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歧本家离开之后,虞美人本身是打算披头散发的在酒窖伤心难过一会儿,但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搅乱了计划。
电话是她的学生打来的,本来只是汇报一些工作进程,没什么要紧事,但她不知怎的就脑子一抽说自己明天会亲自过去,在对方嗷嗷欢呼了一阵之后她才后天知觉的意识到她说了什么鬼话。
她哪儿他妈有时间去啊!友情单最近接了几笔,不给人赶出来分分钟割袍断义的节奏,她倒不是心疼这些八字没一撇的朋友,只是心疼那些鲜活的地皮没有被她临幸的机会。
逞一时嘴快的结果就是非去不可了。
次日大早,虞美人出门去遛公主,正巧碰上跑步回来的歧本,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公主看见歧本却是满狗脸的荡漾,不顾脖子上的狗链子,颠颠儿朝他跟前跑。
虞美人一扥狗链子,把它拽了回来,蹲下来捏起它的嘴筒子,强迫它与她四目相对:“我养了你三年都不如他养你两个月吗?你的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
歧本看着虞美人一本正经的跟一只长毛腊肠讲道理,脸色有点复杂,他走上前,未觉任何不妥的把虞美人凌乱在耳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这个动作做完之后他才记起,他们现在还在冷战当中。
虞美人起身就踹了他一眼:“谁让你碰我的!”
歧本本来还在为自己这个举动懊恼,觉得在吵架过程中这种意图不明确的小动作不该出现,但被虞美人踹了一脚之后,他突然觉得,那是别人恋爱、吵架的常规模式,不是他跟虞美人的,虞美人怎么能跟别人的女朋友相提并论呢?别人的女朋友有这么大劲儿的吗?
“我就碰了。”歧本没管住嘴,挑衅道。
听到歧本这话,虞美人把狗链子往地上一摔,刚准备窜上去揍他一顿的时候,道奇不合时宜的出现了,死命拦住了她:“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虞美人一巴掌呼上他的太阳穴,然后使劲瞪着歧本,她还真不是色厉内荏,她真敢上去揍他的,反正也不是没揍过,“歧本我告诉你,在你没有给我一个交代之前,别跟我说话,也别他妈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
歧本不知道听没听见虞美人这话,若无其事的掀眼皮看了她一眼。
虞美人属炮筒子的,本身就是点火就着,再加上歧本这个二五八万的表情,登时就怒火中烧了,她越过道奇锵锵走过去。
道奇眼看她就要到歧本跟前儿了,俩眼一闭,想跳过血腥场面。
要说歧本在某种程度上有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好运不是说着玩儿的,姜京淏的骚包座驾就是在虞美人抬手之前缓缓驶来的。
虞美人一个穷凶极恶的眼神射过去。
姜京淏在思想集中的时候是不懂得察言观色的,所以他带着一抹旭日和风般清爽的笑容走向虞美人:“我代表剧组把募捐图书送去给固畔学生,昨天给负责人打电话,对方说你今天也会过去,我猜你一定需要一个车夫。”
他以为他这殷勤献的恰到好处,每根直愣的发丝都透出股对自己的崇拜来,岂料虞美人挑起眉尖,山雨欲来的说:“这么得意是猜中了能多吃一块肉还是能多挣一筐钱?车夫还远远轮不到你,你要是实在贱得慌非要巴结我,就把脸伸过来让我打一巴掌,不行就滚蛋!”
姜京淏事先预想的虞美人的反应里没有这个,瞠目结舌的愣住了。
歧本倒是笑出了声,看着虞美人他突然发现他以前让别人缄口结舌的时候有多贱,不过好过瘾,难怪三十几年他一直乐此不疲的给别人难堪。
眼瞅着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道奇心疼了一会儿姜京淏,就在他以为他自己一定是倒霉到家才天天受这两人气的时候,才发现,山外青山楼外楼。
虞美人这团火气发泄出来之后,她就好受多了,撂下一句:“等着。”说完转身进家门把包拎了出来,然后在歧本的注视下上了姜京淏的车。
歧本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了眨眼才确认了虞美人确实是上了姜京淏的车……他走过去:“下来!”
虞美人没理他这反应,微掀上眼睑递了个随意的眼神过去:“刚才忘了说了,你也滚蛋!”说完瞥了眼还泥塑木雕的姜京淏:“你还走不走了?”
