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梁薪自扬州抄家得来的银子,赵佶的邀月楼终于开始修了。延福宫旁边工部划掉一大片土地,然后召集工匠开始动土奠基。
邀月楼这么一动工,汴京城中同时有不少人那根敏感的神经也开始动了起来。此事的起因还得从通奉大夫、监察御史文正逾说起。
文正逾今年已经五十有三,在朝堂之中算得上是老资格的臣子。他的官位也十分奇特,通奉大夫是个文散官名,意思就是这是个荣誉性的虚名,并无任何实权。但却是个货真价实的从三品官职。但是文正逾真正有职务有工作内容的官位是监察御史,这是个实职没错,但却只是一个正七品的官。
之所以会如此,这一切都是文正逾的性格所然。文正逾早年间曾经是掌管太学的斋长,后来还做过御史台。只是因为他为人性情耿直,刚正不阿,遇到什么事他都会仗义执言。蔡京、王黼、高俅、梁师成、杨戬等人全都被他弹劾过。包括赵佶本人,文正逾也没少指责他耽于逸乐,不勤政务。喜好花石,玩物丧志等等。
如此人物自然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欲要处之而后快的人不知凡几。但是也因为文正逾一身浩然正气,深得天下士子的爱戴和追捧,故而朝廷中也没有人胆敢对文正逾下手。只是大家齐心合力架空文正逾,这才逐渐将他贬到了监察御史这个位置上。
听闻赵佶要盖一座三十三层高的奇楼,文正逾二话不说就跑到了宣德门跪着,面前用石头压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剥民膏脂作台堤,作起台堤日已西。纣王前车鉴仍在,吾皇今朝莫复行。”
这四句诗可谓句句诛心,文正逾以殷纣王劳民伤财筑造鹿台最终导致商朝灭亡为例,劝说赵佶殷纣王的前车之鉴还在,希望赵佶不要去步殷纣王的后尘。
话是好意,但未免说的太过于直接。相信只要是君王,就没有会喜欢有人拿自己跟亡-国之君相提并论的。况且这两天赵佶还处于紫霞投井的丧女之痛中,得知此事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命杨戬传旨把文正逾这老匹夫给杀了。
幸好杨戬也不是没有头脑之人,一番奉劝陈诉利弊之后,赵佶这才打消了要杀文正逾的念头。不过赵佶心中一口恶气难消,直接有下令将文正逾拖出宫门外杖责三十。
文正逾年纪老迈,三十杖下去直接要了他的半条命,于是他再也没有精神去宣德门外跪着劝谏赵佶了。不过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汴京城,汴京城中的士子顿时义愤填膺。由太学中的士子牵头,上千名士子跑到了宣德门外跪着,每个人手中都举着文正逾那首诗。并且每隔半个时辰,士子们就会大声念一遍那首诗。
这一下事情就闹大发了,要知道北宋的施政方针乃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里的士大夫指两类人。一是文人、二是士族。如今士子们集体抗议,赵佶拿这些士子没办法。他还不敢把这些士子给冷着饿着了,不时宫里还会派人给他们供应热茶和食物。
这些士子也是白眼狼,那茶他们喝,饭菜他们也照吃不误。不过喝完吃饱之后他们仍旧是跪在那里高举文正逾的那首诗。而更加糟糕的一个情况是跪在宣德门外的士子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千余人到后面来竟然已经有了近两千人。
赵佶坐不住了,立刻宣蔡京进宫准备与他商议此事该当如何处理。谁知蔡京这次是真的病了,风寒入体寝食难安,一时间连床都下不了又如何进宫。无奈之下赵佶又想到了梁薪,于是立刻宣梁薪入宫见驾。
梁薪自然不可能也跟着生病,接到皇上召见只能硬着头皮进入皇宫。说实话梁薪对进宫讨论如何应对此次事件十分抗拒。因为本来这次士子们的热议之中就有把梁薪牵扯在其中。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梁薪变成了蒙蔽圣听,助纣为虐的大奸臣。
不少言论都提及皇上之所以会起心修建邀月楼,归根究底全是因为梁薪四处迫害良臣,每次都是将人抄家罚没,以致皇上有了修建邀月楼的底气。关于这样的言论梁薪听了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心中那股淡淡的被冤枉的感觉还是让他十分不爽。
为了不和这些士子起正面冲突,梁薪从左掖门穿进去,然后经过崇文院直接从大庆门走进文德殿见赵佶。
眼见前来跪谏的士子越来越多,赵佶心急如焚。得杨戬通知梁薪来了,赵佶赶紧让杨戬带梁薪进殿内。
见到赵佶梁薪准备行礼,赵佶直接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先免礼吧。宣德门外的事朕相信梁薪你已经知道了,现在朕不跟你绕圈子,直接问你可能解决的良策?”
