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与住进民房后还抱怨被子不干净、床太硬的守备军不同,左武卫士兵却被萧逸飞严令睡在大街上,除非是大小便才能进屋里的厕所。另外旅帅以上军官,才有资格睡在简易的行军帐篷里。
如果不是看到萧逸飞自己也钻进了帐篷,再加上萧逸飞之前连战连胜,实力高强,在左武卫中享有了极高的威望,虽然不至于激起士兵哗变,但时间长了,阴奉阳违的事情肯定就少不了。
其实左武卫士兵修炼斗气基本都小有成就,身体强健,现在又已经是初夏,倒不怕睡在大街上会得感冒什么的,就是蚊子多了一点,不过很快萧逸飞就体谅到了士兵的难处,派军需官送来了蚊香。
空房间就在旁边,里面就有舒适的床铺和热水,自己却偏偏要睡在冰冷的石板上,而且那些该死的守备军士兵还敢说睡的多么不舒服……如果不是监察厅和军法处的讨厌家伙不断的来清点人数,只怕还是会有不少左武卫将士借着尿遁跑到房间睡觉的。
可是他们对萧逸飞命令的不满,在天亮后就突然烟消云散了。
因为附近高处有民众一推开窗,突然发现远处躺了一马路的“左武卫士兵尸体”,以为兽人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攻破了城池,被惊吓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场晕倒了好几个,但是很快他们发现那并不是“尸体”,一则街上没有血,二则随着号角声,那些“尸体”从突然从原地坐了起来,接着开始刷牙洗脸,抖手踢腿。
当战战兢兢的民众围拢过来,得知左武卫在街上睡了一夜之后,果然都如同萧逸飞前世上海百姓看到睡在马路上的解放军一般,发出了巨大的赞叹声,无数真诚的赞美把睡了一个晚上大街的左武卫士兵砸了个晕头转向。
他们记得以前剿灭马贼后凯旋归来的时候,这些平民大多也是吹着口哨鼓着掌而已,今天自己只不过是在萧大将军的命令下,做了一件完全微不足道的事,为什么就获得如此高的评价?那些平民为什么感动的就像是自己救了他们全家一样?
不明白归不明白,但是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尤其是看到平民看向从房子里走出的守备军士兵的鄙夷眼神之后,耳朵尖的左武卫士兵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平民对着守备军士兵指指点点:“正规军就是和守备军不一样!他们虽然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害怕,可那才是真正的战士,守护我们的贴心人,再凶,再厉害,也只是对付敌人,不会像那些守备军般来作践我们。”
“对。有本事的人在外面凶,没本事人才在家里面凶呢!这些守备军,问我们拿钱时就凶巴巴的,真要打仗了,就缩头缩脑,恨不得立刻离职。我听说昨天左武卫战士杀死了近千名兽人精锐呢,自身都没什么损失!”
“哎,这么好的部队,为什么四万多人出征,怎么就只剩一万人回来,老天真是不开眼啊!”
“我堂叔的儿子的弟弟隔壁家邻居的朋友就是左武卫,前几天他回家探亲了,听他说左武卫开始时七战七胜,杀死了数万兽人,最后只是因为中了兽人的埋伏才失败的。但不管怎么样,左武卫三万人换回了十几万兽人的性命,这也是了不起的成就!那左武卫士兵平时是说一不二的人,肯定不会撒谎的。”
“那就好。哎,可惜兽人来的不是时候,左武卫都放假了,不然说不定光光凭借西征归来的一万人,左武卫就能把兽人打的稀里哗啦,哪里还容得他们在城外耀武扬威啊!”
“是啊,是啊。”边上聊天的民众纷纷点头。
听到这些话,左武卫士兵的心里突然暖烘烘的,虽然许多人一晚上没睡好,但是精神就是比以往更好了几分,原本不自觉总会流露出几分杀气的脸上,不由自主地笑成了一朵花。
是的,我们就是这座城市的镇守者,谁敢来破坏,我们就要砍下他的头!
