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行啊,来呗,不过只能在我家,歧本家谢绝闲杂人等。”
“我叫他叔叔!我怎么就成闲杂人等了!”隽灵枢对着话筒大声嚷嚷。
虞美人拿离手机,按了免提,一只手顺了顺面膜,一只手翻了两页眼前的杂志,ed.th与l&c合作首刊,她这本是送厂印刷出来的样本。
“对于我们家歧先生来说,除了我以外的女性都是闲杂人等,奥不对,是除了我以外的人类都是闲杂人等。”虞美人话刚说完公主跑过来了,纵身一跃跳上沙发,伏在了她的小腿边。
虞美人勾了勾唇角:“宠物也算。”
“虞美人我告诉……”
虞美人没等她的‘你’字发音完全就挂断了电话,她答应了歧本帮他伺候一下三楼那株
莲瓣兰,这都距离被嘱咐三个小时了,她再不上去,怕是那株昂贵的兰花要有意见了。
她顺了顺公主的毛,揉了揉它又粗又短全是褶子的脖子,然后附身对着嘴筒子落下一个脆亮的吻,安抚好它之后拎着喷壶上了楼。
这株莲瓣兰还是株兰苗的时候被歧本从云南当地一兰园强取豪夺了过来,当时园主心疼的哭了三天半,歧本回赠了一支八两的长白山野山参都无事于补,还是道奇连哄带骗的说他老大也就随便养养,指不定哪天就送回来了,园主才算是松了手。
歧本对这株莲瓣兰的兴致维持了一个星期不到就彻底忘了它的存在,从此,照顾这株金枝玉叶的重担就落在了虞美人的身上。一开始她还挺有使命感,后来慢慢发现,这纯粹是歧本觉得她不够忙,给她找的事儿。
“不愧是歧本养的玩意儿,跟他一样不好伺候。”虞美人一面小心翼翼的浇水,一面嘟哝。
金枝玉叶只要天然水,再不济也要河水,自来水是绝对不行的,冬天三天浇一回,上午浇,夏天一天浇三回,比人吃饭饭点都要准时,不然它指定蔫给你看,让你一点脾气都没有。
“诶,你有名儿吗?”
金枝玉叶肯定是不会回应她的。
“我给你取一个呗?跟我姓怎么样?楼下那长毛短腿叫虞公主,你叫虞人杰吧。”
……
“人杰地灵,寓意这地界儿是灵秀之地,还行吧?”
……
虞美人想着就从工作区拿了两张纸过来,用彩色的马克笔写了虞人杰三个大字,还添了点扑腾蛾子和大马蜂,显摆了一番她超群的画工,最后贴在了那个同样金贵的红土花盆上,完工之后她看着自己的大作,一脸陶醉:“我真有才华。”
这话刚好被上楼的邹教授听了去,他差点脚下一滑从楼梯上摔下去。
虞美人闻声回头,看到邹教授挑了下眉,礼貌的迎上去,“邹教授。”
邹教授扶了扶滑下鼻梁的眼镜,轻咳了两声,点了下头算回应,然后自顾走到围栏边上的圆桌边,拿出pad,开始玩儿消消乐,全然没有再理人的意思。
虞美人早就感觉到了邹教授对她的排斥,上次在固畔,这干巴老头差点就让她和歧本天涯相隔了。她给他煮了杯咖啡,端到他跟前,“喝咖啡。”
“不喝。”他很干脆。
虞美人应了一声端起来就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动作一气呵成,再一次让邹教授傻了眼。
邹教授放下手中的pad,左手搁在右手上,看向虞美人:“你对我有意见。”陈述句。
“不是你对我有意见吗?”虞美人的语气何其无辜。
邹教授皱了皱眉。
“教授,你其实没必要这么明显的,你知道为什么公主看见你都是躲开吗?因为就连它都能看出来你对我的不满意,它觉得没必要对不喜欢它主人的人热络。”虞美人话间坐在了邹教授对面。
邹教授偏头看向楼下沙发上侧卧的那只长毛腊肠,确实,它那双狗眼总是对他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我想过你不喜欢我的几个可能,第一,你太喜欢歧本了,所以对我心生妒忌,第二,你太讨厌歧本了,所以恨屋及乌。”虞美人双臂叠落在桌上,看着邹教授。
邹教授定睛看了一会儿虞美人的眼睛,最后呼了一口气,把金丝眼镜摘了下来,搁在了一边,空出一只手用来揉了揉眼,半分钟后,只听他说:“你是唐景天的女儿,唐景天是间接致使歧本父母死亡的凶手。”
虞美人靠在圆桌上的身子一僵。
“歧本九岁那年,歧一源和章弋的拳头产品遭遇市场冷流,再加上毒塑料风波带来了大批量的预定被退,导致库存成本愈发高昂。转成c2b实行定制模式指望可以解决危机,却因为先前的退定断了资金链而不得以作罢。两夫妻被逼上决定,无奈之下找上之前的原料供应商,也就是两人多年的朋友,却因为一句爱莫能助被挡在了门外。这个原料供应商,就是你父亲,唐景天。”邹教授最后几个字说的音节可闻。
