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夕阳如血残红,点点余晖透过树梢斜映窗棂上。
兴庆帝就这么呆呆看着一片夕阳残景,面上阴霾肃杀之气,随着时间点滴流逝,慢慢消失了,然后,一切终归于平静。谁也不知道,面色转化这段时间里,他究竟想些什么,也无人知晓,他又做了怎样决定。
没有人敢去打搅他,守门外苏福甚至不敢发出任何细微声音,就那么静静立着,好似一颗不倒青松。
直到申时末,一个年约二十岁宫女从后宫方向走来,二人凑到一起,嘀咕了几句。苏福这才踮着脚尖,悄然走进房内,对尚沉思中兴庆帝低声禀道:“圣人,翊坤宫苏芷姑娘求见。”
兴庆帝转头看了看他,道。“宣。”
兴许是发呆太久,都不曾用过茶水,又或者心情影响了状态,他声音有些暗哑。
苏福赶紧往外行去,先吩咐人去伺茶房将一直备着茶水传了来,才领着侯召皇后贴身大宫女苏芷入内觐见。
跟苏福身后,苏芷垂头低眉,目不旁视。走至近前,也好似没看到地上那一片狼藉,俯身拜倒:“奴婢见过圣人,圣人万福金安。”
“平身。”兴庆帝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问道,“皇后差你来,可是有事?”
苏芷起身垂首,道:“启禀圣人,今日乃白小姐十六岁芳辰,娘娘午时便召白小姐进宫,又宣了太子妃、阳平、昭悦二位公主并皇长孙作陪,几位主子打趣着让娘娘赐宴,娘娘便备了宴席于翊坤宫侧配殿,特命奴婢前来禀告,并询问圣人是否得空赴宴?”
“今儿是囡囡生辰?”兴庆帝放下茶盏,有些惊讶朝苏福看去,见他点头,嘴角微微裂开,眸中染上一点笑意,嗔责道,“既是囡囡生辰,你怎不早些提醒朕,若真是错过了,连礼都不曾送去,那丫头回头怕是该生朕气了。”
苏福听得方才还怒气冲冲兴庆帝言语中已然带上了几分笑意,显见先前不虞已经因为听到白小姐生辰消息而好转了,心中暗叹圣人对白小姐十数年如一日疼宠,面上却半点没有表露出来。只顺着他话,当下配合请罪道:“早前就按圣人吩咐备好了礼,都是老奴糊涂,临了竟是给忘了,还请圣人恕罪。”
“那还不赶紧带上礼物,随朕去给小寿星贺寿去。”打趣着,理了理身上因为砸东西弄得稍显凌乱衣裳,兴庆帝率先举步出了御书房,坐上御辇,往后宫方向行去。半途上却突然起了兴致,令人去东宫传旨,叫太子带上白济远白澈父子二人并肖肃一同到翊坤宫为白清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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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侧殿,身着海蓝色广袖薄衫白清抱着皇孙连岷,倚皇后宋氏身边,你一句我一句低声说着话,时不时额头对着额头摩挲,发出一阵欢笑声。半年过去,每日里乐呵呵看着肖肃与父兄斗智斗勇,她性子比之以往,倒是显温婉柔宁了些。此时此刻,怀抱着小小孩童,她面上一直保持着浅浅却甜甜笑容,看起来分外沉静美好。
两个欢笑依偎一起一大一小,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儿母慈子孝感觉。
