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太跟曹夫人是姻亲,又因为谢知府的缘故,林太太觉得自己当年订下的亲事真是有后眼。这曹举人是不顶用了,但是这曹家的大姐儿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知书达理的。娘家舅舅还是历阳的知府,没什么比这事儿更好的。
林家大爷是个秀才出身,但是后来读书读了这么些年也没个出头之日的,现在在家里的铺子上帮忙,有了谢知府这棵大树靠着,林家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这不,今年夏天还买了西家的宅基地,入秋的时候,又把院子往外扩了些。
林太太现在一身的气派,但是总归是舔着脸的巴结着亲家曹夫人。
柳月娘跟春花娘领着两姑娘进了曹家的花园子的时候,林太太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蹙,这孙家的干女儿跟她亲娘平日里极少出来走动,毕竟是个寡妇。今天是吹了什么风,居然到曹家来听戏了?等到柳月娘跟春花娘到了跟前,那林太太就换了笑脸跟着曹夫人一起站起来迎了。
毕竟,现在孙家的后面还有这柳家,再说了,孙怀仁如今是举人了,跟谢家的交情也摆在那里,自己也不能坏了面子。
曹夫人拉着春花娘的手,“虽说是就隔着一个院子,李太太也极少到家里来做客,这回可是稀客了。”
春花娘因为是寡妇,再者毕竟是客居在孙府,平日里都是不出来见人的,要不是为了春花的亲事,春花娘也不会走这一遭。 “倒是叨扰了曹夫人了!”春花娘在柳月娘的下手坐了,本来就对这些太太们的交际不熟悉,这个时候自然是坐着装菩萨。至于打探的事情,柳月娘自然会问的,自己只要坐着听听就成,也放宽心。
林太太一眼看到了跟在春花娘身后的春花,倒是标志的样子,看气度打扮,在孙家的日子定是过得不错的。那金项圈看着就是压脖子的,定不是空心的。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更都是时新的样式。“就是,李太太也要多出来走动走动才是,要不是今儿见了,还不知道孙家的大姑娘竟是这样标志的人儿。”
听了这话,春花难得的脸红了。春花娘年轻的时候就是十里八村的村花,春花自然也是标志的人儿,虽然只稍稍的匀了一些胭脂,倒是显得肤色更是细腻白皙,还透着点绯红。
“林太太见笑了,谁不知道林太太看中的大姐儿才是历阳的头一份儿啊。”柳月娘如今也是惯会说场面话的,只闹的曹大姐儿一个大红脸。曹家大姐儿是个安分的性子,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只带着弟弟妹妹做针线,有时候还劝着妞妞收收心,自然是顶顶好的姑娘。只是面子薄了些,听了这话,自己先羞上了。妞妞看了更是拉了曹家的二姐儿笑。
“大姐姐要嫁人了,臊的脸都红了呢!”
“居然笑我,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嘴!”曹家大姐儿说着就拉了春花出去寻那两个,四个姑娘只叽叽喳喳的到了偏厅说话。
看几个姑娘都走了,柳月娘含了口茶,在舌尖转了转咽了下去,才慢慢的开口,“如今我们春花也过了二十的年纪了,不说我这当干娘的心急,我嫂子更是心焦。如今倒是有事儿要跟林太太打听一二。”
曹夫人之前就跟林太太透了意思,林太太自然是明白的。“吴家虽说住的近,但是那一家子婆子都是深居简出的,平日里也没什么干系。倒是平日里丫头婆子们能搭上两句话,这是我身边的管事妈妈,让她说说。”
林太太身后的管事妈妈就上前见了礼,曼斯条理的开口,“太太们安好,奴婢也是听了几句闲话,做不得真的,只是听说这吴家的老太太年轻守寡,辛辛苦苦的把吴家老爷拉扯大的,后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老太太做主的,规矩极好。如今,老太太是不当家了,只是在后宅吃斋念佛的,家里的规矩倒是没落下。听说,吴太太如今还晨昏定省呢。”
柳月娘张了张嘴,吴家少东家都二十多的年纪了,吴家太太估摸着也四十多了,寻常人家都是当奶奶的人了,怎么如今还要晨昏定省?晨昏定省也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一般人家哪有这样的规矩,不说柳月娘了,就算是谢府也没有让长子媳妇儿受规矩的。这是婆婆体谅媳妇儿。
