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复声虽然得了林老爷子这支金丝楠木的毛笔,但他却不敢擅自使用。≥因为,林老爷子的本心,是将它送给了林士文,而并不是他。不过,林复声却能从林老爷子的眼神里,感受到,他对自己的那份期许。
林复声变得更加努力了,他知道,只有他高中之后,才有资格使用这支毛笔。
月光下,林复声低低地声音背诵《文心雕龙》。
此时,林士修和许氏的声音渐消,取而代之的是阵阵鼾声。
呼——,耳根终于清静了。
林复声根本不想听这些私房话,这些与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
正默念至此,林复声突然看到院外有一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渐渐靠近篱笆墙。
嗯?来了小贼?
林复声急忙将书揣与怀中,一转身,躲到磨到石背后。他可不打算以自己这小小身躯,与毛贼搏斗。
这是哪个不开眼的小贼,竟然盯上这么穷的人家儿。你来也是白来,即便让你进来,溜达一圈儿,你自己就得离开。
林复声想到这儿,便在磨刀石后,屏息凝神地注视着院外的黑影。
若是他有什么别的异动,再高呼喊人也不迟。
“汪,汪汪……,汪,汪汪……”
嗯?林复声觉得奇怪,这小贼来到篱笆墙外,却不进来,只是趴在那儿,一直学狗叫。
几声狗叫之后,只见又一个身影,从二叔林士修房里出来了。
借着月光,林复声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林得中吗?他一向是最没心机的,怎得这大半夜,居然与人私会?
看林得中的样子,塔拉着鞋,出门儿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儿摔一跤。头凌乱,好似鸡窝,身上的衣物更是乱得毫无章法,肩上披着条裤子,下身也不知是裹着什么破布头,露着半条小粗腿。塔拉着鞋子走到院子里,这才系了系腰上的带子。
“你怎么才来呀?害我等不到你,都要睡着了。啧——!这晚上还挺凉的呢。”林得中跌跌撞撞地来到篱笆墙,与黑影抱怨道。
“你还凉呢?我都在门口儿叫了半天啦。给我吧!”
这不是陈大牛嘛?林复声一听就听出了黑影的声音。
“我的东西呢?先拿来!”
陈大牛在身上掏了半天,掏出两块酥油糕,交给了林得中。“给你!我要的东西呢,拿来吧!”
林得中接过酥油糕,一口便先吃了一个。随后,一边大赞其好吃,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宣纸,交给了陈大牛,并呜囔着嘴道:“给你的。你放心吧,我连你的名字都帮你写上啦!”
“这是你爹写的?”
“那到不是,我那,是我爹写的。我要再叫他写,他一定得骂我。”
“那这是谁写的?要是你写的,我可不要。”
“放心吧,不是,这上边儿除了名字是我帮你写的,其他的字都不是,我猜……,应该是我爷爷写的,我爷爷那可是个老秀才啦,字比我爹写得都好。要不是我爹叫我背他的诗背了好几天了,我都想用你这个呢。”
“嗯,那好吧!要是我真去了李夫子那儿蒙学,一定重谢你。”陈大牛声音很是愉悦。
“嘿嘿,也不用什么重谢。只要多给我几块酥油糕就成!”林得中说罢,又将另一块糕饼也塞进了嘴里。“嗯,好吃,好吃,嘿嘿……”
……
爷爷写的诗?
林复声皱眉沉思……
呵!原来是那!
回想起那日,自己于林老爷子房中,突奇想,作下的一歪诗,却被林得中收了起来。他原本不解其意,今夜,到是全明白了。
这小子虽是胸中没有文墨,可这生意经,到是无师自通。拿一张草稿,换了两块糕饼吃,呵,真是厉害!
……
次日,便是与李夫子约定好,上交每个求学者大作的日子。
林士修和许氏焦急地在外等候,可林得中却蹲到厕所里不出来了。
大半夜吃了那么多东西,能不跑肚嘛。
陈家老大一家,早就坐在牛车上,虽是心里着急,却也不便催促。毕竟这是林家的牛车。
许氏却是在院子里急得直打转,冲着茅房直喊,“你再不出来,误了时辰,看我不揍你!”
“来啦,来啦,来啦!”林得中提溜起裤子,就往外跑。
人到齐了,林复声也想去,却被许氏无情地拒绝了。
看着林士通驾着牛车,远去的背影,林复声感到莫名的失落。不过,他转念一想,我的那歪诗也会被李夫子看到,不知他会怎么看呢?
林家院外,林复声的小小身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显得既无助,又孤独。刚从屋内出来的杨氏见状,心疼不已,轻声来到儿子的身边,安慰道:“复声莫急,等你会说话的时候,娘一定送你去蒙学。”
林复声抬起头,看到杨氏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却笑得坚定而且自信。林复声也抿着嘴笑了,稚嫩的小脸上,一样的坚定,一样的自信。
……
牛车来到李村,李夫子的草堂山下,已经聚集了很多的车马。
李嫣儿站在山下,身着黄色的齐臀小褂,下身一条米色的灯笼裤,腰间系着那条红丝带。见林家的牛车到了,脸上顿生出笑容,雀跃着迎了上去,却未见林复声,顿时又失落了。
“这不是嫣儿妹妹吗?”陈大牛一眼就看到了李嫣儿,牛车还没有停稳,他便急着跳了下来。
许氏一见,也不肯落后,急着在牛车上嚷道:“哎呀,嫣儿啊,是来等我们中儿的吗?”
李嫣儿摇摇头,也没正眼瞧这一车的人,只问最前边儿驾着牛车的林士通道:“哑巴呢?他怎么没来?”
“他这次没来,嫣儿找他有事吗?!”林士通笑着回道。
李嫣儿嘟起嘴巴,无奈地摇摇头,随即说道:“我爷爷不在家,他说,你们把诗作留在草堂,便可离开。等他回来看了,若是有中意的学生,自然会叫人去传信的。”
“啊?”众人一惊,相互对望,“这怎么可以?”
李嫣儿并不理他们一脸的错愕,只鼓着腮帮子接着道:“快去吧,草堂里赵中明他们会接待你们。去得晚了,就会排在后边儿了。”说罢,李嫣儿转身,百无聊赖地甩着一支小草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