一边陪坐努力讨好婆婆太子妃见状,心中有些许不虞。不过这些日子瞧着朝堂后宫越渐明朗局势,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没有硝烟战斗,也看清楚了白家父子对她夫君倾全力相扶相助,再加上肖肃赖白家行为,和外面对二人关系流言,她也开始学着去正确看待太子与白清兄妹之情了。原来那些嫉妒恨心思全收了起来之后,整个人倒是显得面目柔和了些。
见他们姑侄亲近,也不再做出如以往那般生怕儿子被抢走了护崽母兽动作,斜瞟了一眼,就转开注意力,殷勤帮着皇后打理席面去了。
阳平公主连瑶见着白清一直搂着自家嫡亲侄儿,表现得比她和妹妹昭悦公主连瑷这两个亲姑姑亲密样子,笑咪咪打趣道:“清儿妹妹既这么喜欢孩子,不如叫母妃早些给你寻个人家,成了亲自己生一个呢!”言语有些促狭,眉目间也带着点儿调笑味道。
白清闻言,顿时红了脸,嗔道:“瑶姐姐可比我还大着两岁呢!你都没嫁人,我可不着急。”
大成贵族女子地位不低,皇室公主是矜贵,一般都要过了十八岁之后才会定亲成亲。阳平公主乃兴庆帝嫡长女,自幼就受宠,帝后也不舍她早嫁,是以虽年过十八,却还依然待字闺中。
白清记得,上辈子似乎明年春,她就要下嫁绵宁侯柳家嫡次子柳贺声了。
柳贺声乃绵宁侯夫人小孩子,本就娇宠非常。又因长相肖似侯府老夫人,被抱养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自是不能亲自照看。柳贺声*看美人儿,便索性将府中貌美丫头全都调到了他院子里伺候着。
他们成亲时,他不过年方二十,近身伺候过他丫头,就已经不下二十了。可惜,绵宁侯府素常治下甚严,这些情况成亲前,都是死死捂绵宁侯府里,外人半点不知。
其实京中世家子弟,哪个婚前身边没有这么些伺候丫头。偏偏阳平公主生性好洁,对于旁人用过东西,从不屑沾染。十八岁成亲,除了刚开始什么都没暴露出来那个把月美好时光之外,到她二十三岁香消玉殒,整整四载,她愣是独自住公主府里,没再让驸马近过身。
看着这个明艳美丽女子,想到上辈子离世时骨瘦如柴,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她,白清心中酸涩不已。
重生回来,她改变了自己人生,也期望能够改变她前世结局。这些日子她们偶尔相见,倒是装作无意样子,言及过几次绵宁侯府状况。让她未见到柳贺声之前,就已经先生了几分不喜了。
若是不发生什么意外话,她将来所嫁之人,应当不会再是原来那个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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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她们姐妹互相打趣时候,外面传来小太监尖利传报声:“圣人驾到。”
语音未落,兴庆帝已经兴致冲冲走了进来,面上微微带笑,很是和蔼样子。
众人立刻起身行礼,好一番折腾之后,才各自坐下。
与皇后并肩端坐首位兴庆帝笑道:“老远就听见你们笑声,说些什么,也说来叫朕乐呵乐呵。”
“父皇。”见着两位姐姐羞红了脸,扭捏着不肯说,连瑷坏笑着露了她们底。“姐姐说清儿姐姐喜欢孩子,干脆早些成亲自己生个孩子来玩儿,不要总跟咱们抢岷儿。清儿姐姐说姐姐比她还大两岁,该选驸马了呢!”
“哈哈……”兴庆帝也笑了起来,打趣道,“咱们瑶瑶和囡囡年岁确实不小了,也是该嫁人时候啦。跟朕说说,都想要什么样夫婿?”
