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之前薄南风回病房看了一眼,江南还没有醒。伤心加上麻醉药性,整个人很昏沉。精神颓靡,即便睡着,也时不时哽咽一嗓。
薄南风觉得心疼,床边静静坐了一会儿。
直到黄宇过来找人,推开门看他果然。走过来,扶着他肩膀小声说:“走吧,不然小心你胳膊废了。”
宋林爱和孙青一起过来跟着劝:“是啊,南风,你去吧,有我们照顾江南,你不用担心。”
薄南风倾下身江南额头上吻了下,定定看她两秒转身出去。
宋林爱一直将人送出去,一转身,看到孙青又抹眼泪。
告诉她:“行了,你控制一下情绪别哭了,要是让江南醒来看到,又得跟着难过。”
孙青愤愤不平地:“这老天爷怎么回事啊,就不会保佑一下好人么,偏偏今天发生这样事。”
宋林爱都已经替江南他们想开了,这种事情谁也不愿意发生,可是要来挡不住,也是没有办法事。
“等江南醒了,别她跟前说这些事。省着她心里又过不去,好她和薄南风都年轻,没了将来再怀就是了。”想起其他,又说:“我看薄南风手臂伤得挺厉害,之前一声没吭,也没说疼,哎。”
孙青从椅子上坐起来,说了句:“遭罪。”
看看薄南风也没有多大,比方青山还小了一大截,可处事方式上却差得太远了。也远没有薄南风成熟,到现三十岁人了,仍旧不懂得一个男人担当和责任。所以才说人比人,气死人。
离正扬胸口闷,闷了一天了,到现撕疼起来,不知道自己这大半天时间是怎么挨过来。
从电梯里出来,看到现象发生那一刹开始,心就提着,到现即便着了地,仍像无根浮萍。觉得那不是底,是万丈不平深渊。
走出医院大楼,掏出根烟点上。执烟动作一顿,望出去目光滞了下。
觉得那个男人熟悉,想起来是中院法官。当时薄南风案子他做为证人出庭作证,这个年纪轻轻人,就是当时审判长。还记得他名字,叫纪梦溪,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是听薄南风不止一次酸溜溜提起,说江南许多年前念念不忘,一直都是这个男人。
于是,莫名其妙,也被他忌惮了起来。
离正扬迈动步伐,上去跟他打招呼。
“纪法官,你好。是来看江律师?”
纪梦溪听到有人跟他说话,也才恍如隔世一般回了神,像深临梦魇太久,这样镇定自若男人,眼里仍旧明晃晃闪过一丝慌恐。
离正扬笃定,他很担心也很害怕。
于是又补了一句:“你放心吧,江律师没事了,只是很可惜,孩子没保住。”
纪梦溪回望过来一张俊颜刹时间雪白,眸子眯了眯。方才想起眼前男人是谁,他记忆力本来不弱,可是这个时候头脑不清,而且异常混乱,从来没有这么混淆不清过。即便大案要案临头,他也是出了名临危不乱。可,这一刹那不行,纪梦溪觉得自己脑筋是不转悠,根本没办法思考。从听到江南从楼梯上滚落那一瞬间开始,大脑便一片空白,太多没想到,但跟她性命堪虞比起来,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接过离正扬递上来烟,才张口说话:“谢谢。她现一定很难过吧?”
“不好过是一定,之前醒了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被南风给哄睡着了,才安静下来,估计没一段时间,只怕缓不过来。”看了他一眼:“纪法官跟江律师不是朋友,进去看一看她吧。”
纪梦溪手指间夹着烟火,明明闪闪,绽他乌黑且深不见底瞳孔中。
进去亦或不进去,这也是他给自己设置一个两个选项选择题。他已经来了很久,久到自己都忘记时间,只记得自己车子就跟那辆救护车后面,而后看着薄南风抱着她下来,裙摆上血红颜色让他心惊,惊到看一眼勇气都没有。
就想一个问题,进去或者不进去?如果有一个你心心念念人,她活得不好,看不到,便想着,她或许是好,心里便能安生一些。如果亲眼目睹了那些不好,便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放任下去。
江南跟他说过,她过得很好很幸福。他除了远远看着,似乎做什么都是多余。有一个人将她护心口上,她觉得温暖,那便是好。
所以,他想了大半日时间,仍旧只是站这里一动不动。
烟火烧到手指,没吸一口,想起来掐灭。
“谢谢,既然她没事了,我就不进去了。还有事,先走了。”
开着车往回走,一双手握着方向盘狠狠打颤。发现走不了,不得打到路边停下。车内很封闭,没有风,却像有柳絮吹拂到脸上,痒痒,伸手去探,泪流满面。于是什么都不再想,立即掉转车头开回去。
宋林爱听到敲门声去开门。没想到是纪梦溪,看来走得很急,呼呼喘着气。
一出口声音沙哑:“江南呢?我能不能看她一眼?”