虞美人此刻的表情对比刚才的呆滞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她似乎知道这段回忆的最后会给她结实的一击,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邹教授看了眼虞美人的反应,继续:“如果我把唐景天的冷眼旁观说成是害得歧本父母惨死的原因,你可能会说我是道德绑架,那如果我说是唐景天设计了整场毒塑料风波呢?”
这个故事虞美人早就听唐憔讲过了。
“你应该没尝过舆论的滋味吧?你应该不知道当年歧家受这件事的影响遭遇了什么吧?”邹教授越说越愤慨,音量越来越大。
虞美人当然知道人言可畏。
邹教授看着虞美人不再发一言,又把眼镜重新戴上,“我不是讨厌你,是在知道你是唐景天的女儿之后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面对你。”
“可这跟我有关系吗?”虞美人没忍住问出口。
邹教授眉毛微皱:“那唐景天在蓄意陷害歧一源时,有想过这件事之后对他一家造成的伤害吗?他们之间的恩怨又跟歧本有关系吗?为什么要当时还仅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去承受这些?”
“你说的对,他们之间的恩怨跟别人没有关系,可我父母离世那年我也是只有七岁而已,我当时所承受的会比歧本少吗?”
“那是你父母做的孽!”
“所以他们遭到报应了。”
“……”
“其实我想不明白,歧本都可以放下的事情,为什么你要揪着不放,你觉得他会愿意看到你每次面对我时都是这样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吗?”
为什么他会揪着不放?
不知道多久之后,邹教授阖了阖眼,语调轻缓的说:“歧本父母离开之后,他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悄悄走了,一直在外流浪。”
……
“我后来向人打听那几年,才知道他过的那么苦。因为年纪小,打工都没人要,所以他就天天捡垃圾吃,后来饿出了怪病,挺着大肚子在街边巷口影响着市容,当地警署经常把他带走,给他两块薯饼,给他点水,这样一过就是好几年。”
……
“那几年他受尽了屈辱,被各种社会分子带走虐身,落得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大家都心疼他,总在议论着那个可怜孩子,却没有人愿意领他回家。隽家人遇到他的时候是在北边的craigieburn,他蜷在火车站露天长椅上,一身各种利器刺穿的伤口搭配各种毒虫咬的脓包,脸上的泥像是长进了皮肤里,整个身体的肥瘦极不协调,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放倒……”邹教授说到这儿低下了头,试图掩饰泪目。
……
“当歧本的名号慢慢在国际间扬起来,他的负面.新闻也随之而来,这其中就包括当年父母公司的毒塑料事件,他因为对父母自始至终的信任促使他对那些造谣生事的人予以了惨重的惩罚,也就有了后来的‘狠厉’之名,大家也因此开始叫他魔鬼、杀人犯。”
……
“他做掉了身上所有的疤,决定用一个全新的身份活着,可你却出现了,我不相信他可以完全不介意跟你在一起,你们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啊,你的存在只能让他时刻想起那一段残酷的时光和父母被害的血海深仇……”
虞美人抿了抿唇,她往前曳了曳身子,盯着他的眼睛:“始终无法释怀、过不去那道坎的是你,别用你狭隘的胸怀去臆断歧本的。”
“我……”
“我知道了,我于你来说就像一面镜子,时刻提醒你,歧本流落在外受屈辱的这些年都跟你脱不了干系,所以你才对我视如仇敌。”
“你……”
“你为什么会让他就这么悄悄的走了?你又为什么没有去找他?你对他那些年的苦难避而不见,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资格在这里仇恨我?”