姜京淏如梦惊醒的转过身,在一脑门子搞不清楚状况中走回到车里。
虞美人在车子开走前把钥匙扔给了道奇,让他伺候好了她爱犬。
道奇惹不起她,点头哈腰的表示绝不怠慢。
姜京淏的车开出半百米之后,歧本还一脸懵逼,他突然发现,瞠目结舌的感觉真他妈不好受!
“给我把未来一个星期的工作取消!”歧本扔给道奇这句话之后就开车跟了上去,没顾得上拿钱也没顾得上拿手机。
前边姜京淏的车里,虞美人百无聊赖的玩儿消消乐,姜京淏透过车前镜偷瞥了她两眼,看到她一脸菜色再一搭配刚才在她家门口她对歧本说的话,了然了她跟歧本吵架了,瞬间一扫阴霾,恢复了来时的雀跃心情。
在固畔与虞美人的相处的那段时间,让他清楚了虞美人是为什么会选择歧本。这个女人不喜欢别人替她做决定,也不喜欢被牵着鼻子走,她与同年纪的女孩有截然相反的追求,她们所青睐的光鲜亮丽的影帝女友身份以及永远也无法满足的虚荣心,对虞美人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甚至是反感。
她热衷于凭自己本事去拿她想要的东西,而他却是把她不感兴趣的东西整理打包好不容拒绝的送给她。歧本在这方面就显得鸡贼多了,他先是投其所好的帮助她度过瓶颈,然后又不动声色的深入她的生活。
要不都说做投资的都小心谨慎绝不打无准备之仗呢,在这点上,他姜京淏输了个膨体满钵。
但好在他能及时发现自己的短板,先天不足后天补,反正谈恋爱总有分手的一天,他歧本总不会永远都能未雨绸缪吧?
虞美人不知道驾驶座上的姜京淏开着车还能琢磨这么多,只觉得他的后脑勺没有歧本的顺眼,好像连道奇的都比不上,突然就有点后悔就这么上了他的车,虽然光天化日的他不敢做什么,虞美人也不会怂到让他做点什么,但还是有点如鲠在喉。
下了高速已经是中午了,姜京淏提议到附近吃顿饭,虞美人双眼朝窗外梭巡了一圈都没找到一个写着‘饭’字的门店,小黑屋倒是一间排着一间。
姜京淏率先下了车,看架势是想着安步当车的往村里走一走。
虞美人倒没有很饿,再开个俩小时也就到固畔了,她大概能想象到姜京淏提议就近吃饭是在哪几根花花肠子在作祟,所以赖在车里没动。
姜京淏往村里走了百数来米,往回看了两眼,发现虞美人压根没下车,额角抽搐了两下,觉得自己有点心急了,返回去打开车门:“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吧。”
虞美人曳着身子朝车门外吸了一口气,确实比车里的好闻一点,也就下了车,她下车走上一个浅坡,一偏头就看见歧本的车了,她按住额头小声道了:“卧槽……”
看见歧本,姜京淏就像吃了一盘添了蚊虫药的苍蝇一样恶心,他先他一步走上那个浅坡,把唯一通向虞美人的路给堵死了。
歧本视若无睹的走上去,猝不及防的把他踹下了浅坡。
虞美人闻声回头,视线所及就只有歧本一个人了,她问他:“姜京淏呢?”
歧本若无其事的摊手,表现的何其无辜:“你问我?他不是跟你一辆车吗?”
虞美人斜了他一眼,她深谙歧本是盏什么油的什么灯,所以瞥了眼浅坡下,说:“那是什么?”
歧本下意识的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结果就在目光送达之后被虞美人一脚踹了下去。
“我还是那句话,没有一个完整的交代……后面的话你自行补脑。”虞美人说完这话转身回到了车上。
姜京淏爬起来之后看了眼歧本,投给他一个自作孽不可活的讽刺眼神:“你的好运已经用的差不多了,现在主场变成我的了。”
歧本掸了掸裤脚上的土,哂笑一声:“见过白日做梦的,没见过敢做这么不要脸的白日梦的。”
姜京淏想反驳他一句,结果人已经越过他,走向他的车,他暗叫不好,拔腿就跑,可还是晚了一步,眼看着歧本开走了他的车。
“歧本!我操.你大爷!”一贯以温文尔雅自居的姜京淏忍不住爆了粗,实在是面对歧本这种奸佞小人,很难不动肝火。
后座的虞美人难以置信的盯着歧本的后脑勺,他一直都知道歧本不要脸,但没想到他可以这么不要脸。
“你还要脸吗?”
