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张华老师关了投影仪，道：“好，今天就上到这里，我布置下作业，下周交，题目很简单，就一句话：
分别用微积分和几何方法证明行星围绕太阳公转的轨道是个椭圆……”
教室里顿时一片哀鸿遍野。
“……好了，下课。原尘，你出来一下。”
顾蓝蓝掩嘴偷笑，原尘瞪了她一眼，顶着一众目光，跟着校长到了办公室，站定了，听张校长问：“你是不是入侵了学校量子光网，更改了座位信息？”
原尘摇头，坚决道：“我没有。”
张校长拿起紫砂壶，麻利给自己泡了杯茶，坐在案后虎皮太师椅上，深深嗅了下茶香，摆手道：“年轻人要敢作敢当嘛！你有这个能力，学校是乐于见到的，毕竟也算是咱们的教育成果嘛。你的黑客段位，有将近七段了吧？”
原尘心头一跳，仍然摇头道：“校长，‘叠加拟态’这个技术太过高端。您想啊，我连先天都不是，怎么会有那个神念力量，做那样复杂的操作，入侵量子智脑？”
“这样啊……”
张华品了口茶，靠在椅上，头向后仰，微微偏着，过了一会，才问道：“你、原晨、顾蓝蓝三个人，从小学到高一，将近十年，不是同桌，就是前后桌。这件事，你怎么看？”
上午的阳光透过纱窗射进来，映出几点浮尘，明明灭灭，照在校长头顶上，洒下一片幽深光晕，模糊面目中，两点深沉暗光盯着他，鬼火一般，带来一种奇异压力，原尘恍无所觉，道：“老师，从统计学上来看，这一事件虽然是低微概率，却不为零。”
“有意思！”
张华听了，哈哈大笑，一扫室间阴霾，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原尘倒退出门，轻轻关上了，心中松了口气，冲到楼下买了两瓶丹华净水，回到教室，递过去殷勤道：“蓝蓝同学，渴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顾蓝蓝接过瓶子，放在桌上，并不喝，埋头在玉光册上写着算着，嘟囔着：“小原子，高中第一次作业，天降张校长助我，一定比你快！”
见她吃了糖衣，闪过炮弹，原尘二话不说，铺开玉光册，展开白页，提笔就写，各项公式飞泻而下，万有引力定律，质点简化，建立模型，微分方程……一边算，一边说道：“你就不好奇，校长把我拎过去，都问了些什么？”
顾蓝蓝蹙起烟眉，笔下不停，口中问道：“好吧！小原子，我问你，校长把你拎过去，都问了些什么？”
“喂喂，问人时不要写字，这是基本礼节吧？”
“哪家的礼节，本姑娘没听过！”
“……你说老张残不残酷？刚学了微积分就让我们证公转轨道，要是学了相对论，会不会直接让求水星近日进动？”
“老张教数学，相对论是物理，不关他什么事……”
二人正一边绊嘴，一边演算，“叮铃——”上课铃响起，门外踱进来个老头，长衫长胡子，弯着腰，背着手，头花白，皱纹横生，目光倒有几分清朗，颤巍巍抬起脚，慢悠悠上了讲台，慢吞吞道：“上课。”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
“坐下！”
哗啦啦坐下，老头口齿尚很清晰，扬着头，四平八稳道：“老朽姓孔，名乙，字茴已，教物理。同学们都预习了吗？”
“预习啦——”一片整齐回答。
“有什么问题吗？”孔老头问。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回答，顿了顿，孔老头抬腿就走：“既然没问题，就是都懂了，甭教啦！”
“！”
如此有个性的老师，一群学生当真是目瞪口呆，反应不及。
孔老头进来的慢，出去的倒快，一转眼的功夫，腾腾地就到了门口，眼看便要不见，原尘扔下笔，站起问道：“老师，学生请问负熵。”
孔老头停住了，似乎是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来，上了讲台，道：“这个问题很大，也很笼统。不是个好问题，只是既然有同学问了，老朽就试着答一答。”
他一边说，一边点开了全息仪，举起瘦骨棱棱的手臂，在半空中写下两个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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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会，摇摇头，又擦去了，“这俩公式固然很好，但同学们也都看过了，没什么疑问，我就不再多说，换个法子来，大家看这个杯子。”
孔老头举起手，托出个琉璃盏，息像分明，流光溢彩，“这杯子好看不？好看。为啥好看？因为它的整体分子排列构成的这个孤立系统有序，集中，所以显得整齐划一，分外好看，这时我们可以说它处于一种低熵状态……”
