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少的时候,我总以为离别是那样的难以接受。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相逢总是离别始,才开始逐渐习惯于离别,习惯于去面对那些离去的背影,失去的人。
从月神湖折腾完回来之后,我洗完澡,坐在旅店的房间里裹着毯子喝粥。
粥是泰瑞达斯端来的。
算起来,我已经七天没有吃东西了,居然还没有死,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身为暗夜精灵德鲁伊的这具躯体。
我一口又一口心不在焉的喝着。
泰瑞达斯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敲着。
我用眼角偷偷的看他,他似乎若有所思,可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只有屋子里的烛火在摇曳。
许久,他才微微抬起下巴。
“你的老师从希利苏斯回来了。”他说。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
“艾西亚把情况向他报告了,莉莉被禁足了。”他又说。
我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打算怎么处理赛文的遗体?”他的手指忽然停止了动作。
我握着勺子的手也僵住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要我亲手把赛文的遗体交给赛诺安,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这太残忍了。
我稳住了情绪,才哽咽的问道:“不可以就这样把他留在月光林地吗?”
泰瑞达斯想了想,说道:“我用法术暂时封印住了他的遗体,可是,这不是长久之计。”
我听懂了泰瑞达斯的意思,赛文不属于诺达希尔,我总要把他送回银月城。
可是,不是现在,不会是现在。
因为我做不到。
我想了想,问道:“你说老师回来了,那他为什么没有来找我?我的审判呢?推迟了吗?”
泰瑞达斯扯着嘴角苦笑道:“你还想着你的审判,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希利苏斯见到的虫子,你的老师一定也见到了。”
“所以呢?”我头也没抬,继续喝粥。
“所以现在塞纳里奥议会在焦头烂额的商量着对策,你想去看看吗?”泰瑞达斯问道。
我这才抬起头,望着泰瑞达斯漆黑如深潭一般的眸子,讽刺的笑了笑:“不想。”
泰瑞达斯轻轻哼了一声:“我就知道,那你怎么打算的?”
我望着碗里剩下的粥,说道:“我想回激流堡。”
泰瑞达斯开玩笑道:“你总想去激流堡,真不知道你的故乡到底是诺达希尔还是激流堡。”
我艰难地朝他笑了笑,房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就算是这样无理的要求,泰瑞达斯还是帮我找了艘愿意出海的船,走的很急,我们甚至没有跟艾西亚告别。
再一次的出海,可是完全和上次是不同的心境。
赛文,赛文。
我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望着无尽之海宽广的海面,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着这个名字。
赛文,赛文。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默念着这个名字,我就觉得自己变得无比坚强。
手上的召唤戒指早已失去魔力,可我依旧戴在手上。
赛文,赛文……
我们来到激流堡,当我把赛文去世的消息告诉云小寒时。
他那热情的脸立刻失去了所有的温度,眼神中充满着震惊与愤怒。
他握紧了拳头,指着我:“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你当时跟他去银月城……”
是的,如果我当时跟赛文去银月城,他就不会死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云小寒拂袖而去,甚至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泰瑞达斯望着云小寒的背影,问我。
“我想去达拉然。”我望着云小寒的背影,想起第一次在提瑞斯法林地见到他和赛文的打斗。
云小寒一定很伤心,我明白的。
达拉然是一个中立的城市,不属于激流堡和银月城任何一方,这里有很多的魔法师,并且只为了钻研魔法而存在。
我眺望着达拉然耸入云端的高塔,泰瑞达斯回头问我:“你想要留在这里吗?”
我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和泰瑞达斯在达拉然住了下来。
达拉然选出了城主,是一个人类,叫做安东尼达斯,一个有着大胡子的魔法师。
我在达拉然又遇到了车厘子,他收了一个小学徒,叫伊谢尔伦。
渐渐的,我开始习惯了达拉然平静的生活,泰瑞达斯偶尔会来看我。
他会在清晨的阳光中推开我的房门,屋外的阳光洒了一地,泰瑞达斯银白色的长在阳光里闪耀着,他会为我换掉桌上的花束,百合花的清香在屋子里弥漫。
他有时也会问我,要不要去银月城,我也只是淡淡的笑,然后告诉他,不了。
我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赛诺安。
新年的时候,达拉然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我坐在屋顶,看着天空美丽的烟花。
泰瑞达斯爬上楼梯,为我披上了一件羊毛领子的披肩。
我们就一起这样默默的坐着,什么也没说,看着天空璀璨夺目的绚烂烟花。
白雪簌簌地落在我们的肩上,头上,我抬起手,雪花碰到我的手心,马上就融化了。
我突然看着手心笑了。
泰瑞达斯握住了我冰冷的手,说:“进屋吧?”
我望着他,许久许久,然后我说:“好,我们回家。”
那段日子我颓废的几乎像是一只米虫,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是去湖边钓鱼。
阿图姆斯来看过我一次,见我不思进取,把那本铭文字典垫了花瓶,又愤愤然地走了。
很快就到了情人节,那天的达拉然很热闹,到处洋溢着甜蜜醉人的气息。
我从湖边钓鱼回来,走过街边的商铺,巧克力的香味随着微风钻进了我的鼻子里,在肺里扩散开来。
一阵酸楚从心中涌出,我不禁红了眼睛。
泰瑞达斯正好站在门口等我,见我这个样子,问道:“怎么了?”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事,我们走吧。”
我的眼前浮现出曾经的那个瘦瘦小小,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德鲁伊,此刻她似乎就在我的眼前。
那时的我第一次见到无尽之海,跨越了海洋,满满都是自信。
似乎一切是一个圆,我再次回到了原点。
我问泰瑞达斯:“我这样混吃等死,怎么你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泰瑞达斯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道:“路都是自己选的,能够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妮蒂亚,你现在多幸福,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呢?”
我望着泰瑞达斯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中似乎压着一块滚烫的石头,挪也挪不开。
“泰瑞达斯,虫族要入侵卡利姆多了。”我说。
“恩。”
“我必须去战斗。”我又说。
“恩。”
“你觉得我们能战胜虫族吗?”
泰瑞达斯沉默了很久,似乎真的是很认真的想了想,说:“不能。”
我垂头丧气的望着他。
他问我:“我说不能,你会不去吗?”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释然地笑了:“那么你问我战斗能不能赢,结果对你来说,对我来说,不是一样吗?”
我也笑了:“是的,你说的很对,重要的的确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就算失败了,也总要一试。
其实那时候我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即使就这样永远活在这个世界里,也不错。
是真心这样想的。
“你还想不想要蓝龙法杖?”泰瑞达斯突然没头没尾的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当然想!”
“可是……”我转了转眼睛,又有些怀疑地望向他:“难道,你有办法?”
泰瑞达斯十指交叉,望着我,只是笑,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