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
清脆稚嫩童音突然耳边炸开,把靠床头假寐方怡吓了一大跳,正屋外忙活丫鬟听到动静,连忙一路小跑进来,却还是晚了一步,方怡已经被吵醒了,这会儿正帮小家伙换尿布,丫鬟走过去想要接过方怡手里活儿,却被方怡拦住了:“我来就好,刚刚我睡了多久?”
丫鬟想了想,道:“才小半个时辰,夫人你再睡会儿吧。”
怀里小家伙换了干净尿布,浑身都舒坦了,这会儿正睁着黑溜溜葡萄似大眼睛,咧着嘴冲方怡笑,露出那两排光秃秃粉、嫩嫩牙床来,小胳膊小腿儿好似藕节,小模样说可爱那是真可爱,就是太折腾人了。方怡捏了捏他小脸儿,笑道:“不用了,有这小家伙,也睡不长久。”
“要不,我把小少爷带到二少爷房里去睡吧,这样就不会吵着夫人了。”
方怡摇摇头:“算了,你去厨房里端些羊奶来,我喂他喝了,省得一会儿饿了又要哭上一回。”
丫鬟应了声,转身出去了,心里头有些担忧,前些时日,大少爷送二小姐和腊梅冬香去边城了,家里头就剩下夫人一个人操持,几间铺子里里外外打点不说,小少爷也不怎么乖,除了夫人谁都不要,这才半个月功夫,夫人就瘦了一圈儿,奶水也不大足了,幸亏大少爷早早就跟人买了头母羊,这会儿正好挤奶给小少爷喝,不然等大少爷回来,看到大人孩子都瘦了,可不得心疼死。
瞅着小家伙砸吧着小嘴儿吃欢,不时发出意义不明啊呀声,方怡不由失笑,养孩子是个辛苦活儿,可辛苦同时却也有种无法形容满足感,眼看着他从小小一团一天天长大,清澈眼底是满满信赖和依靠,那种滋味当真是美妙,哪怕再辛苦也甘之如饴。
自从赵立夏和王芊芊也去了边城之后,家里担子瞬间就全落了方怡肩上,以前还不曾觉得,如今冷不丁全盘接手,才恍然发觉家里产业竟不知不觉有这么多了,光是这一个城里就有七八间铺子了。米铺布行外加小吃店,米铺大米小麦之类早就收购了不少,足以支撑到秋收,三家小吃店食材也几乎都是自产自销,唯独布行,每个月都要进一些布匹,赵立夏和赵立秋他们不,这事儿就由方怡亲自接手了。因为王芊芊和两个丫鬟离开,直接导致一间小吃店无人管理,方怡想了想,还是把王家嫂子给招来帮忙了,他们如今就住城外不远宅子里头,每天早上来晚上走也是赶得及,不然,光凭方怡和剩下两个丫鬟是绝对不够忙活。
此外,每天傍晚时分,各间铺子掌柜就会把当天账本和银两都带过来,由方怡统一记账盘算,等到第二天早上他们再过来取了账本和零钱去铺子里开张。这样安排确实是利于管理,只不过对于记账人来说就有些辛苦了,毕竟一般铺子大都是一个月才算一次。这差事原本是王芊芊每天做,方怡虽然也会算账,但是却不擅长做账,她算出来账目也就自个儿看看,换了别人就未必看得懂了,这也是没办法事情,毕竟她是律师出身,可没学过会计。可是眼下,这个问题实实地摆她面前了,看着王芊芊用隽秀笔迹工工整整书写出来账目,那叫一个赏心悦目,一目了然,再看看方怡自个儿比划出来,实是有些上不了台面。
比往日提前了一些时候回家方辰和赵立年看到方怡皱着眉,不由出声询问,得知是为了账本困扰之后,两人立刻把这差事揽了过去:“先生早就教过算术之法,这事交给我们来做就好了。”
方怡立刻让出位置:“哦?那你们试试,再拿一个账本,就照着你们二嫂之前样子来记,有什么不清楚或是算不明白来问我。”
头两天时候,两人破费了不少功夫才做出账目来,方怡仔细看了看,别说,还真是有模有样,当即就把这差事交给他们两了,至于这样会不会耽误了他们功课,方怡倒是全然不担心,理论也要跟实践相结合不是?会记账算账,将来当了官儿有了收入也不至于被管家偷偷坑钱嘛!
除了帮方怡做账,两人还时不时学着赵立秋模样去各个店铺“抽查”,去时间不一定,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又是傍晚,总归都是从学习之余抽出空来,别说,那小脸儿一端,小手往身后那么一放,还真有那么几分架势,至少那些铺子里掌柜店小二啊没一个敢大意,别瞧这两小东家人小,出息可大着呢!这么小小年纪都已经是举人老爷了,还是左大名士学生,如今又有京城来齐大人教导,这往后啊指不定会是个什么大官儿呢!