宋林爱一直觉得纪梦溪也不容易,当初她是挺纪梦溪,觉得他和江南各方面都很合,倒不是因为受过他恩惠,被他买通。不过后来薄南风和江南走到一起了,让她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好,现看来,薄南风是值得江南去选择。只是惋惜了这个男人。点点头:“去看看吧,她睡着了,你轻一点儿。”
叫上孙青出来,然后关紧门。
病房内一刹那安静得无与伦比,只有江南浅淡呼吸,像花蕊一样羸弱。
纪梦溪觉得不真实,便不得凑近去看。阳光打到她脸上,一层层若有似无光晕,越发显衬得脸色苍白,透明一般。曲指抚上去,想起男人才会有执念,明明是深思熟虑很久,以后漫长人生中,又时不时会翻出来去想,当年放手得是对是错?
跟薄南风唯一不同,这个男人指掌温热。轻轻抚她脸上,有些疼有些痛,再爱她也替她担不了分毫。
江南睡梦中觉得脸上痒痒,有什么打到脸上,下雨了一样。扬首看上去,果然是漫天细雨纷纷,每一下都打脸上,不冰冷,却是带着温度。
觉得很漂亮也很唯美,梦里是一方净土,任何疼痛和伤心都没有。不觉得失落,心情温和而饱满。就想要寻觅一个人,让他跟着一起感受。
纪梦溪听到那声呓语缩回手,像被烙铁烫伤。
江南隐隐笑了一声,来自睡梦中,很轻微,然后说:“南风……”
长睫似蝶如翼,薄光中轻轻眨动,似乎就要醒来。
纪梦溪定定看了她一眼,转身出门。
阮天明一直没有离开,知道苏瑞不会跑,薄南风那一下下手太重,估计将她心都打碎了。半侧脸一直肿着,从回来到现一句话没说,无声无息进卧室里去睡了,看着沉而乏。
他不知道薄南风怎么一口咬定这事跟苏瑞有关,他看来,这次苏瑞真是冤枉。但他又从不质疑薄南风判断力,他跟了他那么多年,就几乎没见他有出错时候。
只是不想看到这对兄妹反目,如若真与苏瑞有关,以薄南风性情,只怕真会撕破脸。
阮天明打了一个冷战,焦灼站起身走到窗前。一把将窗子打得大开,晚风席席吹进来,将头发衣衬都鼓吹起。觉得心烦意乱,不得掏出根烟点上狠狠吸。
只等手边电话响起来,然后听薄南风说,他要过来了……
不敢想,觉得苏瑞死期要到。
转了两圈,还是一把将卧室门板推开。
苏瑞蜷缩床上,跟他料想一样,根本没有睡,目无焦距盯着室内天花板,灵动大眼无光涣散。想来这一刻苏瑞已经绝望了。
怎么可能睡得着,那半边耳朵到现仍旧嗡嗡响,时而清析时而迷幻。幸那只是一只手掌,掴上去,不过是疼。不是利剑,如果是,估计薄南风仍会当场要了她命。
苏瑞吸紧鼻子,一千遍一万遍想过,情节到了这里,仍旧情不自禁酸触,想要掉眼泪。觉得时光太,一晃而过便到了今天。如果当时她和他没有死里逃生,是不是就不用像今天,执手相看泪眼。哪怕过了那道奈何桥,谁也再不记得谁,至少他人生里程中,陪他走过远艰辛一条路女人是她。
而不是现,时间走了,连情感都淡薄下去。即便她知道薄南风重情重义,如果她安份守已,他会对她很好,好一辈子。可是苏瑞知道,再好也不及江南。凭什么?江南为他薄南风做过什么,又凭什么要拥有他所有乎和偏爱。
如果薄南风永远不喜欢一个女人,即便她得不到,也可以好好陪他身边,一如既往安静听话。甚至学着乖巧。可她容忍不了一个女人超越她,她看来,这世上没哪个女人和薄南风情感,能够超越得了她。
薄南风世界里,她便该是那个无双而不被超越女人。
可她不是,江南已经远远她之上。
阮天明不知道她那个样子是想什么,如果她说不清楚,不能给薄南风一个满意说辞或者答复,信不信他真敢跟她恩断义绝?