说着，他手一松，“啪”一声脆响，琉璃盏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一堆碎片，大大小小十几块，躺在那儿，这儿一片，那儿一片，“现在呢，这杯子就不大好看了。这个系统不再有序集中，对外呈现出一种无序、分散来，就显得很乱，很杂，很混。这时我们就可以说它处于一种高熵状态。”
孔老头挥了挥手，一地碎片飞到半空，慢慢旋转着，“如果没有外力帮助，这些碎片永远都不可能再聚成一个杯子，回到它的低熵状态上去。它们只能是随着时间流逝，再碎成更小，更多，更乱的碎片，熵也就越来越高。”
“这就是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熵表述：一个孤立系统的熵，总是趋向于增大的，即总是趋于混乱的。以小见大，推而广之，假定这定律一直不失效，将它外推到整个宇宙，把宇宙看作一个孤立系统，就可以得出宇宙的末日状态，叫做热寂。这玩意儿啊，很不好，很悲观，同学们对这个很有兴趣，但这没有什么正能量，不是今天要说的。我们主要来说，负熵。”
说着，孔老头停住了，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个小茶壶来，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砸吧砸吧，咳了一声，挥挥手，满空碎片又合在一块，重新凝成了那个华美的琉璃盏，在半空中浮浮沉沉，彰显出一种特别的美丽来。
“这个聚合过程，反映到现实中，可以是回炉再造，可以是分子胶合，可以是时间逆转，不拘什么，都可以说我对这个系统输入了负熵。”
“从这，同学们就可以看出负熵的用处来，终结混乱，重归有序。”
“拿时下太虚幻境里，正热门的《三国》来说，最后司马家一统了三国，将分散的中原系统给捏成了个整体，就可以说是他家贡献了负熵。”
“这个负熵用处很大，意义也大，大到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们先说它对生命的意义。”
“西方有位大科学家，叫薛定谔，大家应该都听说过他是个虐猫狂人，这是量子力学的东西，今天不急，以后会说到。这位薛大家啊，是个非常聪明，非常有才华的人，他提出一个概念，叫做：生命赖负熵以存。”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是物质的，肉身的，就是食物。”
孔老头挥手散去琉璃盏，圈出两个小箱子，都盖着布，他掀起左边一个，是一盘茴香豆，热腾腾的，登时整个教室里香气四溢，许多学生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原尘和顾蓝蓝对看一眼，却都看到了不好的苗头。
小原子，你要死了！
我错了！我单知道负熵，哪知道这位老师居然这么生猛……
“我们平日里吃饭喝水，新陈代谢，吸收食物里的营养啊，能量啊，说到头，可以说是摄取食物里有序的结构，从而保持自身的整齐有序，不混乱，这就叫摄取负熵。”
“好，下面问题来了。”
“我们摄取了食物的有序结构，相应的，食物就要失去有序，变的混乱，成了什么呢，我们来瞧一瞧……”
有些学生的脸已经绿了，孔老头笑咪咪地，伸出干枯的手臂，掀开了右边的布。
那赫然是一坨大便。
黄色的堆状物，堆在白色的盘子里，也是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异味散布在整间教室里，和茴豆的香气混在一起，扑入鼻中，当真是刺激非常。
“呕——”
一教室的学生，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脸色绿，大部分趴下了，干呕着。
有几个顽强的，恶狠狠地望了过来，瞪着原尘，像要活活撕了他。
原尘安静坐着，一脸无辜，直面这惨淡的人生。
顾蓝蓝早先一步低下头，趴在桌子上，双肩抽动，似乎是被恶心到了，原尘不用看都知道她是在笑。
孔老头背着手，笑咪咪地欣赏了一会满室干呕的奇景，慢吞吞道：“食物甘愿为人所食，从而变成了这副模样，这是什么精神？”
“同学们，这是舍己为人的精神啊！对这种精神，我们能做什么？”
“尊重它。”
“尊重食物，就像尊重知识。”
孔老头挥手散去了两个箱子，香气异味尽皆消失，他脸色郑重起来，“食物整洁了我们的身体，知识整洁了我们的精神。”
“读书，思考，明理，学道，获取信息，就是对我们的大脑，我们的精神，我们的灵魂，输入负熵，使它们不会变成一堆大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