当一部分左武卫上城墙与值守了一夜的士兵换防时,值守士兵看到同伴荣光焕发的模样,还以为他们集体打了鸡血。
“喂,我说你们昨天真的依照命令睡街上了吗?”
“那还有假。”
“那你们的精神还这么好?”
看到他们疑惑的眼神,刚上城墙的左武卫士兵笑道:“精神好不好,与睡的地方无关。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等你们下去在大街上睡一晚就知道了。”
难道大街上的石板是光明圣石?不然这无法解释啊!
可一下城墙,轮换休息的士兵就被民众火热的感情所包围,因为吹了一夜冷风而异常僵硬的脸部肌肉也被一股股热流所融化,流露出冰河解冻般的笑容来。
知道值班的士兵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没吃东西,许多平民早早就拿着包子、鸡蛋、豆浆、稀饭等着了,看到他们下来,顿时一拥而上,把早餐都塞到茫然不知所措的左武卫士兵的手里。
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圆脸小女孩努力踮起脚尖,想要把手里的一大篮鸡蛋递到一名左武卫士兵手里,嘴里还奶声奶气地道:“叔叔,叔叔,吃鸡蛋。”
那士兵小心翼翼地接过几乎有小女孩那么高的鸡蛋篮子,蹲下看着小女孩清澈的眼睛,轻声道:“小朋友,你为什么要给叔叔吃鸡蛋啊?”
“奶奶说了,叔叔晚上都不睡觉站岗保护我们,我们要报答叔叔。叔叔,吃鸡蛋。”
“噢,怎么让你来送鸡蛋啊,你爸爸妈妈呢?你奶奶呢?”
小女孩清澈的大眼睛顿时蓄满了忧伤,嘟着嘴道:“爸爸妈妈被马贼杀死了,家里就只有我和奶奶了,今天早上母鸡应该又生蛋了,奶奶去捡,我就先把以前的鸡蛋拿过来给叔叔。”
“噢,是这样啊。”士兵原本粗豪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这么一大篮鸡蛋,你怎么拿的动啊!”
“奶奶身体不好的时候,鸡蛋都是我拿着的。叔叔,你别看我人小,可有力气了,奶奶也夸我是好孩子!”
这时士兵原本无比锐利的眼神也变得柔和,声音越发亲和:“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圆圆。”
“好吧,圆圆,你这篮鸡蛋叔叔收下了,但是这个银币你一定要拿着。来来来,把手拿过来。噢,叔叔不是买你鸡蛋,是当成礼物送给你。奶奶也教过你的啊,如果别人送你礼物,你一定回送别人礼物的,对不对?叔叔接受了你的礼物,当然也要送还礼物给你了啊。你如果再不把小手从背后伸出来,那叔叔可也不能拿你的鸡蛋了呢!”
圆圆歪着头思考了一会,还是摇摇头道:“不行,收了叔叔的钱,奶奶要骂圆圆的,那圆圆就不是好孩子了。”说完一个转身就往后跑了。
因为害怕自己力量太重,把圆圆虽然干净整洁但是打满补丁的衣服扯破,所以那士兵不由自主地放了手,想要追赶又被军纪约束,不由急的满头大汗。
一直默默观察着两人对话的李错突然从口袋里拿出纸和笔,飞快的写了两行字,再拿出一枚银币用纸包住,几步追上圆圆,再悄无声息地塞入了她的口袋里。这让旁边的左武卫士兵集体舒了一口气。
那士兵也是在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但心中有升起了一种惶恐:从圆圆身上的衣服以及刚才对话的内容来看,她的家庭条件肯定很艰苦,对于自己,这一篮鸡蛋当真算不上什么,但是对圆圆和她的奶奶来说,或许就是她们的米,她们的盐,她们的菜,是她们赖以生活下去的必需品,这样一份沉甸甸的心意,自己应该如何才能回报?