邹教授站起身来,掀翻了圆桌,居高临下的看着虞美人:“你以为我愿意吗?那时候我在争取博士,加之太太怀孕,日子很拮据,我根本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
“好了,到这里就可以了。”虞美人打断了邹教授接下来为自己开脱的说辞,又说:“也许我的出现就是为了偿还我父母当年欠下的债,但你对我的冷眼一定是你内心深处对你当年所行之事的一种嗤之以鼻,挺好的,只要我在一天,你就会受一天良心的谴责。”虞美人突然觉得自己这一通与他的耐心交流好生无聊。
邹教授终于无话可说了,这是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难以启齿,虞美人这个女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他扒光推到了人前,将他的丑陋公之于众。
虞美人说的对,他对她的反感并不是针对她,而是在内心深处无法原谅当年的自己。如果他不知道虞美人的出身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时不刻的想起过去,所以他在用厌烦虞美人的行为来掩饰对自己的瞧不起。
虞美人那张与唐景天眉眼有些微相似的脸让歧本在潜意识里多留意了两眼,这两眼就注定了一生的纠缠,所以这是命,是命不饶他,是命让他下半辈子都活在自责当中。
“行了,你也别矫情了,我作为一个他的杀复仇人之女,都还死皮赖脸的不愿意离开他,你这又算的了什么?”虞美人起身又给邹教授煮了杯咖啡,端给了他。
邹教授抬起头,不顾眼角的湿润,愣愣的看着虞美人。
“人生得意须尽欢,天天愁闷和矫情就等于自杀,当然,如果你想死,我也不拦着,只是这大好的时光,你舍得了吗?”虞美人偏头看向那株莲瓣兰,它开的正好,被窗外的暖风轻抚还会娇羞的摇头晃脑。
虞美人如刀削一般凌厉的侧脸为她刚才那句话添了一丝严肃,突然间,邹教授觉得自己真小人。
就像虞美人说的那样,她父母死的时候她才七岁,当时的她连他们的全尸都没见到,对于她来说,她是跟歧本一样的受害者,可她仍觉得如果不是她父母当年的那份恶意,这一系列悲剧都不会发生,所以她始终认为,面对歧本,她该是有所亏欠的。可后来歧本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邹教授,世界上最大的恶意不是明目张胆的伤害,而是自以为是的替别人怎么怎么样,况且你也不是为他。”
虞美人这句话之后,邹教授就走了,不知道他听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不过这对于虞美人来说并不重要,她无所谓这个老头对她喜不喜欢,因为这个老头在她的生命中扮演的角色根本不值一提。
歧本回来的时候虞美人正好要出门遛狗,他看着公主身上那件眼熟的粉色肚兜,皱起了眉:“这衣服……”
“衣帽间最后一排一个拉柜里的,我看你也没穿过,就剪了给公主做了套衣服,是不是手艺还行?”
歧本抽了抽嘴角:“你是欠……”
“是!来吧!我已经无聊的在一下午的时间内遛了三回狗了!快点!残暴的不要怜惜的来吧!”虞美人把狗链子一扔,朝歧本扑了过去。
歧本的嘴角再次抽了抽,但还是伸手接住朝他撞上来的这个活宝,“兰花浇了吗?”
虞美人正要用给它赐名这件事跟歧本邀功的时候,那个倾慕歧本美色的大胸邻居牵着狗链子上了坡,她在看到搂一起的歧本和虞美人时,下巴一扬,吐出一个单词:“bitch.”
