道:“这……这是早上,珠娘自己穿上的。”
我抽回自己的手,拽了拽套在身上的水绿色饰有草绿水纹的短衫儿。这凉凉的、滑滑的触感的确是绸缎所有。
一股寒意从背脊骨窜上后脑窝,胸腔中像是结了冰块一般塞得慌。所幸自小养成的遇事镇定、行事持重的性格让我依然保持着一副看起来很是淡定的姿态。
我垂着头低低说道:“月映呀,是叫月映吧,你先出去。”
她应了一声,又矮身福了个礼,便轻手轻脚出了屋子,顺便带上了门。
“叮咛”一声脆响,手中的簪子滑落到地面上。
我弯身捡起玉簪,呆呆看了许久。妆台上的茶杯还在冒着热气,铜镜中映出的是我的面容,有所不同的是,镜中的人鬓边贴着雪柳的饰,耳垂上坠着明晃晃的玉铛,髻散落,青丝披在两肩。
我想起灵湖里的那张面孔,想起她说的话,又环视周围的一切。这些、这所有的,给我的感觉是那样真实,难道,这真的不是我的幻觉,而是真实的一切?
此景此境,我只想委屈又疑惑地问一句无数穿越文的主人公都问过的话:“难道,我穿越了?”为了将我的委屈疑惑之情表现得更为浓烈,我双手扪在心口,仰视着屋顶,悲叹道:“天啊,难道我真的被穿越啦?”
但这样的穿越会不会有些“廉价”呀?现代人的穿越方式好像大都比较“隆重”,要么是因为被车撞,要么是因为被电击。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穿越了,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不过话说回来,我这是身体穿越还是灵魂穿越?又是穿越到了哪个朝代?
我挽起衣袖,净瓷般的胳膊上点了一颗芝麻大的黑痣。这同我身上一样,只是那净瓷的肤色再黑个三四分,才对得起我七年来跑遍大江南北、饱受风吹日晒的历练成果。我又浑身上下摸了摸,没有太大的差别,就是胸部好像丰满了一点。我还是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我自己的身体。
我弯着腰身,有些泄气地拨弄着绣鞋上的绒球,忽然又想到自己前些天在青芝坞游玩时不小心扭到脚,脚踝的皮肤擦破了。我提起罗裙,脱下绣鞋,又褪掉罗袜。
这是怎样的一只脚呀!窄窄的、巴掌大小,我的一只手就可以将它包起来。这明明是裹过的小脚。
我才不要自己长这样一双脚。这不是我的身体。
我别过脸去,双手提着罗袜重新套上。这样的脚叫我看着心都滋滋的疼。
看来这个朝代是处于封建社会后半期,最起码得在五代十国之后。五代十国时期,裹脚的妇人屈指可数,而且那些妇人大都生活在宫廷之中。一看我这身行头就知道这副身体的主人绝不可能是什么后宫贵人。
那这副身体的主人的身份是?刚刚不是确定了嘛……是闺中怨妇。
那个叫作“月映”的姑娘应该是个丫鬟,而且还是陪嫁丫鬟,因为她称呼这里的男主人为“姑爷”。看来丫鬟还是自家带来的忠心。
只是她称我作“珠娘”……历史上哪个朝代的人习惯称呼妇女为“某娘”呢?
“孙二娘”这个名字从我的脑中蹦出来将我吓了一跳。难道这就是历史书上所写的那个“积贫积弱”的宋朝?
那我这次穿越岂不亏了,而且亏大了。
先,我穿越的朝代不是什么强盛的朝代,而且搞不好我还可能会经历“靖康之乱”的颠沛流离;其次,我穿越成了一个闺中怨妇,这将严重影响我吟风花弄雪月;最后,这还是一个裹过脚的闺中怨妇,我想逃还跑不了。
不成,我得再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