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可惜的,谁要谁认领回去啊。”陆然依然是淡淡的语气,转过身去整理刚才被她胡乱扔在桌上的药。
唐旭尧笑笑,也没再说话,只是侧头看着她收拾。
陆然收拾完,侧过身,望向他:“唐旭尧,说实话,我对你真没信心,对我自己也是,结婚前其实你对我也不差。”
唐旭尧望着她,人已经收了笑,只是定定望她,眼神很安静。
其实陆然认识的唐旭尧一向都是如此,淡冷无波,有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淡漠,这些天死缠烂打狼狈不堪的唐旭尧真不像他。
“唐旭尧。”陆然转了个身,臀倚着桌子而立,一只手随意地撑在身后的桌子上,微仰着头盯着天花板,姿态很闲适,声音也是轻轻软软的,“在我离开前的半年多里,那段时间我特别喜欢莫文蔚的一首歌,《他不爱我》。”
陆然拿过手机,低头看着,手指点了点,熟悉的旋律从手机中悠悠飘出:“牵手的时候太冷清,拥抱的时候不够靠近,说话的时候不认真,沉默的时候又太用心,我知道他不爱我,他的眼神说出他的心。我看到了他的心,演的全是他和她的电影,他不爱我,尽管如此,他还是赢走了我的心……”
陆然把声音调小,侧头望他:“那时我就觉得这首歌唱的就是我自己,会不自觉地代入,想着你和陆燃,然后一遍遍地单曲循环,一边听一边哭,尤其是只有我一个人开着电视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或者听说陆燃和你去了哪里哪里时,我就觉得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为什么不找你好好问清楚,不痛痛快快地找你闹一场,可是每次你一回来,你低头吻着我,抱着我回房时,我又觉得我想多了,我问不出口。”
唐旭尧只是望着她,她很少这样大段大段地说过话。她好看的侧脸里,都是恬淡的味道。
“那时候我是真的不懂得怎么自我调节,除了整天悲春伤秋闹得好像全世界就自己一个人最可怜似的,我真不知道我这么跟着你到底在图什么。或许在很多人看来这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但没经历过的人永远理解不了当事人当时的心情,即使现在已经淡化了,但它已经化成一种记忆,挥之不去了,心情还是会时不时受影响,哪怕只是一次类似的天气一段相似的场景,心情就会莫名地低落下来,我是真的很不喜欢那两年。”
陆然边说着边侧头望他:“在情感上我会控制不住不自觉地向你靠近,可是我的理智总会在最后关头占上风,就觉得你都那样的人了,哪怕是我巴着你结婚的我也应该恨你的,干嘛还要赶着犯贱呢。所以唐旭尧,我现在真没办法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重新开始呢。”
唐旭尧望着她,很安静地看着那种,他的瞳孔很深,很黑,灯光落下来,被揉碎在眸心深处,很亮,流转着些柔柔的光,有些复杂,甚至是怜惜和歉然的。
陆然被他那样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眸,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我先回去了。”
“我让小林来送你吧,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唐旭尧说着,声音有些哑,却很近,说话间已经拿起手机,给小林打了个电话。
陆然这次没拒绝,在这里陪了他一会儿,临走时才想起唐越笙的事情来,想了想,觉得还是该和唐旭尧先提个醒:“唐旭尧,有件事我觉得我应该和你说下。前些天我在老家逛街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你爸,在陪别的女人在逛街,两个人关系挺亲密的。我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他,没看到正面,只是他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多年,又一直不肯回家的,多少有些不太好。我觉得你还是找个机会了解一下,赶紧解决好,省得哪天不小心真爆出来了你家就不只鸡飞狗跳了。”
唐旭尧蹙了蹙眉,声音还算克制:“好,回头我看看。”
叮嘱了几句,让小林送她回去。
陆然回去时谢淼已经不在了,估计是真的走了。
想到稍早前的事,陆然多少有些放心不下她,还是给她打了个电话,手机已经关机。
第二天时谢淼才回了信息过来,昨晚她在飞机上,现在已经跑内蒙那边去了,人很好,让她不用担心。
陆然放了心,也就没再聊,只是给程朗打了个电话。
经过了一夜,程朗也冷静了下来,虽然声音听着还是有些疲惫和沙哑,和昨晚相比却是好了不少,只是人已经不在殷城,回了B市那边调查祁昕的事。