“她是在说我吗?”虞美人问歧本。
歧本摇摇头:“她在说她自己。”
“你怎么听出来的?”
他就说了一句话:“itch是什么意思?”
“痒……”虞美人稍微一琢磨就知道他的意思了,能知道逼.痒的只有自己了……但她是真没想到这词还能这么拆开解释,“你这个解释也是有点牵强。”
歧本一脸理之当然:“没办法,跟你待时间长了被你的神奇逻辑洗脑了。”
“……你欺负我。”
歧本再次摆摆脑袋:“这不算。”
“啊?”
歧本把虞美人打横抱起,朝家门走去的同时俯身堵上了她的嘴唇,说:“这才算。”
“……”
两个半小时的倒凤颠鸾之后,两个人横在了楼梯上。
“昨天上网看见一个媒体人骂你的视频,我觉得他简直是说出了我的心声。”虞美人踹了踹歧本的肩膀。
歧本攥住虞美人的脚踝,往下一拉,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你就不会看正经的东西。”
虞美人听到这话笑了:“你竟然说有关于你的是不正经的东西,大开了眼界,什么时候这么有自知之明了?”
“你看的那个视频里又没有我。”所以不正经的应该是那个媒体人。
虞美人又在无形当中被碾压了一回智商,说实在的,没遇到歧本之前,她真不觉得她的智商有问题,遇到歧本之后她才发现,她是真蠢。
“他骂了什么?”歧本问。
虞美人从他怀里坐起来,看着他:“你现在也会好奇别人对你的评价了?”
“我是好奇你的心声。”
“……”
虞美人不想说话了。
歧本伸手揉了揉虞美人的头发:“是不是说……待人太利益、待敌太狠厉。”
还真被他给猜中了,虞美人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你的脑袋已经突破科学解释,到达了一种凡人难以企及的高度,简直是新一代超体。”
“你昨天玩儿完pad就扔一边了,我点开屏就是那个视频。”
虞美人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她还是别说话了。
“流浪开始之后到遇见你之前的时间,我几乎没被人宽容过,所以对别人,我也是这样。”歧本难得的和虞美人说了他狠厉待人的原因。
虞美人把玩着他的手指,她还记得第一次见歧本,他不讲道理的要砸她的酒,她差点疯了,现在想想,他大概是习惯了‘不宽容’,所以面对她的抵抗和她给予的难堪才会那么抓狂。
“歧本。”她说。
“嗯?”
虞美人还没说话,手机响了,一封邮件。她看了一眼,皱起了眉。
歧本自然的拿过来,“同学聚会?”
虞美人点点头:“应该是了,毕业以后就没聚过,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电影学院毕业以后,她就出国了,那帮同学唯一有联系的就是劳姿,没毕业以前她也只跟劳姿比较好,其余人或许看在劳姿的面子上跟她说上两句话,但总是能让人感觉到口不对心,不过那时候的她也不是很在意。
这突然就邀请她参加同学聚会,还真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她看了眼聚会日期,正巧是和隽灵枢相约的那天,她转向歧本:“灵枢想来咱家蹦迪,我跟她约了周末,我这个聚会也在周末,你说我该放谁的鸽子?”
“你可以带着她去参加你那聚会。”
“别闹了!这太恐怖了!她是隽灵枢啊!影后啊!把她带去那顿饭就变味儿了!我还是别找事儿了,到时候再被寒碜抱大腿,就你那外甥女,肯定得拿这事儿揶揄我。”虞美人宁可称有事不能到也绝不会带隽灵枢去。
歧本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那你想怎么办?”
