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北京变得风声鹤唳起来。原本还想低调进行的迁徙活动完全不用背着人做了,行动快的府邸一辆辆马车进进出出,立刻就开始向南疏散人员和财物。侯府里人心浮动,也有些忙乱起来。
老侯爷先是派人向城外各田庄庄头传令,迅速疏散庄户和佃农,带不走又相对贵重的财物全部挖坑深埋,原则上不留人看家。所有人等有亲投亲,有友靠友,一律向南方投奔,不可向北方去。各田庄的马匹车辆、铁锨镐头要全部调回城里听用。老弱病残实在走不了远道的,可以进城来,在侯府安排居住,比呆在城外相对要安全得多。有牵挂自愿留在北京的成年男丁,全部编入护院队伍,负责维护侯府的安全。
府内女眷分成两部分,带上全部的未成年孩子,一部分回德州老家,一部分奔石家庄的封地。老太太和长房女眷由许静瑜一路护送至德州,二房由大爷静琛护送到高碑店,交给在那里担任五品宣正的三爷静琨,由他找人护送她们下半程。静琛则迅速返回职司,以备朝廷用人之需。府里的其他成年男人全部坚守岗位,不得擅离半步。
侯爷一听就急了,“父亲,您得走啊,我们这么多男人看家,您跟着女眷们一起撤吧。”
老侯爷一笑,“糊涂,你们都有公务,哪里能顾得上看家?说不定就要出城去打仗。家里有我,你们就只管放心吧。”
把全家人搞得十分别扭,但是说薄了嘴皮子,老头子坚决不动摇,许萱海几乎要哭一鼻子,也没把他老子说服,只好悻悻然放弃了。
女眷全部撤离,可是马车毕竟是有限的,不可能带走所以的仆妇丫头。没多久,各个院子里就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哭声,把许萱海哭得头皮发麻,除了跟了女眷走的贴身丫头,和自己有地方去的,另有好几十个家生子无处可奔,呆在北京又怕,急的要撞墙。
许萱河不在家,他一时竟是想不出个好办法来。许静瑜说,“侯爷,您问问各房媳妇,看谁在南边有庄子,也别过于远了,离北京有个二三百里地最好,征用过来就可以安置这些人了。”
侯爷一听大喜,放出风去询问,二太太得信之后派丫头来说,“我在曲阳县有个很大的田庄,里头有好几十间屋子,容纳这些人尽够了,都送那边去吧。兵荒马乱的,就别让这些人分散了到处乱跑,跑丢了反倒麻烦。”
老侯爷点头,挑选了几个精明能干的管家男人负责这支队伍,把这些佣人编队,并套了几辆牛车,帮他们拉行李被褥什么的。小绿小蕊两家和另外四个小丫头就跟着这只队伍走了。侍琴、捷哥的奶妈孙氏,她的乳母朱氏等人回了自己家,和家人一起去投亲。和夏夕一路去德州的,就剩下蔡嬷嬷,张嬷嬷,姜云姬,丫丫等四人。一些带不走的古董和瓷器她们装了两只大箱子,把它交给了老侯爷。风闻侯府地下有暗道,这些东西就由老侯爷来安置了。
穿越到这里,太平日子还没来得及品到滋味,逃难的日子就这么让人猝不及防地开始了。
穿越三人组都是和平年代长大的,应付这种事一点概念都没有,该拿什么不该拿什么全听蔡嬷嬷的。而蔡嬷嬷吼得最多的就是干粮。她让厨房摊了不少菜饼肉饼,用一张大包袱皮包了,放在车上。另外那三个人就争前恐后地去抓下饭用的小菜,把食盒里塞得满满的。
蔡嬷嬷笑着说,“有那地方,我是宁可再塞几只饽饽进去都不会拿这些的。这是逃难,您还怕路上吃不好不成?有的吃就不错了。”
丫丫说,“不至于这么紧张吧嬷嬷,敌人都在北边,我们可是往南去的。”
“你当这是平时呢?太平盛世朗朗乾坤?现在没那好事了。乱世起盗贼,可不敢大意了。”
“哪来的盗贼?”捷哥问。
“自古山东出响马,没事的时候都是民,一有事梆子一敲整村都是强盗。防不胜防的。”
三个人吓一大跳,“啊?”
蔡嬷嬷见恐吓得有点过,赶紧又安慰,“别怕别怕,他们也看人呢,我们这么多的车马,又有家丁护送,轻易不会招惹我们的。落单了的客人才危险。”
“那要是碰上个色胆包天的响马呢?”丫丫看看夏夕,又看看姜云姬,也不知是促狭还是忧心,问出这么一句来。
夏夕瞪她。
丫丫心虚,赶紧说,“电影里看的,年轻姑娘逃难的时候要拿黄土锅灰把脸抹成花的。”
捷哥大笑,“你抹一个我们看看。”
丫丫邪邪地一笑,“你以为你真的没事?说不定响马家里有个小麻皮,一眼看中你,把你抢回去,玩个养成游戏呢。”
蔡嬷嬷听不懂,“什么养成游戏?养成什么?小女婿?”