连他都看得焦燥起来,走近一步,问她:“苏瑞,这事到底是不是你做?”
苏瑞躺床上一动不动,不看他也不说话。
阮天明一把将人拉起来,气得亦是咬牙切齿:“是不是真与你有关?你知道江律师怀着孩子……”
苏瑞冷冷跟他对视,也暴躁了起来。
“是啊,我知道她怀着孩子,我就想一失两命怎么了?”
阮天明扬起手,真想一巴掌打上去。
苏瑞也不退缩,扬起脸迎上前。盯紧他:“你打啊,你打啊,想打就打。”
她今天已经被人掴了一掌,连听觉都失去了,便不差这一掌。
阮天明手轻轻颤,后还是缓缓放下来。
觉得苏瑞不但糊涂,还糊涂到家了。难怪薄南风那样气,他一直给她生路给她活口,有些路是她无论如何也走不得。就像早很久之前,薄南风就曾交代江南怀孕事,不要苏瑞面前走露半点儿风声。阮天明可以说这一点他们做得很好,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知道,又都是内部圈子里几个。离正扬和黄宇跟苏瑞没有接触机会,而他和薄南风加不会说。本来密不透风,天衣无缝,可苏瑞仍旧是犯了傻。
但凡薄南风有所防备,就是窥探出一丝丝危险气息,或者觉得她有可能坠入歪门邪道。薄南风想到了,并努力帮着她不去走,可苏瑞仍旧不知死活,不是太让薄南风大失所望?他对她迁就和包容,难道她真一点儿都不懂?
也难怪薄南风会说她这个样子像个魔鬼,连阮天明都要这样觉得。
摇了摇头:“苏瑞,你太残忍太可怕了。”难道她不知道么,这样一来,她不仅会把她和薄南风关系逼上绝路,还有可以送薄南风于风尖浪口凶险境遇。
阮天明不再多想,转身出来,拿上外套下楼。
薄南风那一只手臂处理完,连片刻休息时间都没有,直接转回江南病房。
江南已经醒来了,坐上床上发呆,刻意等他。一醒来就听宋林爱和孙青说薄南风去处理胳膊伤口了,没跟她说断掉了,连骨头都错了位,怕她担心。
她想静一静,宋林爱和孙青看了一眼时间,正好出去给她买吃,把空间让度开。
薄南风一坐过来,江南过来抱住他另一侧胳膊。
很担心,问他:“是不是很严重?”
薄南风一只手被吊起来,所以西装外套只能披身上,随着摇头动作滑落,告诉她:“不严重,就是擦破点儿皮。”
江南吸紧鼻子,已经红了眼眶。低着头不看他,就知道薄南风会骗她,哪一次不骗她?疼也说不疼,严重也说不严重,难过也说没有什么……
薄南风伸手抬起她下巴,轻轻一个动作,江南眼眶中泪水滚落,大颗大颗像断线珠子。
薄南风心头一软,将人抱进怀里。
“怎么说哭就哭了?女人眼泪真是流不完么?”
江南窝他怀里呜咽,觉得对不起他,从来都对不起他。
“你骗我对不对?”
薄南风下巴抵她发顶上,半晌,淡淡“嗯”了声:“就是骗你,怕你担心,也怕你听了难过,知道你会心疼我,每一次都是。骨头断了,还错了位,谁让你那么重,压得我半死。”用一只手捧起她脸,盯紧她:“所以,你得好好,别让老公整日为你操心。你难过我就很难过,你心疼,我比你心疼,不仅要心疼你心疼,还得心疼你。你看,老公就这么大,心胸也就那么大,能顾念多少事情。所以你得好起来,别让我为你担心。你都已经不小了,不再是个小孩子,很多道理你明白对不对?”