这样的问题梁薪自然一早就猜到赵佶会问,他进宫之前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所以赵佶问起梁薪直接说道:“回皇上,对于眼前的情况臣有三个应对之法。只是臣拿捏不准该使用哪个方法,还请皇上圣明独断。”
“三个应对之法?”赵佶一听顿时松了口气,神情顿时振奋了一下道:“梁薪你快说是哪三个应对之法,朕帮你参谋参谋。”
梁薪点点头道:“首先臣想问皇上,邀月楼……是否非修不可?”
梁薪先问出这个问题其实是因为他也不是很想赵佶耗费钱财修这个一个没用的破楼,如果赵佶愿意不修邀月楼,眼下的事立刻就会解决,简直就是皆大欢喜。
赵佶眉头微皱道:“自然是非修不可。几个区区士子无知妄言朕就要改变主意,那这以后朕这个皇帝还当不当了?这天下未来是他们那群酸儒士子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修!必须修,非修不可!”
果然如此。梁薪心中黯然叹道。他就知道那些士子的行为只会让赵佶下不来台,本来如果对赵佶旁敲侧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赵佶还真的可能会打消修建邀月楼的念头。但是现在士子们这样做,赵佶哪怕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着想也得将邀月楼修下去。
梁薪暗自翻白眼,心中对赵佶那句“几个区区士子无知妄言”很不以为然。那是“几个”区区士子吗?那分明是几千个“区区士子”好不好?你既然如此不在乎怎么不自己去解决,把我叫进宫来干嘛?
不过想归想,现实是梁薪还必须替赵佶出主意,解决眼前的问题。梁薪行了一礼道:“皇上,臣的三个应对之法各有优劣,所以臣才拿捏不稳。第一个方法就是杀一儆百,将士子之中的几个领头人物斩杀,然后再以刀兵逼走剩下的士子……”
“这个方法不可行。”梁薪还没说完赵佶就首先否决了这个办法。“万一到时候镇压不成反而激起士子们的愤慨之心,届时事情将一发而不可收拾。”
梁薪点点头,说了句“皇上圣明”过后开始说第二个方法:“臣的第二法叫做以毒攻毒,方法就是咱们再制造几起轰动的事件,然后制造舆论效果,让大家将热议的方向从邀月楼转移开去。这样一来宣德门外的士子们就会被遗忘,久而久之他们自觉无趣自然就会离开了。”
赵佶听过这个方法后微微颔首,认真思虑过后道:“这个方法不错,不就是见效时间太慢,并且短时间内又哪里会这么巧会有比邀月楼之事更令人注意的轰动事件呢。梁薪,你再说说你那第三个方法吧。”
“第三个方法……”梁薪十分不愿意说出这第三个方法,因为这个方法对于他本人来说实在是太具有伤害性了。不过眼下似乎这第三个办法却是最后的一个办法了。
梁薪说道:“皇上,臣的第三个应对之法叫做转移目标。具体的方法就是由臣出去激怒外面士子,承认修建邀月楼一事都是臣蛊惑皇上的。然后再说几句看不起士子们的话,这样这些士子们就会把目标集中到臣的身上,如此一来皇上自然可以脱身。”
“这……”赵佶迟疑了。说实话他听过梁薪这办法后顿时觉得这第三个办法才是真正快速有效的办法,只不过他也知道这样对于梁薪的损伤实在太大,赵佶也怕自己万一点头答应会伤了梁薪的心。
就在赵佶迟疑的时候,赵佶的御前近侍突然进殿说道:“禀告皇上,宣德门外有三个士子体力不支昏倒了,不知是否着太医前去医治?”
“医!赶紧叫太医去医治。”赵佶连忙说道。他很清楚,这事目前还只是跪谏。但要是出了人命,事情还会更加糟糕。
御前近侍应了一声后退下,赵佶知道情况紧急,于是也不再多想,抬起头便对梁薪说道:“梁薪,看来这一次朕只能委屈你了。”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梁薪也不再扭捏,当即跪地说道:“皇上言重了,替皇上分忧是微臣的职责,微臣对皇上忠心一片,绝对愿意为皇上赴汤蹈火。”
梁薪这一通马屁赵佶听后感动不已,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好!梁薪,你果然是朕的好臣子。朕能有你这样的臣子,真是幸甚啊。”
“谢皇上夸奖。”
梁薪起身告退,然后转身走出文德殿。那背影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不过同时梁薪似乎又好像带着无穷无尽的战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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