歧本充耳不闻,眼盯着前方,没有就他这个无耻行为解说一二的意思。
虞美人也懒得搭理他,手撑着脖颈子闭上了眼。
跟歧本在一起以来,虞美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坐在同一辆车却没有半句交流。在失约唐憔之前,歧本动不动就惹得她火冒三丈,似乎她炸毛的模样很是赏心悦目,所以他从来不吝啬使出迫她生气的小招数,但也总能在她彻底暴走之前把她哄服帖,所以虞美人从没有真正对他生过气。
这次也一样,如果歧本肯说两句软话,哪怕是骗她,她也能会顺坡下驴的接受。她并不是一个在爱情中坚持自我的人,她比更多人懂得体谅,只要对方还愿意花时间花经历去哄她,那至少说明,在他心里,她是有分量的。
陷入爱情很容易,但维系爱情却好难,她第一次有了想携手一生的心上人,她不想作死,但不作死就要一味的妥协吗?就算她的思想同意了,她的肢体也不会同意的。
到达固畔学校新址之后,歧本难得狗腿的给虞美人打开了车门。
虞美人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走进大门。
歧本跟在虞美人身后,见她逢人点个头,行为做派像极了下乡走访的县级领导。
虞美人走向之前在这边的宿舍,刚迈进门槛就把门关上了,给了歧本一个闭门羹。
“外边好热。”歧本伏在门面上顺着门缝往里张望,声音软绵绵的。
虞美人把衣服一脱:“你不会愿意在里边的。”
歧本顺着门缝看到虞美人的美背,呼吸一滞,马上转过身去,拿后脊堵死了那条罅隙,里边比外边更热!
他快要被虞美人气的七窍生烟了:“你在这儿的那俩月就是在这扇门里换衣服的吗?”
虞美人换好衣服把门一拉,歧本后背一空没了倚靠,倒了她身上。
“这门有问题!”歧本转身把她推进门里,然后把门一关,指着那道缝说:“你看!”
虞美人觉得华佗在世都救不回来他龌龊的思想了:“也就你扒门缝。”说完朝他后脊梁掴了一巴掌。
姜京淏刚下车就看到歧本和虞美人一起从宿舍出来,虞美人还换了身衣服,登时脸布菜色,他怫然不悦的走过去:“车钥匙给我!”
歧本很随意把车钥匙扔给他,明知故问:“这么晚你是梦游去了吗?”
“你也有脸说!”
他刚上歧本的车就看到油表见底了,同窗那么多年他都没挖掘到这个男人这么无耻的一面,说起来还是虞美人有本事,让这个丧心病狂原形毕露了。
歧本冲他勾了勾嘴角,笑的格外明媚。
虞美人没空跟两个幼儿园毕业生在这儿浪费时间,把斗兽场给他们腾出来,自己朝施工现场去了。
歧本自然是跟上去,但被姜京淏拦下来了。
“给她一点个人空间。”他说。
歧本觉得姜京淏的脑袋一定是被门挤了,居然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过来跟他说,让他离自己的女朋友远一点,他本来是不想理会他越俎代庖的这个行为,但抬眼看向虞美人离开的方向,发现已然不见她的身影,也就后退了两步,双手插口袋的靠在了墙隅,准备跟他大战个三百回合。
“你是站在什么立场让我给我女朋友个人空间的?”
姜京淏似乎是知道歧本会这么说,一副有恃无恐的神色现出来:“我从来没有听她承认过你们之间的情侣关系。”
这就是耍不要脸了,歧本睨了他一眼:“看得出来你很想在我面前施展你不要脸的功力,但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了?就算她没承认过,但不是也没否认过吗?如果你硬要恬不知耻拿这个当说辞,那我退一步,勉强与你沦为竞争关系,可就算是公平竞争的两方,你也没资格说这话吧?”
