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竣工的耸立高楼,七嘴八舌的围观群众,警车、救护车,有条不紊忙碌着的救护人员。
熙攘的人群中,薛邵南的眼睛无意识的随便一瞄,突然在某处定住,笑容很快在脸上漾开,高声喊道:“雯雯!”
宋雯雯不自觉的眉头略微皱了下,这几乎是她见到薛邵南的标志性反应了,穿过人群,宋雯雯走了过去,淡淡的嘲讽道:“人心真是冷漠啊,围观跳楼有趣吗?”
薛邵南面色尴尬,正想解释,身旁呵呵的有人笑出了声,雯雯这才看到原来薛邵南身后方还吊儿郎当的站着他的死忠跟班铁长林。
“我怎么闻到一股浓浓的醋味儿,这醋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就是那天柳夏莉酒后表白开始的吧……”
雯雯红了脸,转身就要走,却被薛邵南捉住了手腕,往身前一带,忍着笑意轻声问道:“你怎么也在这?”
薛邵南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宋雯雯红了耳根,呛声道:“许你来就不许我来?”
薛邵南压低了声音靠近雯雯的耳边,“或许你还不知道,李娜,就是你认识的那个李娜,她和铁长林的爸爸在一起了,长林的妈妈找上李娜将她打了,李娜气不过就闹到了铁叔叔的工地上要自杀……这工地其实是我们家投资兴建的,铁叔叔是承包商。”
宋雯雯吃了一惊,薛邵南目露担忧,铁长林则是一脸嘲讽的笑。
“走吧,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我看也就是作作秀而已,”铁长林长臂一揽,搭在了薛邵南的肩头。
铁长林看戏的成分居多,而薛邵南则是担心工地出事带来一系列不好的影响。
“我还不能走,”宋雯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薛邵南的手,“李娜真是害人,跳个楼还拼死拼活的非要将我大哥喊来。长林,你说的没错!她压根就是作秀!可恶!害的我嫂子不放心也跟了过来,结果一到这儿我就把嫂子给弄丢了,我嫂子还怀孕了呢。”
铁长林忍不住破口大骂,“那女人是妖精转世吧!我说你大哥也没脑子,她让来,他就过来?”
“你才没脑子呢!”宋雯雯被气的一跳,“是公安局的赵叔打的电话,李娜妈妈还给我爷爷打了电话。不了解情况就瞎喷,当心你嘴巴长毒疮!”
铁长林还要回嘴,薛邵南忙打起了圆场,“你俩别吵了,咱们还是帮忙一起找人吧,真是服了你俩了,在哪儿都能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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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封顶的大楼顶端,坑洼不平,水泥石子雪水混杂一地,工人们也早就被清出了工作场地,李娜坐在大楼的边缘处,冬日的太阳没有温度的挂在天空,煞白的刺眼,凌冽的寒风吹过,她的长发纠结凌乱,神情凄凉又癫狂。一瓶喝了大半的白酒瓶子碎裂在她的脚边。
而她的怀中居然还抱了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季城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赵警官面色凝重,“孩子是她从人家的婴儿车内偷抱走的,当时家长正在购物没注意,等回过神来找,她已经抱着孩子在这儿寻死觅活了。”
“那家属呢?”
