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辰睡眼惺忪的跟在戎身后,不时打一个哈欠。“我觉得睡得还蛮舒服嘛……”
“舒服是舒服,我就怕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么严重?”邢辰清醒了不少,“那你要带我去哪里?”
戎踩踩脚下的青草,颔首道:“就是这里。今天晚上就睡在这里。”
“哈?”邢辰蹲下去,摸了摸地面,也不像是有什么密道的样子。“不是……难不成我们要幕天席地?”
戎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依靠月华之力修炼,自然要在外面。而且我给你挑的这块地儿青草最软最舒适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才四月天好吗?睡在外面明天还能好好回去么?妖不在乎不代表人不在乎啊。
“躺下。”戎指着地面干脆道。
邢辰从善如流倒在地上胸口一沉,一颗脑袋瓜拱了上来。戎趴在他身上,强行展开他的拳头,跟他十指交握。绒绒的青草扎得身上痒痒的。落至西山的太阳将云霞烧的通红,映得邢辰脸黑黑的,眼睛却闪闪发亮。
戎轻声道:“你看,这里一点都不冷。”
“……那是因为太阳还没落山。”
“不,”戎摇了摇头,他闭着眼睛,全心全意依靠着邢辰。“这里永远都这么温暖,它是山神的馈赠。冬天的时候,大家伙儿都会来这里过冬,彼此相安无事。等来年开春,大家就四散而去。再见面时,猎物仍然是猎物,弱肉强食不会改变。”
邢辰抬起手,犹豫了一会儿,手掌轻轻降落在戎的头顶。太阳刚刚在山峰后藏好,小小的月牙便升了起来,像一抹弯弯的云彩停留在浅蓝色的天空。
忽然之间,从天上掉落无数月白色的光点,旋转飞舞着朝戎飘过来,逐渐融进他的体内。邢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个喘气,吹走了光点。与戎相握的手掌传来一阵温凉的气息,那一霎,邢辰恍惚有种两人共用一个身体的错觉: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感受与心情,虽然这种感应微乎其微。
待到浅色的天空逐渐化为深沉的夜幕,无数绿色的小东西从草丛下飞了出来,随着风在草尖舞动。戎张开手掌,一只小小的萤火虫落在他的掌心,尾部的荧光一明一暗。
“怎么样?”戎有些自豪,“见过这么多小虫子么?”
邢辰诚实道:“没有。很好看。”
戎向上动了动身子,光洁的额头贴着邢辰的脸颊。他又探出了他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悠闲自得地扫来扫去。
“为什么选我呢……”
“因为其他人都不行啊。我可是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你的。只有你才能化去妖丹中的邪念与煞气,助我成功渡劫。“
“咦?”邢辰眯起眼睛,“难道我只与你相合,别的妖不行么?”
戎摆动着的大尾巴一顿,瞬间炸毛。“当然不行!我不管,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了,别的妖谁都不许抢!“
邢辰赶忙拍着他的背,把炸毛的狐妖重新拉回自己怀里。“好,不抢不抢,乖。”
戎的尾巴尖缠住他的手腕,恐吓他道:“我的修为数一数二,你休想从我手下逃走。”
邢辰摸了摸他的脑袋。原来活了几百年的妖也会这么笨,居然还没有被捉妖师捉走,也是奇迹了吧。
这样帮助戎梳理妖气的日子持续了三个月,邢辰才恍然响起自己的婚期近在眼前。王府内内外外张灯结彩,连整个平都都在讨论王府小世子的亲事。田家不过是个普通的望族,能与王府攀上亲事,算是鸡犬升天了。
至于这新娘子是什么样的人,大家纷纷摇头。从没听谁说起过新娘子,想来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也并没有令人惊艳的容貌或才华。正好配小世子这个纨绔子弟,要是王妃选了平都首屈一指的姑娘,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这些风言风语邢辰听了不少,都没往心里去。一帮凡夫俗子,平都最美的大小姐,能有戎十分之一好看?他坐在高头大马上,穿着大红的喜福,身后跟着一群人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往田家去了。
新娘子盖着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扶着侍女的手缓缓迈过大门门槛,走到喜轿跟前儿。
邢辰大概打量了一番,这新娘子好高啊,比她身边的侍女高了足足一头。放眼望去,连田家的男丁都没几个这个高的。他打了个哆嗦,不会吧……我应该还是比她高一点的,嗯!
田家的女眷们拿着手绢点着眼角,放声大哭。眼角一滴眼泪都没有,都被手绢擦红了。“寒妹啊,以后你就是邢家的媳妇儿啦!不要忘了多回娘家看看,呜呜呜呜……”
邢辰不耐烦的问道:“可以出发了么?”
女眷们终于止住了哭声,将新娘子扶上轿子,目送他们一长溜迎亲队伍慢慢走远。
拜天地的时候邢辰专门对比了一下,幸好新娘子并没有比他高。他轻轻握住新娘子修长的手指,将她带进装饰好的洞房里。
“你……你饿了吧?我听说新娘子都辛苦的很。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想吃什么不必拘谨。”邢辰推过小圆桌上的果盘,“你看我,都忘记你还盖着盖头了。我给你取下来。”他说着,伸手就要掀新娘子的盖头。
“世子!”嬷嬷吓了一跳,忙拦住了他的动作。“您要用这杆秤挑开红盖头才好。”
邢辰叹了口气。“嬷嬷,我知道啦!我看新世子妃害羞的紧,您先在外面等着好么?”
“哎!嬷嬷知道遂不了你的心思,你就不肯消停。那嬷嬷先出去了,但是这个步骤都不许乱,才能讨个好彩头,叫小夫妻举案齐眉,子孙满堂!”
子孙满堂还不着急,儿子的影子都没有,孙子更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邢辰心道。
他坐回到新娘子身边,拿起那杆秤,柔声道:“我掀起来啦!”
新娘子微微颔首,大红的盖头下边的流苏晃来晃去。
不知道为什么,邢辰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剧烈起来,他不由得用另一只手捂住胸口,怔愣着想道:这就是成亲的滋味么。
虽然紧张的手心出汗,邢辰的手仍然稳稳当当的用秤挑起了新娘子的红盖头。一点一点,修长白皙的脖颈,精致的下颌,红润润的薄唇,可爱的鼻尖展露在他的眼前。
新娘子忽然动了动,那只瘦长好看的手掌覆在了邢辰的拿秤的手上。
“你……”邢辰愣了愣。他看着那双薄唇微微张开,清冷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田寒。”
邢辰反应过来。“你、你叫田寒么……那我以后叫你阿寒好不好?”
田寒的手微微用力,盖头被完全掀开。温黄色的烛光映在他如玉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他缓缓地抬起眼来,两双同样黑白分明的眼睛视线交汇。
他颔首道:“好。”
邢辰忽然迷糊起来,为什么这张脸也如此眼熟,熟悉的就像是常常见面的旧友。而且……好像还有哪里不对。
他后脑绞痛起来,不由得咬牙倒在喜床上。
“怎么了?”田寒威蹙了眉,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
邢辰摇头道:”没事,大概是晚上吹风多了,受凉了吧,你不要担心。“
他撑起身子,把那个果盘又往田寒身前推了推。“快吃吧,饿的久了肚子会痛的。”
田寒冷着一张俊脸,目光探究地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好。”
邢辰咧嘴笑了起来。“不要担心我啦!我真的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