这吴家不过是有两间铺子,城外有个十五亩地,不过是衣食无忧罢了,也不至于这么重的规矩啊。
这么想着,柳月娘心里就有了计较,不说别的,就冲着这个规矩重,就不能把春花送进去吃这个苦。
要说林太太身边的这个管事妈妈也不是碎嘴的,只是说了说吴家的规矩,这在外面传着,怕就有人要说吴家重孝了,是件好事儿,但是,自家的姑娘要嫁进去,受这个苦,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谢谢妈妈了,也谢谢林太太。”柳月娘堆了笑,让红菱给那管事妈妈递了个荷包,人家给你办事儿,自然是要意思意思的。那管事儿妈妈笑着收了,也没有推辞。
“闲着说话也没意思,不如我们去听听戏,为了今儿个,我可是花了五两银子请了外面的戏班子,听说唱的极好的,尤其是那牡丹亭。”曹夫人看着这边没事儿了,那边几个姑娘正闹着看大姐儿的针线,就带着几个太太去听戏。戏棚子早就搭起来了,曹家的两个小妾也过来陪着看戏。
看了戏吃了饭,柳月娘跟春花娘就带着两个姑娘回去了。春花娘来时是欢喜的,回去的时候未免有些蔫蔫的。柳月娘看在眼里,“嫂子也别急,毕竟阿朗在外面见的人多,总能慢慢的寻到合适的。这吴家,我看着也不是什么良配,不如丢开了心思的好。咱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可不是到人家受规矩吃苦去的。”柳月娘在朱府待过,知道那些规矩多数不过是折腾人的玩意儿。
“听你的,月娘,我这心里倒是没底了。眼看着吴家少东家倒是不错的,没想到竟是这样。”春花娘抹了抹眼睛,眼看着年关将近了,过了年,春花可又大了一岁了。
“春花姐姐长得标致,针线也好,手里干活利索,谁娶回家是谁的福气。大娘莫伤心了,春花姐姐定会遇到好姐夫的。”妞妞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儿,不过是给春花访那亲事去了,看起来并不如人意。“哎呀,春花姐,你捅我干嘛呀,我说的是实话呀!谢二哥,你怎么来了!”
来的可不就是谢子珏,正嘴角含笑的看着妞妞。谢子珏原本是来找怀仁的,正巧谢夫人让他给送来两盆金桔,就跟着怀仁进了正院,平日里谢子珏也是常来常往的,丫头婆子们也早就习惯了。
只是,说到找姐夫的事儿,妞妞平时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这时候也臊红了脸,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在看春花,一张脸红的都能滴血了。
谢子珏看着妞妞难得的窘态,微微的勾了勾嘴角,没想到这个丫头还会有脸红的时候啊。“孙家婶婶,我娘让我带了两盆金桔过来,是我嫂子托人送来的,我娘看着喜庆,就给您带来两盆。”谢子珏一本正经的行礼,后面的两个婆子端着金桔进来,翠绿翠绿的叶子,挂满了一个个圆乎乎的金桔,现在已经开始微微的泛黄了,估计到过年的时候就能摘着吃了。
可是,这可不是专门为了吃的,摆在屋子里闻着金桔香,也能去去屋里的炭味儿,再说了,大过年的,看着也喜庆不是。
“哎呀,这金桔喜人的,亏的你娘还时时记着我。”柳月娘自然是忙不迭的道谢,又让人给孙朗上了雀舌尖子,细细的嫩芽,今年也没得了多少。
“婶婶这茶好!”谢子珏嘬了一小口,就开始夸这茶。孙怀仁嗤笑一声,这滚烫的茶,嘬了一小口,自己可还没觉出味儿呢,人家谢二公子这都已经夸上了。
谢子珏一边跟柳月娘寒暄着,一边偷偷的瞄着妞妞的神色,眼看着这丫头脸上的红色慢慢褪去,晃着两条腿儿,眼珠子转转,又正襟危坐了,好像刚刚那事儿跟她没关系似的,一副坦荡荡的样子。但是,毕竟是憋着的正经样子,小手在前面一会儿揪着手帕,一会儿摸摸衣角,一会端了茶碗嘬一口,一个人都在那儿玩得不亦乐乎。
只是,那小手上啥时候扎了几个小针眼儿?红红的,谢子珏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也亏得您眼尖,隔着好几尺就能看到人家手上的针眼儿),难道是孙家婶婶逼着这丫头做针线了?
妞妞这丫头就是不喜欢捧着针线做活,要谢子珏说妞妞也不用做针线,自己家里的针线不都是针线房上的丫头婆子做的。自己的嫂子也不过是偶尔给爹娘做双鞋罢了,这个鞋还不一定真是她自己动手的。不过是一份心意罢了。
所以啊,花心思花力气学针线,在谢子珏的眼里真的是没这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