陆然也是昨晚才知道程朗的前女友叫祁昕,和谢淼似乎关系还不错,其他的却还是一无所知。谢淼和程朗不说她也不好追问,因此对程朗叮嘱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经过昨晚那次相识以来最开诚布公的交谈后,陆然没再去看唐旭尧,只是给他请了特护。
唐旭尧也没再给她打电话,不是不想打,只是不敢再打,只能从别人口中了解一些她的近况,比如知道她工作室拍的第一支广告诗雅化妆品已经投放市场了,效果非常不错,诗雅那边打算把旗下所有品牌广告全部承包给陆然工作室;因为这支广告的巨大反响,她的工作室开始有了点名气,业务比以前好了许多,她除了工作也在忙着招人,想要把她那个团队完善起来;前段时间她亲自去西林踩点的冰凝纯净水广告也已经投放媒体了,她撰写的第一支知名品牌广告伊莎广告也已经被严末给送去参赛了……
许多与她有关的工作生活和细节,他都知道。
他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出院了,这次没再瞎折腾自己,出院后安心在家养着伤。
唐越笙回来待了两天和黎芷琴吵了两天又走了。
唐旭尧记得陆然跟他提起的事,特地请了侦探社跟踪调查了唐越笙,也让人把他这两年来所有的消费记录和通话记录都调了出来。
这些记录都很正常,没有大笔刷过卡的痕迹或者频繁打电话尤其是在深夜通电话的记录,连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也不知道是陆然真的认错人了还是两人日夜黏在一块儿连电话都省了,或者唐越笙怕被查出连早已防备了,总之在唐旭尧调查的资料里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侦探社跟踪了唐越笙将近半个月,一切正常得很,除了偶尔出现的秘书,身边没看到有任何女人出现。因为现在被革了职,他现在每天就去锻锻炼陪人打打高尔夫或者钓钓鱼,颐养天年,惬意而滋润。
尽管他的所有卡几乎都被唐旭尧给停了,但到底是老一辈,不像年轻人几乎都依赖着这些信用卡,他自己也还有些小额存折,这些以他自己名义开的卡唐旭尧也停不了,虽然数额不多,但支撑自己的生活倒不是太大的问题。
侦探社每天都有给唐旭尧反馈唐越笙的情况,附着照片,看着确实不像有外遇的迹象,只是唐旭尧到底还是惦记着陆然的话,抽了个空,亲自去了一趟B市。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休养,唐旭尧手虽然还没能好,但腿基本已经没太大的问题,除了还有点不太使得上力气,走路看着已经和正常人无异。
唐旭尧趁着周末直接去了唐越笙在B市的房子,还特地挑的晚上去。
他到那边时已是晚上快十一点,唐旭尧没有提前给唐越笙电话,直奔唐越笙房子,到了门口才敲门。
唐越笙大概已经睡了,敲了好一会儿没反应,在等他回应的那段不算长的时间里,唐旭尧甚至会不自觉地生起他和另一个女人正在床上打得火热的荒谬念头。
好在唐越笙没让唐旭尧等太久,惺忪的咕哝从屋里低低传来:“谁啊?”
“爸,是我,我来借住一晚。”唐旭尧声音很冷静。
“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不满的咕哝声从屋里传来,声音也渐渐近了些,伴着拖鞋的声音。
说话间门已被从里面拉开,唐越笙握着门把挡在门口:“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工作的事。”唐旭尧声音淡淡,手往门一压,微微一用力,不着痕迹地推开了。
唐越笙跟在他后面:“过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可以先提前给你收拾收拾,另一个房间这么久没人住被套都没洗过。”
“没关系!”唐旭尧淡淡道,走向他的房间,“爸,我今晚和你一起住吧,我住一晚而已。”
“都多大的人了。”唐越笙训道,“我去给你把客房收拾一下,凑合着还能住一晚。”
“何必这么麻烦。”唐旭尧淡应,没理会,径自推开了他的房门,不动声色往房间扫了眼,床铺有些乱,大概刚起床的缘故,但房间里没看到有女人在的痕迹。
“爸,我先去洗个澡,你这里有没换洗过的睡衣吧?”唐旭尧扭头望他问道,问完也不等他回答,就径自走向了衣柜,手抓着柜门就拉开了,锐眸不动声色地往里扫了眼,手从那一排排的衣架上轻轻划过,没看到女性衣服。
他从里面拿了套看着还新的睡衣,转身望向已来到门口的唐越笙:“爸,这睡衣你穿过吗?”
唐越笙望他一眼,走向衣柜,从另一端拿起一套没拆封的递给他:“这套没穿过。”
唐旭尧接过,留下一句“我先进去洗洗!”转身就走了,黑眸特地往床头桌上扫了一眼,没看到任何女性用品。
唐旭尧洗完澡出来时唐越笙还在客厅里坐着。
“怎么还没睡?”唐旭尧问,“爸,早点睡吧,别总熬夜。”
边说着边进了他的卧室,走向床边,弯腰想借着整理床铺再看看,手刚扯住被单,唐越笙已经来到门口,阻止了他:“放着吧,我来就好!”