江南不停点头,一边掉眼泪一边点头。他说得对,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凡事不能都由他一人撑着。她难过事,他也很难过,却还要去顾念着她,他不过就是个二十几岁毛头小子,还很年轻。江南也觉得要勇敢,不能让天踏下来,把他一个人脊梁压断了。
夫妻间来本就是应该相互扶持,患难与共,不是么?
薄南风将人抱得紧些,拿侧脸轻轻蹭她。
软软说:“不是让你不要依赖我,反倒你一直依赖我。你要永远记着,这世上苦难力事,我都会替你撑着。只是你心绪要学着自己打开,不能一心沉阴影里,要善于自己走出来,有些事情别人再心焦也帮不了你。不只是现,以后也是。知道么。”
江南抓紧他衬衣,不住点头:“知道,我都知道。”
薄南风拍拍她背:“好了,不哭了。我做已经很好了,你很勇敢。”
江南爬起来,打量他胳膊。
“医生怎么说?”
薄南风轻松自说;“没怎么说,就是小手臂骨头断了一下,已经接上了,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笑了笑:“放心,不会残废掉。”
江南瘪了瘪嘴巴:“残废掉我也不嫌弃。”
薄南风揉她脑袋;“瞧我这老婆,好坚忍不拔决心,不过别光嘴巴上说说,要真残了,你可得养我。”
告诉她:“反正已经结婚了,去我房子住吧。其余住不到,想卖就卖了吧,现房价高,放手里也没有用。都已经你名下了,钱也都是你,卖了之后让爸妈给你存着,你别搁手里。我们年轻,花钱没有节制,让他们给存着保险。反正我们现年轻,能赚钱还花不到。”
结婚前薄南风就跟她商量过要搬过去住事,江南房子很小,以前就是为自己一个人筹备,所以住起来空间还觉得可以。等到薄南风一入住,明显就觉出小了。
江南都依着他:“也好,你正好把对门房子退了。我那个就留着,至于其他,也不是说卖就卖,得找到买主再说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那几座房子地段好,想买人不少,我会联系他们跟你谈。你一个当律师,这个该很擅长吧。这些事老公就不操心了,你自己一手办了得了。”
宋林爱和孙青给江南买了青粥回来,还担心她不想吃。没想到都不用劝,看出吃不下,却还是压了下去,吃了大半碗。
薄南风看着放心,让宋林爱和孙青先照着一下,自己出去还有事办。
告诉江南:“别担心,一会儿就回来了。”
阮天明已经酒店大堂徘徊很久,心乱如麻,又跳动如鼓。知道该来总会来,而且马上会来。
薄南风手上打着绷带,还是开车过来了。连通电话都没给他打。
阮天明一直盯着大厅门口看,一见薄南风穿透夜色而来,心口那里跳得急了。
几步迎过去:“江律师怎么样了?”
薄南风扫了他一眼:“没事了,不过孩子没保住。”
阮天明心里“咯噔”一声,叫他名字:“南风……”
薄南风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抬手,还是那句:“不用你操心,闹出事来,老爷子那边我自己会说。”
阮天明跟他身后,紧张劝:“你别冲动,这事弄清楚再说。即便真是苏瑞做,也肯定是一时糊涂。你们怎么也兄妹一场,真弄出事来,老爷子那边会不好交代。”
薄南风要是害怕这些,今晚便不来这里。
有些事他年复一年等,或许等就是这一天。
抬眸:“没你什么事了,下去。”
阮天明撑着电梯门,没动弹,第一次这样忤逆他,一步跟着跨了进来。
“南风,这事不是闹着玩,你得三思而后行。你现有江律师,即便不为自己想,你也得为她着想。”
薄南风怔了下,看光滑电梯壁里投射出影,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很扭曲,人不人鬼不鬼。他觉得厌倦,垂下眸子。半晌:“就是为了她,有些事情才总也逃不过。”
薄南风觉得,他人生总不乏无思考时候,永远是难题,剪不断理还乱,非是得到了自己都厌倦无奈一天,便不得不将顺序打乱,重洗牌,重来过。
阮天明一直跟了进来。
薄南风直接去了卧室,两步来到床前,一把将苏瑞拎起来。
冷冷说;“我们帐该算一算了。” :>_<:</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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