“刚刚哭晕了一个送医院了,其他的被我的同事送到其他地方去了,我怕他们刺激到李娜。我怀疑李娜是嗑了药,你看她的神智非常的恍惚。”
“季城?”李娜仿似刚刚从自己的世界里苏醒般,又惊又喜的喊了声,不过声音却不复曾经的清脆甜润,如今只剩粗嘎。
将将三十岁的年纪,如今看上去却有四十多岁的落魄,季城心头五味杂陈。
“季城,你来啦!快来看看我们的孩子,呀,你不是出任务去了吗?刚走怎么又回来了?是因为知道我生孩子的缘故吗?你对我们母子真好!”李娜宛若梦呓,神情痴迷的盯着季城,如梦似幻。
季城反应神速,脸上挂了笑,不着痕迹的往前移动了脚步,“是的,我来了。”
“呀!我都不知道我给你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若是女孩子你会怪我吗?”李娜又骤然哀伤了起来,“我知道你们季家就你一个男丁,你一定希望有个儿子对不对,我来看看,我来看看……”
春寒料峭,阴冷的寒风吹过,寒毛都有竖起来的感觉,李娜抱着孩子坐在风口,看她的脸色都已经白的没有血色了,手指僵硬,而襁褓里娇弱的幼儿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李娜作势就要解开包裹查看孩子性别,那样笨拙的动作,寒冷的天,每个人的心几乎都在同时揪紧了。
“男孩女孩我都喜欢!你别冻着孩子了,天冷。”季城及时出声阻止,声音轻柔,醇厚。
李娜缓缓的抬起头,顿住了手里的动作,痴痴的看着他,“你说真的?”
“我怎么会骗你,女孩子更好,像妈妈。我爱孩子的妈妈。”季城柔柔的说道,“让我过来看看孩子好吗?让我抱抱她,可以吗?”
仿似受到了蛊惑般,李娜点了点头,眼中啪啪的掉着眼泪,嘴角却扬起了笑,这种截然相反的表情,还是不受控制的刺的季城心中一痛。
曾经的那个美丽无邪的小女孩啊,他呵护在掌心的女孩,到底是怎样的阴差阳错,还是命运弄人,如今竟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季城在小心翼翼的靠近,赵警官几乎紧张的揉碎了自己捏在掌心的小石子,每个在场的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李娜!你这个疯女人!疯婆子!把孩子放下,要死你自己去死!”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吼。
季城敏捷的快走几步,但还是差了一步,李娜猛然惊醒般,往边上避开了,声嘶力竭的大喊,“让开!你让开!”
身子陡然一个晃荡,险险抓住了防盗网。孩子受了惊吓哇哇大哭。
惊心动魄。
场面一时混乱了。
“你走啊,你走!你走开!”李娜癫狂般的苦苦哀求。
“我走,我马上就走,”几乎只差一步,功败垂成。季城举起双手,做出安抚的姿态,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无害。
“你不要走!”李娜眼看着季城退开几步后,又是骤然大喊。
童海冲出了人群,气的青筋暴突,“你他妈的要死是吧!要死你就干脆点,没人拦着你!想死的人还拉着个小娃儿陪你,就算死了,你也是下地狱,被蒸煎煮炸!”
童海这话说的狠毒,完全是被气疯了,因为李娜怀里抱着的孩子可不是旁人,而是他堂弟的女儿,整个童家的小公主小心肝囡囡。
李娜看到童海,一双眼睛登时就跟毒蛇般的缠上了他,浓烈的恨意,切腹入骨。
“你他妈的!老子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被你这种女人缠上!你想死是吧,有种你将孩子放下,老子知道,你恨老子,老子今儿个豁出去了,老子陪你一块死。就今天,咱俩将恩怨都给结了,彻彻底底!”
激愤中的童海在冲过来的同时被季城一把抱住。
李娜情绪激动,浑身都在发抖,看那状况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你想干吗!”季城气的大吼一声,童海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还要上前,被季城一个拳头击倒在地。
童海被揍,跌趴在冰雪混杂的地面上,情绪更加激动,破口大骂,“季城!你祖宗!这种贱女人你还护着她?!”
“嘭”又是一拳,季城挨近了童海,目光从未有过的凶狠,“你到底是干嘛来的?你是想害死那孩子?”