丫丫发出一阵坏笑,“小女婿当然很美满了。不过我们捷少长成这副模样,天生就是一个绝色呆萌□□受啊。”
夏夕不出声地捂住了她的嘴巴,捷哥听不懂,还一直追着问,蔡嬷嬷也是一脸好奇。夏夕顺手在丫丫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我可告诉你,一路上大家坐车住店,声气相闻,你再胡说八道,大太太要抽你鞭子,我可不拦了。”
丫丫惫懒地说,“那你哪能不拦着呢?上次明明是你把大太太得罪狠了的。要不是逃难,她恐怕还得继续被禁足,这刚刚放出来,一肚皮的怨气,说不定真的会拿我撒气呢。”
蔡嬷嬷正色道,“你要是知道好歹,她捉不住你的错处,想撒气也找不到理由。”
丫丫蔫蔫地答应了一声,“哦。知道了。我躲她远远的。”
“关键是要谨言慎行。”夏夕说,“一路上我们没有多余的人手,你要把捷哥跟得紧紧的,自己也别乱跑。要是你跑丢了,外头不定多乱呢,让人家拐卖掉,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知道了,没事净吓我。我胆子这么小,怎么可能丢了?捷哥丢了我都不会丢。”
蔡嬷嬷脸一板,“奶奶刚才还教你谨言慎行呢,你这就又来了?嘴上没个把门的可不行,就算奶奶护着你,你就不能给她省点心吗?”
姜云姬正忙着打包,这会忙完了过来问:“奶奶,给七爷他们准备的春夏衣裳是不是赶紧找人送到纯王府去?我们这一走说不好多久,到了山东想捎东西可就更麻烦了。”
夏夕想了想,“王府不知道现在还顾不顾的上派人去大同,你都装好,我去问问老侯爷吧。”
蔡嬷嬷说,“依我看,不用问,直接就给老侯爷送过去,我刚听说他要亲自去王府看看老姑太太呢,顺道就带过去了。即使现在不送,咱们也把这些衣服一径交代给老侯爷,等稍微闲下来一点,王府肯定还是会派人去的,那时候咱们都在山东,放咱们院里谁来找啊。”
夏夕带着这一大包衣物来到上房春芜院,赶上二老爷许萱河正在向老侯爷汇报纯王府的动静。她不好打断,站在一边听了几句。
顺义那边发现贼兵之后,纯亲王又向山东山西陕西河北连发了几道调兵的旨令,有10万兵马正在集结,加上北京原有10万禁卫军,大约五天之后可以汇集20万兵马。比较纠结的就是天下承平日久,这些禁军和内陆兵马原本就少经战事,又都是步兵,遇上蒙古骑兵,战斗力究竟如何谁也说不上。
昨日朝会上,有持重的大臣建议迁都南京,被纯亲王断然拒绝。蒙古各部落也在集结中,最多能凑够2万骑兵,北京城下20万对2万,就算战斗力不及蒙古人,输也要输得有点骨气。
纯亲王自己留下来主持守城,誓与北京共存亡。宫里的皇帝与太后被秘密转移出城,一旦北京失守,或者纯亲王以身殉国,皇帝就立刻宣布亲政,然后再调集天下兵马反攻北京,纯亲王在朝上意气风发,折箭立誓,决不让北京成为蒙古人的马场。
老侯爷眉头紧锁,这是下决定要在北京城下死战了。
“昨日朝会之前,朝廷里还有些持重老成的大臣筹划以退为进,纯亲王说他享了40年福,现在是以身报国的时候了。区区2万蒙古骑兵想在北京劫掠,须得踩着他这一国摄政的尸体进城。老姑老爷素日温润,昨天那叫一个傲气冲天啊。”许萱河也不知是批评还是夸赞,脑袋不停地摇。
“没人劝劝他?避其锋锐,徐徐图之也不失为一个策略。”
“老姑老爷说,不能让蒙古人尝到甜头,这次要把他们打痛打怕,以后北京才能消停。他派出细作去摸清底细,凡是这次参加了北京城战的部落,战后要派精锐兵将,疯狂报复,势必夷其全族,给其他蒙古人一个教训。尤其是这个帖木儿雄奇,必要将他的人头挂上北京城头方消此恨,方雪此辱。”
老侯爷沉吟半天,问,“你去王府看过没有?老姑太太做什么打算?”
“今□□会主要商议军事,我插不上嘴,下朝直接就去了纯王府。我看那边也在安排疏散,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乱。老姑太太让我转告父亲,不用操她的心,她会安排好的。纯亲王在江南江北产业那么多,不会没个去处。还问如果我们这边有困难,她可以帮忙安置。”
老侯爷想了半天,“她没具体说她要去哪个封地?”
“我问了,她说先去太原,要是战事不利,会向南京靠拢。”
老侯爷松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我是真怕她留下来不走。她跟老姑老爷伉俪情深,这时候以那丫头一贯的个性,势不肯远离的。”
许萱河说:“我知道您的意思,我问得很细,她说老姑老爷安排她撤退,她不愿意让他为家里的事情分心,她会带领所有姬妾以及未成年的孩子全部离开北京。王府三个成年了的儿子全部参战,淮宁在大同,府里还有两个成年的儿子,全部留下守城。”
“你看她的情绪怎么样?”
许萱河想了想,说,“没有异样,父亲,你不提我还没多想,是有点奇怪,照说她应该很舍不得老姑老爷才对啊。怎么那么平静?”
老侯爷眼睛红了,许萱河立刻醒悟过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要。”
夏夕脑子里也瞬间闪现出殉夫这么个极为生僻的词汇来,如果风华绝代的纯亲王以身殉国,慈爱宽和的老姑太太真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来吗?如果这世界没有这样两个人,少了多少美丽与美好,真的是太可悲可惜可叹的一件事。
老侯爷沉吟半晌,对侯爷许萱海说,“你去把咱们的家丁再盘一盘,抽出十个功夫最好的给老姑太太送去,战事打响,让他们寸步不离纯亲王。护送女眷撤离的护卫适当减少上几个吧,路上总比北京要安全得多。给年轻奶奶们随身带上护身的匕首,真遇到贼匪,教教她们怎样自尽。”
夏夕在旁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交差了,勉强日更了。瓶颈期还是没过,故事进展很艰难。请大家看在作者十分殷勤的份上多收藏多补分。作者晚上出去过寿,不及时跟大家哈拉了,回来了收分就当收礼物了,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