“不去了呗,反正我也不喜欢这种场合。”
歧本自然是不管她的,虞美人是那种在面对一个问题时心里就已经有答案的人,她可能会在肯定答案之前参考参考别人的意见,但绝对不会因此动摇自己的答案。
虞美人回复了那封邀请邮件,没有收到对方的再回复,她就把这件事给忘到脑后去了,结果到周末,她就遭到了电话轰炸,有印象的没印象的所谓的同学都给她打电话,让她务必到场。
一个多小时的连番骚扰,不胜其烦,终于,她决定去了,不过只是去,吃饭什么的就算了。
虞美人穿了条藏青色的裙子,裹了件黑色过膝的呢子大衣,一双黑色短靴,一个五十多块钱买的手袋,就这么赴约了。
如果是参加个什么活动亦或是公开的晚宴,她是一定会注意着装和修容的,但这种同学聚会只要得体就行了,她从来也不是个喜欢攀比的人。
聚会地址选在荷咉大都,虞美人是道奇送去的,歧本要求的。
进了套房,一群人迎了上来,对虞美人又是嘘寒又是问暖,热络的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这让她很不自在。
“还是咱们美人命好啊,你们说说在场的谁能比得上人家?”有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说。
虞美人看了她一眼,不记得自己的同学中有这样一张脸的,仔细看了看,发现了她笑的下巴都突出来了,到那个程度要说没塞东西她是不信的。
“劳姿姐是有这个比较的资本,只是天妒红颜……”有人说。
现场因为这一句话陷入了阒静,所有人约定好一样低头默哀,这场面,知道的是在缅怀逝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传销组织成员在接受洗脑。
五年一个分水岭,更何况他们之间已经断联系超过了五年。虞美人不记得劳姿生前跟这帮同学有什么联系,只记得毕业后,在劳姿最落魄、一天跑三个剧组接女n号的戏时,这帮同学在论坛上嘲笑过她,用最不堪入耳的言辞。
所谓同学聚会,就是一个变相的装逼盛宴。虞美人不敢说她比现场谁混的好,但也足够有装逼的资本了,所以她一开始拒绝了。她不想成为别人梭巡打量的目标,也不享受别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尤其这个别人还是朝夕相对四年的同学。
默哀告一段落,开始三五成群的寒暄了,男的聊股票,房子,车子,女的聊男人,化妆品,名牌包。虞美人被三男两女围在中间,手里的高脚杯被他们的轮番碰着,话说的都差不多。
“还是你跟劳姿关系最好啊,她走时把那么好一个角色都让给了你。”这话咋一听是在感慨两个人关系好,再一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虞美人弯了弯唇角没说话。
“美人的男朋友怎么没来?邀请函上不是说了可以带家属吗?这么厉害的男朋友也不带来给我们看看。”
虞美人扫了眼套房内的人,说:“好像也没带家属的,是只有我那张邀请函上写了‘务必带家属’这五个字吗?”
跟她说话的女人一个哑口,干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前两天看到一个报道,说隽灵枢被黑有内.幕,我当时这八卦的心啊非让我去了解了解实情,打听了两个导演,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虞美人倒是配合。
“说是有人啊抢了隽灵枢的男朋友。你说这年头,不要脸的女的越来越多了,卖卖可怜撒撒娇就嫁入豪门了,也不管什么道德啊什么做人的基本原则啊,这个社会这么下去,迟早完蛋。”
她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本事还不赖,旁边的几个小虾米都开始往虞美人身上瞄。
虞美人心里则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这大概是她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回去得跟隽灵枢讲讲。
“这年头,就得像那些女的一样不要脸才能有机会上位,不过咱们这种恪守本分的良家小女子哪儿干的那不要脸的事儿?要活儿好,又懂得趋炎附势,知道谁最有钱,知道谁在圈子里地位最高,还得削尖脑袋往那帮人跟前凑……咱们是不行啊。”又有人附和。
虞美人听她们说话都替他们累,她转过身去,又听见别的声音:“唉呀,你这是burberry今年秋冬款的高定啊?这个颜色真不赖。”
说这话的女声对面是一个穿着burberry风衣的女人,她一脸得意:“我老公非要给我买,我说我有的穿就行了,他不干,说什么我要是不体面就是给他丢面子。”
“真羡慕你嫁的这么好。”
“哈哈哪有啊。诶,你这手环……”
“上次去第五大道逛街,看着喜欢就买了,cartier的这款粉红金一直很畅销,我那些闺蜜都是全套戴的,我就没法跟她们比了,人家国内外房子都是大几套的。”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交流声音不小,很快就引了更多人过去,炫耀大赛一触即发。
虞美人是插不进去嘴,也没那个兴致,就走到了窗边,坐下来,看着外面的阴沉的天气,想起昨天道奇说今天有雨。
一个男人这时候走上前来,落座在虞美人对面:“可以坐这里吗?”