“那是我外甥女!”童海的脸都扭曲了。
季城眼睛猛的一睁,“那你就给我安静点!”一顿,大力的将他推给了一旁的公安同志。
公安同志迅速制住了童海,不过此时的童海也从方才的激烈情绪中冷静了下来,只是胸口仍在剧烈的起伏着。
经过童海闹的这一出,李娜似乎也从梦幻回到了现实,她先是猖狂的大笑了起来,叫喊着,“打的好!打的好!”而后竟又大哭出声,止不住的伤心,情绪濒临崩溃。任季城如何劝说,都不再同意他再靠近一步。
救援陷入了胶着状态。
“城子,我对不起你,我好恨,我好悔,若是当年我没那么傻,听信了那混蛋的花言巧语,我们何至于走到如今这般田地,我对不起你,这世上不会再有像你这么爱我,疼惜我的男人了,我怎么那么傻啊……”李娜一遍又一遍的宛若鲁迅笔下的祥林嫂般重复着自己的悔恨,泪如雨下。
童海气的又想开骂,什么叫他花言巧语,明明是她自己爱慕虚荣好不好?他童海虽然花了点,可也不会为了得到女人不择手段,就凭他的长相,他的家世,他的能力,只要他勾勾小指头就会有大把的女人往他身上贴,而李娜无疑就是其中最热情的女人之一。
“城子,我们一起去死吧?今生我们有缘无分,来生我们一定可以结为夫妻。我们一起投胎,一起去见上帝!”李娜话锋一转,脸上的神情几乎可以说是痴狂。
“疯了吧你!”童海气的又是大骂,“你也不怕投胎到一家,当了亲兄妹!”
李娜的精神状态,完全是崩溃的走向,正常的劝说显然已经无效,反而会更加的刺激她,所以季城自始至终也没有说什么:你认清现实吧,我已经结婚成家了,我和你根本不可能了,这样的话来刺激她。
“好,我陪你!我陪你一起去死!”季城努力让自己配合着李娜的言行。
李娜的眼睛一亮,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真的?你是说真的?”
“是,我是认真的。”季城无奈的应承,“那让我拉着你,咱们一起好不好?”
李娜笑了,眼中的清明仿若冲破重重迷雾,终于见到了光明,她站稳了身子,急切的问道:“那我若不去死了,你可愿意为了我和白小白离婚,与我重归于好?咱俩结婚,我可以给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只要你喜欢,你要怎么样,我都愿意。”
季城顿住了,这样的怔愣是本能的反应,完全与他正全身心都在紧张的救援状态相悖。
可如今这样的状况,他除了说出这些违心的话缓和她的情绪,再伺机制住她,别无他法。
“怎么?你不愿意吗?你后悔了?你在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你和童海一样都在骗我!你和所有负心的男人一样!”李娜的情绪重新陷入癫狂,失声尖叫。
“他愿意!”赵警官和童海几乎是在同时大喊出声。
因为每个人都看到了营救的希望,每个人都看到了攻破李娜心理防线的突破口。
不能放弃,因为这是一场生死大营救,这样紧急的状况说出一些违心的话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生命不比其他的一切都重要么?
“季城,你发什么呆啊!”赵警官急的低吼一声。
季城回过神,藏了情绪,但是有些话他实在说不出口,“李娜,只要你能平安,咱们有话好商量,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要等我长大,你要和我结婚,你可以为了我不看其他任何女人一眼,你这辈子最爱的人是我,你这辈子要娶的女人也是我,你孩子的母亲也将是我……你的人生不能没有我的参与……你的人生前半段我参与了,中间这几年我错过了,但是以后,以后你将永远和我在一起……”
“不可能!”铿锵有力的铮铮女声。
众人暗惊,齐齐回头。
白小白一身白色的风衣,乍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没人知道她是何时上来的,赵警官一手盖在额头上,责备的瞪了眼下属,下属则是一脸的茫然。
白小白神色冷峻,眸底黑沉,眼睛在季城脸上钉了一下,又轻蔑的看向李娜。
“小白。”季城刚开口,白小白挥了挥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她同意季城来劝解李娜,但并没有同意她的男人要陪着别的女人去死,即使要死,也是她,不可能是其他人!
她的东西!她的人!所有觊觎她所有物的人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