经过了这么一件事,左武卫士兵心中的茫然和好笑情绪散去,天地间弥漫的温情慢慢沁入了他们的心脾,润湿了他们的精神,虽然淡,却历久弥坚。他们第一次发现成为一名左武卫,并不仅仅意味着军功、财富、荣耀、远大前程和种种特权,还有一种让人非常非常美妙的自豪感。
之前萧逸飞还忐忑不安,担心让士兵们睡大街,会不会取得与自己期望适得其反的效果,毕竟许多事情都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现在既不是解放战争,左武卫也不是信念坚定的解放军。但是早上起来一看,却发现实际情况出乎意料的好,萧逸飞这才微松了口,看样子有些东西,不管时代怎么流转,世界怎么改变,它就像海里的磐石一样,不会有丝毫改变。
军队,不仅仅是国王一个人的军队,更是国家的军队,人民的军队。
带着满心感慨上了城墙,萧逸飞往城下一看,发现土堆高度还不足十米,依照这个速度,真要堆到城墙上,至少还需要七八天的时间。我们石堡要塞三百人都能抵挡你们连续不断的攻城,没有道理现在有精良的守城器械、有充足兵力的情况下,会坚守不了一个月。
真等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刻,你们就是想退走,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萧逸飞正这么想着,却听到边上杨挚爽正和吕唯晨低声道:“李错好歹现在也是个统领,但也太小气了,竟然只给了圆圆小朋友一个银币,如果我反应有他那么快的话,肯定会塞一枚金币给她。说实话,那小女孩好懂事好可爱,以后我女儿如果能像她那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吕唯晨笑道:“这正是李错成熟的表现,如果你真给圆圆一个金币,不但害了圆圆,也害了那些平民,甚至把军民融洽的感情,都给破坏了。”
“瞎说,我完全是好心好意,金币总比银币好吧?怎么可能会把所有人都害了呢?”
“好心,在很多时候都会办坏事。金币确实很好,那我先想问你,你知道一个金币的价值吗?”
杨挚爽皱皱眉头:“什么意思?”
“或许对你来说,金币就是金币,就是一般等价物,可以用来买商品的黄灿灿的物品而已。而对普通的中下层平民来说,一枚金币就是一份了不得的财富,有了它,就能实现自己许多道德不道德的**。而他们辛劳一辈子,能积攒下的也许也就是区区几枚金币而已。而你则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轻松发大财的机会,一个很多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试想,一个小女孩带着一枚她不知道的金币在街上跑,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杨挚爽恶狠狠地道:“这枚金币是左武卫给他的,谁胆子这么大,敢抢?!”
“不用抢,只要抱起圆圆再把手伸进她兜里就行了,所以虽然圆圆非常高兴地把鸡蛋交给了左武卫叔叔,但实际上她回到家之后,没有得到任何实质的利益。”
杨挚爽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终于点点头道:“我实在无法理解人会为了一枚金币就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我相信你说的话。你说的害了平民,是指引诱他们犯罪做错事吗?”
“这仅仅是一个方面。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虽然这个故事我也只是从老大那里听来的。从前有个名叫鲁国的小国,经常被旁边的大国齐国欺负,边境上的人口经常被齐军掠夺卖为奴隶。为了保证人口不大量流失,鲁国政府规定,如果你从齐国买回一名鲁国人的奴隶,政府会给你一定的经济补偿和政策补贴,这样出国的商人既获得了名声,经济损失也不会太大,甚至长远来看,还获得了政府颁发的护身符,实在是利大于弊的事,所以商人对赎回奴隶,非常热心。
但是不久出了这么一件事,一名大商人从齐国买回了一百名鲁国奴隶,交给政府释放为平民,并且拒绝领赏。
这件事在鲁国引起了激烈的反响,人们纷纷赞扬这位大商人不贪钱财的高风亮节,唯独鲁国的圣人对大商人的这次行为大大不满,你知道是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