“请便。”
“你都没怎么变。”男人说。
虞美人笑了下:“女大十八变,过了十八也就这样了。”
男人没有应这个话茬,继续自己的话:“还是像当年那样好看。”
虞美人听到这话挑起了眉,这难道是当年的一个追求者?她抬眼看了他两眼,知道他是谁,但不记得他有跟自己表达过爱意。
“你肯定不记得我。那时候追你都得先经过劳姿那一关,她就像是你的……你的管家婆?哈哈,反正差不多吧。”他说。
虞美人知道劳姿当年经常给她筛选追求者,然后把她认为合适的人引荐给她,其余入不了她的眼的直接pass掉,虞美人那时候对恋爱没什么概念,也就无所谓她这么搞,换种思路来想,对她来说还算省事儿了呢。
“那时候我觉得她说的很对,我又穷,长得也不帅,凭什么喜欢你啊,然后我就这么放弃了,后来就开始发奋图强,这些年一直在国外,也算是小有成就了吧?”
虞美人笑了笑。
“我做投资的,投资知道吗?”
“听说过。”虞美人随意的说。
“哈哈,听你这口气就是不懂,没事儿,改天咱们单约,我给你讲讲。”
“行啊。”
“你不知道,去年行情忒不行,我一比一杠杆投了五百多万,全套了,幸在后半年做股指往回捞了点,我啊也就是主攻期货的命了。听过福缘黄金吗?国内最牛逼的……”他的兴致似乎被提起来了,开始滔滔不绝。
虞美人皱眉回忆了一下,好像在工作区的垃圾桶里看到过有这四个字的企划案,歧本只看了眼名字就扔了,说忒土。
听他逼逼叨叨十来分钟,虞美人都快睡着了,这时候服务员开始上菜了,男人才终于走开,到了圆桌前他挑了俩位置,招呼虞美人落座。
虞美人看了眼手表,距离隽灵枢和阮嘤到她家还有一个小时,这会儿走的话可以赶在她们进门前迎一迎,这样就避免了屁事儿特别多的隽灵枢挑眼,“那个,我还有点事儿,饭就不吃了,见见同学们就行了。”
之前跟虞美人相谈甚欢的男人起身硬把她拉到自己的座位旁边,“啥事儿能比同学相聚更重要?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虞美人被他按在了椅子上,这帮同学也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着,死乞白赖的让她留下来吃饭。
这帮不安分的女人在看到虞美人这身素净的衣服和寡淡的态度时,就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和歧本在一起了。按照媒体通稿上所说,两个人应该是非常高恩爱,可虞美人这神色怎么看怎么心虚,而且,听服务员说虽然送她来的是一个男人,但却不是歧本。
再加上这几轮寒暄,她一点自己的近况都没说,根本就是应了她们的猜测,虞美人根本没有和歧本在一起,不仅如此,看她那十几块钱的包,应该也混的不怎么样,突然一下子火了还不是沾了劳姿的光?劳姿要是不死,她能这么快就被众人熟知吗?劳姿要是不死,她能拿到杀死天使那部片子的女主角?
恐怕网上的热度和高人气的背后是只纸老虎,那些她和各种大咖相识相知也不过是各个媒体断章取义外加以讹传讹的结果。
这么一想,她们就生了让虞美人难堪的心思,这女的太会炒作了,还如此之不要脸的把自己跟歧本炒到一起去了,怎么一个贱字了得?
“哟哟哟,美人这是要着急回去找男朋友啊?距离他刚送你来才多长时间啊?”有个大波浪.女人冲虞美人笑着,脸上粉糊的太多,一张嘴就掉一层,不知道是用的谁代言的粉,以后可以搁黑名单了。
“歧先生日理万机,竟然还送女朋友来参加同学聚会,真贴心呐。”
“那是歧先生吗?车窗摁下的时候我看着那侧脸可不怎么像?”