“当然是文武双全,瑷儿要文武双全姐夫!”连瑷抢答,看向连瑶和白清眼神里,充满了笑意。
兴庆帝却笑道:“看来咱们瑷儿也长大了,想嫁人了。”
“父皇~~”昭悦公主连瑷跺了跺脚,不依喊道。“人家才没有!”她也是十来岁大姑娘了,性子再大大咧咧,牵扯到自己婚姻之事,也不由得羞红了脸。
“圣人也真是,明知道女孩子脸皮薄,还逗趣她们!”皇后疼幼女,赶紧将连瑷拉过来好一顿揉搓,嗔怪对兴庆帝说道。
兴庆帝也好脾气,连连摆手向女儿认错,连瑷则不依她父皇母后身边笑闹着。一时之间,翊坤宫中倒是欢笑连连,一片喜乐。
嬉闹间,太子领着态度恭敬,目不旁视白济远白澈父子二人并肖肃一起来了后宫,丰盛宴席也太子妃顾氏亲历亲为监管下次第传了上来。
当年兴庆帝还是太子时候,就时常带着妻儿奔赴白府,两家人如同一家一般,围坐共餐。这些年他登基为帝,宫中规矩较为森严,这般“两家人”共进晚餐时光,倒是少了许多。因宴席摆后宫,白澈因幼时偶尔陪着妹妹宫中留宿倒也罢了,白济远心中却是有些不太自感觉。
不过女儿生辰帝后赐宴这是隆宠,而他也不乐意独自回家,接到圣人宣召之后,到底还是没有推辞,跟着儿子和学生一起来了。顺便,还带来了肖肃这块黏住了就死都不肯松开狗皮膏药。
看着他不着痕迹借由翊坤宫中宫女太监对着自家女儿献殷勤,偏偏圣人太子这两父子还不遗余力给他打起了掩护,百般纵容,就连原本被他说服了儿子,如今也倒戈了。
眼看着一切顺势而成,指不定过不了多久,圣人就要下旨赐婚了,如今他也不再过多坚持。肖肃此人,若是略过他那复杂家庭背景,倒是真没有半分可以挑剔地方。而女儿开心和幸福,于他而言才是为重要。但是面对要抢走自家宝贝女儿臭小子,他却是做不出欢欣表情来,怎么地也要多为难为难他,叫他晓得他白济远女儿即使曾经退过亲,也不算那么容易求娶到。
不提白济远这种女儿将要出嫁心中万分忧虑纠结心情,众人兴庆帝带领下,齐齐朝白清举杯贺寿。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气氛好让人将一切不都忘了。
偏偏好气氛总是不能长久,就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宫女,通报道:“圣人、娘娘,淑妃娘娘求见。”
未及帝后出言召见,身着烟罗色云锦衣裳,长长裙摆逶迤拖曳地,手臂上挽着金*银丝罗翠软纱淑妃就领着一串丫头嬷嬷走了进来。薄衫易飘,她便腰间系了一串压裙玉叶组佩,走动之间,片片玉叶相撞,发出清脆灵动声音,煞有韵味。
进到殿中,瞧见其间虽分了男女两桌,中间却连一架屏风都未放情况,淑妃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早知圣人皇后与白家三口关系自二十多年前就颇为亲近,却不想他们竟是亲近到如此地步。
心中虽惊,她面上却是半点都未曾显露,只垂下-身盈盈拜道:“臣妾参见圣人,见过皇后姐姐。听闻今日皇后姐姐翊坤宫中为白小姐庆生,臣妾想着许久未曾见过白小姐,心中也颇为想念,便备了一份儿小礼物,不请自来了,还请姐姐原谅则个。”一言一行,倒是都温婉恭敬,可她这种不请自来和未得允许便擅自闯入行为,却还是叫皇后心中十分不悦。
就算赐宴是靠近翊坤宫宫门侧殿,离宫门不过几步之遥,宫妃不得传召,便如此擅入皇后宫殿,也太过了些。
不过今日有白家人跟肖肃,她也不好发作,只冷着脸将头偏到一边,任由兴庆帝处置,完全当什么都没听到。
淑妃乃从一品,按理而言尚太傅正一品之下,可皇家是主官员是臣,且是外臣,因而淑妃一出现,白济远当即示意儿子和肖肃起身行礼,然后率先迅速退至殿外,太子也随之福了一礼,跟着出了殿。
四个大男人互望苦笑,淑妃来了,这场宴会铁定了是要被搅合掉,他们留这里也不方便,索性就留下滑,准备先行离宫而去。
谁知几人还未走出翊坤宫,淑妃贴身嬷嬷就跑出来拦他们面前。行礼之后,微昂着头,略带倨傲阻止道:“白太傅请留步,淑妃娘娘拜见圣人之后,尚有事与白太傅商谈,还请太傅大人殿外等候传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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