一家人就这么忙忙碌碌着,眼瞅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又开始转凉了,地里粮食也渐渐饱满起来,外出一个多月赵立夏终于回来了,风尘仆仆,却面带喜色,一回家就抱了抱方怡,又亲了亲长大不少儿子,小家伙如今已经可以满床滚来滚去了,有时候还能坐上那么一小会儿,比赵立夏出门前整日吃了睡睡了吃有了很大差别,不过照顾起来也麻烦,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从炕上滚到地下去。赵立夏看看白胖胖儿子,再看看瘦下巴都跟针尖儿似方怡,心里头可心疼了,不由再次觉得这小家伙就是小磨人精。
方怡亲自给赵立夏放了热水让他先洗洗,后来又吩咐丫鬟去买了些好菜回来,挽起袖子亲自下厨烧了满满一桌,又把心疼着想要拦着她赵立夏赶出去请白城山过来吃饭。这些天,白城山可没少跟着方怡一道操心,虽说蛮夷已经被方侯爷拦了外头,可道上到底还是没有往年那么太平,赵立夏一个人孤身赶路,实是不大安全,要不是他店里头脱不开身,铁定是要亲自陪他走一遭,如今赵立夏平安回来,少不得要把人请过来吃一顿,报个平安。
晚饭桌上有些空落落,连大带小都只坐了六个人,虽说只是少了三个人,可明显就是感觉空旷了许多,白城山看起来也不是太有食欲:“立冬怎么样了?边城乱不乱?立秋那边开铺子,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立冬身上伤看着吓人,但都只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我回来时候他已经能下地走动了。边城如今有方侯爷坐镇,倒是一片安稳,没有我们想那么乱,先前被屠了城,城里人大都是一些将士们,还有附近村庄过来,或是一些逃出来又返回流民,其中还有不少孤儿,都是屠城时候被父母藏家里躲过一劫。立秋那边开了讲堂,收留了一些孤儿,每天给他们讲半天课,剩下半天就找些不大辛苦活儿让他们干,这事儿有方侯爷背后支持,不会有人去找他茬。”
白城山听后,微微点头:“这倒是件大好事,只是,边城到底不算安宁,蛮夷还未彻底剿灭,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赵立夏劝道:“方侯爷说了,这一次,定要叫蛮夷彻底臣服,否则他绝不班师回朝。有方侯爷这番话,我才放了心。”
“方侯爷言出必行,他既然这么说,那边城势必将会有几十年安稳日子可以过。”
赵立夏也是这么想,若不是有方侯爷,他是不会同意赵立秋留边城,可是有了方侯爷存,赵立秋计划就是可行。只是,如今他们兄弟几个分居两地,那两个还是边城,偶尔想起还是有些担忧。
方怡听后,劝他道:“今日分别只是为了将来好相聚,既然衣食性命无忧,又何须太过担心?立秋有他自己盘算,我们也该有我们计划,既然知道将来路并不好走,那就要从现起就开始为将来做准备,我们当兄嫂可不能被弟妹们比下去了。”
赵立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心中有些松动,笑道:“有你,我们自不会输给他们。”
……
两个丫鬟原本指望赵立夏回来之后,方怡会不那么辛苦,却没想到,这日子非但没有变得轻松,反而加忙碌起来,眼看秋收将至,非但赵家村里那一百余亩地需要他们去打理,连带着城外那一千多亩良田也要照顾一二,不为别,只为让那些佃户们感受一把东家诚意不是?不然来年谁肯按照你说去做呢?不种粮食,光是棉花芝麻之类,辛苦不说,还容易受天气影响,一个不留神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谁愿意干这不稳妥事呢?
为了说服这些佃户,确实耗费了方怡不少心神,后不得不一人退一步,地里种下一半粮食一半棉花芝麻,之后,又开始说服他们把芝麻跟红薯混种,这一回可真要了方怡和赵立夏命了,这些农民大都是世世代代都以刨土为生,哪里会轻易听信这样话,混种?他们可从来没听说过啊,这不同种子不同种法,混一起不说别,光是施肥打理就不好打理吧,回头闹不好就啥都得不到。
任凭赵立夏和方怡说破了嘴,人家就是油盐不进,说不肯就不肯,后,方怡一跺脚,把他们都拉到赵家村儿里,让他们亲眼看看赵家地里种出来东西,幸亏这还没收完呢,除了赵家,其他也有几户人家这几年也陆续开始学着混种了,不过种都不多,不为别,只因为有人家贪心,看赵立夏他们把芝麻和红薯一起种好了,也自个儿去凑两样种子来种,结果收成却反而不如往年,这样一来,也就多少人去折腾了,毕竟不是谁都乐意种芝麻。
等到那些佃户亲眼瞧见了混种成果,发现收成当真不错之后,这才不吭声了,回家琢磨了几天,终于有人松了口,咬着牙点了头,横竖还有一半田地种着粮食呢,实亏狠了,到时候大家伙儿还可以一起去找东家,城里不都传闻东家一家人性子都不错么?