马上就有人接上,还聊开了。
虞美人一听就知道这群人肚子里哪几条肠子在闹事儿,如果她今天没事儿,她很乐意跟看着她们斗幺蛾子,但今天她有约,也就不打算浪费时间了:“改天一起聚,我今天真的有事儿。”
“有什么事儿啊?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儿可不让走啊!”
坐虞美人旁边的男人刚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沉着一张脸看着虞美人:“你有男朋友了?”
“我以为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虞美人笑了一声。
男人不高兴了:“那不好意思,麻烦你让个位置。”
虞美人挑了挑眉,看着男人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屁股底下那把椅子的模样,觉得可笑,就笑着起身了,然后继续对众人说:“在收到聚会邀请函之前我就与别人约好了,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我家了,实在不能再多留了。”她说着就开始朝后退。
“怕我们拆穿你的瞎话吧?”突然,现场出现了这样一道声音。
虞美人停住了脚。
“同学一场,混的好就好,不好就不好,至于扯这种瞎话吗?刚才送你那男的是歧本吗?你不会以为我们眼瞎吧?”
“就是,本来以为只是我们多想,可你看看你,穿的什么玩意儿?问你近况你也不说,现在又着急走,这不是自打脸吗?你是生怕我们看不出来你一直在装吗?”
“不就是接了李安一个片子吗?这里谁没接一两个大片子?更何况还是劳姿施舍的,说起来你也挺胆大的,死人的东西都敢接。”
……
她们如炮连珠的话像是提前排练过一样,听得出来她们的台词功底还算是不赖。虞美人把手机掏出来,转过身去打了个电话,跟隽灵枢还是改天再约吧,她今天得跟这帮人好好玩一玩儿。
电话挂断,她走回到那个男人身边的空位,把那把椅子拉过来,坐下。
“诶,谁让你……”虞美人没让他说完话就抬高她的大长腿朝他坐的那把椅子上踹了一脚,使得椅子带人一起被她踹倒在地。
现场登时一片静谧。
“这还没吃饭呢就撑着了?”虞美人扫了圆桌边上的一圈儿人。
“你骂谁呢?!”
“谁接茬骂谁。”
“你……”
“就你们这智商,我真懒得废话,但听你们张嘴闭嘴都要带一带劳姿,我就不得不说两句了。”
“……”
她看着主要挑事儿的那两个女人:“你们这么怀念她这事儿应该跟我说啊,我告诉她,让她晚上去看看你们,你们可以跟她讲讲怎么为她惋惜,怎么为她不值,怎么想她怎么怀念她。要是嫌晚上时间太短,好多话聊不完,也可以跟她走。”
有两个人因为虞美人这番话身子颤抖起来,手碰倒了高脚杯。
“逝者为大!你拿你最好的朋友开这种玩笑,你这种人也配叫人?”有人站起身来,指着她说。
虞美人掀起眼睑看过去:“是谁一直在拿劳姿说事儿?”
“我们只是想起同窗四年,很惦念她。”
“所以我给你们制造机会,让你们说说话,不是贴心表现吗?”
“你别在这儿顾左右而言他的,我们要说的是你装蒜,说瞎话的事儿!多大脸啊说你是歧本的女朋友。”
虞美人捏了捏眉心:“你不看新闻是吗?同框照片你看不见是吗?”
“视频都有可能剪辑,照片算什么?你不把自己的逼格炒作的高一点,怎么盖过当小三的负面.新闻?你不会以为我们跟那些墙头草网友一样白痴吧?混这圈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一点蹿红内.幕?你在这么短时间内被全民知悉,你扪心自问你没使手段?没炒作?没买水军?”
虞美人没应她的话茬,只是说了一句:“你那手环是高仿,还是仿的人家的高定,钉子头有圆钻九颗,方钻两颗,知道什么意思吗?”