说着就走了过来。
“不用了!”唐旭尧淡应,手扯着床单就抖了抖,往床头方向的两个枕头望了眼,问得随意,“怎么有两个枕头?”
“买的时候都是配套的,就一起搁床上了。”唐越笙应着,神色并没有任何异样。
唐旭尧没再应,把枕头拿了过来,往原来的枕头方向望了眼,黑眸微微一眯,手伸向了白色床罩上的几根发丝。
唐越笙也注意到唐旭尧的目光,突然走了过来,想往那边弯腰,被唐旭尧一只手推开了,长指捻起那两根明显属于女人的长发,扭头望他:“谁的?”
唐越笙脸色有些不太好,还有些尴尬。
“到底谁的?”唐旭尧还算冷静,盯着他,“你别否认,有人看到你搂着另一个女人逛街,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阿旭,这事儿爸现在没办法和你说,你也看到了,我和你妈,是真的没办法再继续过下去!”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在外面找了个女人?”唐旭尧突然暴喝了声,声音极冷,“你到底还有哪点像个长辈的样子?当年公司出事你撒手不管要死要活的,把一个烂摊子扔给我和妈,现在好不容易挺过来了,你倒好,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包小蜜养小三,是不是过两天你再来告诉我,你的女人怀孕了,让我出钱帮您养儿子?”
唐旭尧说到最后时几乎是在吼着的,唐越笙被吼得脸色很难看,却没敢吭声。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两年多!”
“为什么在一起?”
“阿旭,这是我的问题,我会处理好,你别管。”唐旭尧到底还是顾着自己身为长辈的面子,语气有些强硬。
“我是不想管!”唐旭尧声音沉了下来,“我是吃饱了撑的才想着来管你和妈这些破事,好好一个家被你们整成什么样了,你说我怎么就有你们……”
唐旭尧打住了,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那个女人电话多少?”
“你想做什么?”唐越笙站着没动,“这事儿和她没关系。”
“我还能做什么,逼她离开你?我以为这是父亲才会对儿子做的事。”唐旭尧笑笑,带着嘲讽,“这样的话你最好别让妈听到。你的感情问题我管不了,你对妈还有一点感情一点良心的话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是要离婚还是和那个女人彻底了断了你自己看着办,你最好在妈发现前全部处理干净。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华辰早在九年前已经被你玩完了,现在的华辰是我和妈一手建立起来的,你在华辰的所有股份我会全部收回!”
唐旭尧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扭头望他:“还有,妈人再不好总还是我妈,也在你最难的时候不离不弃陪你走过来了,我不希望看到你陪着那个女人一起挤兑中伤她的场景,否则我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转身走了。
唐旭尧连夜回了殷城,回到家时已经快凌晨三点,小睡了四个小时,七点又赶着起来上班。
黎芷琴也已经起来,看到他还愣了愣:“昨晚不是说去出差了吗?怎么回来了?”
“忙完了就回来了!”唐旭尧淡声应着,对于昨晚的事没提,撞破这样的事情确实不好处理。
黎芷琴不像陆然,要遇到这样的事了顶多不声不响地离婚走人,连看都懒得再看你一眼。她骨子里是个高傲冷艳的人,要是真发现了唐越笙背着她出轨,势必得闹得天下皆知所有人不得安宁,把那女人整得没脸再见人都是可能的事,也难怪唐越笙要做得这么滴水不漏。
两人的感情也不像普通夫妻,吵吵闹闹地几十年过来了,对彼此都是个折磨却又没办法都放手,作为子女的,有时盼着两人早离了算了有时又总还是不忍,唐旭尧不是当事人,也没办法替任何一个人做决定,他做的任何决定也未必对两个人都是好的,只希望唐越笙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处理好。
唐旭尧洗漱完便去公司了,他一向没有在家吃早餐的习惯。
到办公室时他已习惯性地开电脑先浏览当天的重要新闻,作为决策者,许多政治军事社会财经科技讯息都要了解和掌握。
一开网页,冰凝纯净水身陷“质量门”和虚假广告的新闻几乎占据了所有门户网站头版头条。
唐旭尧眉一拧,隐约记得冰凝最近的广告都是陆然那边在负责的,手握着鼠标点开,快速浏览了一遍后,按下内线电话:“小林,你进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