姜京淏是个讲理的人,就理论理的话他不见得会输给歧本,可是论不要脸,他就略逊一筹了。
两人同窗的时候,歧本天天仗着小聪明蒙混过关,偏偏导师还特别看中他这一点,说什么这年头有歪才的人才懂得另辟蹊径,循规蹈矩的人不见得能有好出路。姜京淏当然知道这番看似正经的狗屁不通是建立在歧本送的两盒扬州炒饭上,可又有什么用,风头和资源永远都是他的。
他也曾学着他那套对导师狠狠献了一番殷勤,但却被说什么把心放在正道上,别老想整些旁门左道,东施效颦的结果只会是贻笑大方。
与歧本同窗是他学生时代最痛苦的经历,但不得不说,他会有今天的成就也离不了他的影响。如果不是一直拿他当标杆逼迫自己追赶上去,他也不会拿到那么好的毕业成绩,也不会因为那份好成绩顺利进入娱乐圈,开创自己的一片领域。
凡事都是有利必有弊,他懂这点,所以在他心里,歧本是个亦师亦友的存在,当然,这是遇见虞美人之前。
遇见虞美人之后,他以为自己会像迷倒万千少女那样迷倒她,就稍有松懈,也用了很多错误的方式方法,然后就被歧本这只拦路虎挥刀斩于马下了。
回想对歧本坦白他对虞美人的兴趣时,他有多得意啊,一直占领气焰嚣张的一方,可还没过多久,他就在废旧工厂被k.o了,从那以后,他一路输,再没拿过一把好牌,歧本倒像是开了挂,通关无阻的抱得美人归。
“既然你承认了我们是竞争关系,那就是说,现在的我又有权利对虞美人展开追求了。”姜京淏说的陈述句。
歧本挑着唇角点了点头,说:“你要是非要这么理解也行,不过我得事先告诉你,这场竞争并不公平,因为虞美人是喜欢我的。”
“喜欢能值多少钱,对于我喜欢她这件事她都不屑一顾,我又怎么会拘泥于她喜欢你这件事,更何况,现在定义她的喜欢,还为之尚早!”
歧本突然觉得他放弃去当虞美人的小跟班留下来跟姜京淏斗智斗勇好生无聊,所有挑逗他的兴致全都在他话音未落时消失殆尽了。
他没再接话,回车里拿了副墨镜,顺着虞美人去时的路提步行进。
虞美人如果听到了歧本和姜京淏以她为主题的那番激烈辩论,一定会为他们拍掌叫好,然后一人赏一个大嘴巴子。
但她此刻只顾着目不转睛的盯着龙门架,里边两桶水泥在她这个角度看来有点悬空,似乎一阵东风拂过,它们就比着蹿下来了。
“注意那两桶水泥,我这边看着实在……”她话刚过半,一阵东风拂过,龙门架上控制上下的圆舵滚了轮,两桶水泥顺势掉了下来,虞美人一个箭步冲过去攥住了路面上的圆舵,但她还是低估了龙门架和两个大男人的重量,没把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荡在了七八米的高空。
她紧扒着钢索,断不敢有一点松懈,因为稍微一个晃身都会导致她完成自由落体运动,还是被迫完成。
龙门架上的两个人能倒是有惊无险的落地了,除了震得耳鸣没什么别的身体影响,他们抬眼看向被吊起来虞美人,心里那个着急啊:“虞工!怎么办啊!”
听到这话,虞美人突然好奇他们是不是只知道干活完全不懂得安全常识,也从来没有过安全措施。这个问题很严重,在一项工程中,指望设备健康不如指望自己,逃生功能如此薄弱怎么能抗战在施工前线?她得好好给他们上上课了。
“虞美人!”
歧本的声音传进虞美人的耳朵之后,她终于无暇顾及别人的安全意识了。
“怎么回事?”姜京淏的声音紧随其后。
歧本看了吊着虞美人的钢索,末端位置连接着龙门架,临时搭建的钢架为媒介平衡虞美人和千斤重的龙门架,碍于三十个虞美人都比不上半个龙门架的分量,致使虞美人被高高吊起。
他呼了口气,150的智商带动大脑飞速运转,瞬间为眼前状态提供了两个可实施方案。
一,他上龙门架,剪断钢索之前先把自己绑在末端,这样虞美人会受惯力下跌四五米,距离地面仅有三四米的话,铺个十来张海绵垫就不会有太大危险了,但有个要紧的问题,如果他和虞美人没有同时脱离钢索,还是会面临一方太高一方太低的困境。
二,紧拉钢索,把虞美人再往上吊,问题是他不确定虞美人还能不能撑到上钢架顶,也不能确定她会不会害怕。他还记得,在莽山,她怕极了那架滑翔翼把她带上天空。
“你害怕吗?”歧本问她。
虞美人没有说话。
没说话就是在害怕,他没有片刻犹豫,拿上钢索剪动作利索的蹬上了龙门架,用力拽下钢索缠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然后剪断了与龙门架的连接。
结果与歧本预想的差不多,不过是虞美人受惯力下跌了六米多。
虞美人知道歧本的意思,在两个人从空中平行的那秒她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及时松了手,但她没想到她松手那刻已经离地面仅有两米距离了,而歧本距地面六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