“它不是……本来就是这样的吗……”
虞美人把大衣袖子往上叠了一小截,露出与她那只外表无异的手环,说:“九颗圆钻是美,两颗方钻是人,加在一起是‘美人’。”
“……”
虞美人看着她忙不迭的拽袖子,卖力遮挡那只高仿手环,站起身来,最后再次扫了一眼在座的人,觉得应该是没人再说话了,就朝门口走去。
没走出两步,隽灵枢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进了门,她身侧是阮嘤,阮嘤身侧是陈州牧。
“虞美人你牛逼啊,放我鸽子跟别人吃饭,我倒要看看跟你约的是谁。”隽灵枢说着看向了圆桌,然后就看到了一群惊掉下巴的男男女女。
隽灵枢不知道这么多人,忙把她大明星的劲儿又端了起来,冲在座人笑了笑,然后把虞美人拉到了一边:“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呢,我不是给歧本打电话,让他告诉你晚上再约吗?”
隽灵枢皱了皱眉:“叔叔说你故意放我鸽子,让我到这儿来找你,顺便替他捉奸。”
虞美人的眼角合时宜的抽了抽,歧本大概是听到她电话中的语气不对了。
“你们这是……聚会吗?”隽灵枢一边往圆桌那边瞄,一边问。
虞美人看过去,发现陈州牧和阮嘤已经过去开吃了,偶像当的这么接地气也就这两个活宝了,里出外进的谁看了都不会以为是正当红的明星。
陈州牧问桌上人:“这是aa吗?还是谁请客?”
所有人都把眼神投向了戴高仿卡地亚的女人。
陈州牧了然的冲她笑了笑,阮嘤也看了她一眼,觉得眼熟:“你是不是演那个……”
“是,玲珑计。”她在阮嘤努力回想的时候抢先回答,她怕她说不出来,自己脸上挂不住。
阮嘤皱了皱眉:“没听过,我还以为你是演‘三张机杼’的女配呢,看错了,实在不好意思。”说完还赔了个笑脸。
在阮嘤话毕之后,戴高仿的女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隽灵枢上前之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端着高脚杯朝她跟前挤,奉承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听得她都犯恶心。
虞美人其实没想让她们这么难堪,但歧本那个人不是心胸宽广的人,在得知虞美人可能受了欺负之后,他肯定是坐不住的,所以,在隽灵枢落座没多久之后,他就摆着大排场来了。
歧本进门时,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这个所有人不包括虞美人,她早在隽灵枢来时就想到了歧本肯定会来,所以不像她们那么惊讶,也不像他们把歧本看的那么高高在上。
之前要跟虞美人单约聊投资的男人看到歧本傻了逼了,他还问虞美人懂不懂投资……他还要约她出来谈谈股票……他怎么不知道自己那么大脸呢?
那几个先前攻击虞美人的女人都不说话了,这回到底是谁打脸再清楚不过了,隔着三米开外,虞美人都能感觉到她们的脸蛋正呼呼的冒着火。
歧本把大衣脱给他一个狗腿子,然后走上前来,先是礼貌的与在座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在虞美人一侧,偏头看她的脸:“宝贝儿怎么了?”
隽灵枢和阮嘤两个了解歧本的人听到从他嘴里说出这么句话,十分默契的抽了抽嘴角。
虞美人推了推凑近的歧本:“你不是跟我说你在广州吗?”
“我是四个小时前跟你说我在广州。”
虞美人皱了皱鼻子,白了他一眼。
“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不开心?”他又问,问完这话之后就扫了眼在场的人,眼神有威胁成份在其中,还有一丝狠厉。
虞美人点点头,把手环摘下来搁桌上:“这东西仿货太多,我不戴了,搞不好别人还以为我在哪个黑作坊花十块钱做的呢。”
歧本拿起来就扔向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以后你自己设计,我跟你买,再送给你,戴腻了就把设计稿卖给高级珠宝品牌,或者你自己成立品牌,我投资。”
在场人无一例外的连站都站不稳了,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歧本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都能引得他们受惊过度。
后来,歧本就带着虞美人走了,撇了隽灵枢三人,也撇了一众想要给虞美人难堪的同学。
再后来,听说那几个像是用化粪池的水漱口的女人再也没有在娱乐圈里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