就大家伙儿有些犹豫不决时候,方怡又下了一剂猛药,这头一年芝麻种子由他们来出,若是红薯种子也稀缺话,也可以来跟他们要,不过要是来年收成好话,这种子钱可得再扣回去,若是收成不好,那就算他们赵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还会咬着牙不松口呢?毕竟这地是东家啊,一个不高兴,不让你种了,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啊。
这一千多亩地事儿这才终于彻底解决了,完了方怡又开始捣鼓买地种葡萄事儿,这几年他们酿葡萄酒葡萄都是跟附近几家种葡萄人家订,产量并不算多,如果打算面向全国销售话,那肯定是远远不够,与其再去找卖家,倒不如干脆包两个山头下来,再花钱请那几位种葡萄好手来照看,除了种葡萄,还能种些其他果树,再养点儿山鸡鸭子之类,再来几箱蜜蜂,可不比跟人买葡萄划算?
等到两人前前后后跑了好几个村子,又跟那几户种葡萄人家儿商量了几回,这才终于是把这事儿给办妥了,说起来,能这么顺利,还算是托了赵立秋福,他年前时候让附近村里妇人们靠做棉衣挣了不少手工钱,那些里正族长之类也不好太为难他们,所以才用了少钱短时间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到了这会儿,方怡再一次发现,他们又面临着人手不足这个大问题了!包下来那两个山头,目前都是靠那四户人家分别看着,互相监督,难保时间长了不会出什么篓子,还是得自己这边派心腹过去盯着,王家兄弟既要负责葡萄酒窖,又要忙活那一千余亩地监督,实也有些难为他们,这些,都要解决,至少明年夏天葡萄成熟之前要解决掉,否则定将成为隐患。超乎预计巨大财富面前,没有几个人能永远保持住本心。
想到这儿,方怡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再去琢磨多心思了,贪多嚼不烂,一味地扩张并不是件好事,得把手里现有产业都拾掇妥当了才能进一步发展。
……
另一边,赵立秋夫妻边城也同样忙热火朝天,逸仙居分店是开起来了,照例是小吃店,米铺和布行一起开,小吃店里吃食不如方怡这边丰盛,只做了热干面凉面凉皮之类,那些精巧点心每日都是限量供应,究其原因,同样是因为人手不足。
铺子里小厮大都是些孤儿或是穷苦孩子,他们半天时间讲堂学习,另外半天则就店里帮忙,晚上就去讲堂那边挤着一起睡,不用再跟以前那样忍饥挨饿,这些孩子倒是挺开心。只是,时常也会出现一些不好事情,这些孩子过去大半年时间里都是一个人四处漂泊,或是三五成群集结一起,虽然方侯爷会放粮救济,可对于这些正长身体孩子来说,发放那点救济粮实是不够他们吃,所以难免会有些小偷小摸行径,倒也不是他们不知感恩,实是饿怕了。
第一次发现有孩子偷点心时候,赵立秋心底是有些怒其不争,可搜索了他们住宿房间之后,赵立秋却沉默了,偷了东西显然并不只他一个,那些棉被里面,或多或少都藏了一些吃食,或是省下来不舍得吃半个馒头,或是王芊芊偶尔得空特意做了分给他们小点心,甚至还有凉面,全都硬邦邦,有甚至发馊了。看到这情景,王芊芊几乎当时就落下泪来,这些孩子本性并不坏,他们只是饿怕了,所以才会想着要藏吃。若换了贪心人,直接偷银子岂不划算?
面对孩子们战战兢兢暗含恐惧目光,赵立秋觉得心里某一处被戳很疼,饥饿滋味他当然尝过,但是他有一个好哥哥,哪怕是艰苦那段日子,他们也能每天都吃到东西,饶是如此,他也依然记得当时自己觉得日子有多难熬,这些孩子曾经经历过什么他比谁都清楚,方侯爷来此之前,他们甚至几天都吃不到一口温热食物,经历过这样惨痛经历孩子,会偷偷拿些粮食藏起来又有什么奇怪?说到底,是他没有给这些孩子足够安全感,或许他甚至都没让他们吃饱!这个认知让赵立秋很羞愧。
也是那一次之后,赵立秋彻底收起了原本心思,开始真正关心起这些孩子身心,此时他,完全没有想到今日这个决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