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九天测试之旅完毕,沈却带领诸弟子回到登云顶,未作停留,匆匆走向凌云宫后。
他从升云殿后的林间小道穿行而过,走进浩瀚如海的竹林,最后来到一座草堂前。
这是一座完全由竹子搭建起来的吊脚楼,面积不大,门扉虚掩。
沈却在台阶下站住了脚。
寂静的竹海空无一人,面前的竹屋也不闻半点声响,沈却躬身行礼:“弟子沈却,拜见徐长老。”
沈却跟随若虚真人已有三十年之久,二人已十分熟稔,他对待若虚真人的态度依旧恭敬如初。
“退之来了,快进来吧。”相较于沈却的恭敬态度,若虚真人的语气显得颇为亲昵。
沈却走进这间小小的竹舍。
屋内没有点灯,但并不妨碍他看见屋内的摆设。
一床,一柜,一榻,一几,并几个蒲团。陈设简单,一目了然。
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两个茶杯。若虚真人面前的茶杯已空,对面那个还满着。
或许是屋内太过冷清,沈却莫名觉得这竹舍内有几分寒气,他没有敢去想,刚才是什么人在这屋中。
若虚真人在小几之后,斜靠着身后的矮柜,动作十分随意,朝沈却抬了抬手:“坐。”
沈却跽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
若虚真人从茶盘中取出杯子,亲手斟了一杯茶,递到沈却对面,笑吟吟问道:“今日黑龙潭一行,情况如何?”
沈却恭谨地双手接过,微微抿了一口,把茶放在一边,说起今日测试筋骨的结果。
大体不过是八十钧人几何,百钧人几何,与前几日相比,内容也无甚新奇,若虚真人只轻轻点头。
听说季脩宁通过了一百二十钧,他也没有丝毫诧异。通过这一关的,三天前已有一个楚怿了。
沈却最后才说到楚恪:“这些天在凌初山传得沸沸扬扬的楚恪,倒是个后起之秀,成绩三百钧。”
“三百钧?”
若虚真人到底久经世事,乍闻此事,反应比那些弟子平淡多了,眼皮都没撩一下。
但这个数字与排在第二位的一百二十钧相差太远,若虚真人听完沈却的汇报,也忍不住轻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
沈却低眉垂目,恭敬地答道:“是。”
若虚真人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交待已毕,沈却别无他话,躬身告退。
沈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竹海中只余风声。
“三百钧,”若虚真人似自言自语般轻声念道,“果然哪——”
“本非池中物,有什么好感叹的?”一个沙哑粗粝的声音突然说道。
这声音像是用锈迹斑斑的锯子割床腿一样,十分难听,在这静谧的竹舍内突然传出,既突兀,又有几分阴森可怖。
声音尚未完全落下,竹舍中已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头上兜帽罩得严严实实,下摆几乎贴到地面,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黑衣人背对着若虚真人,立在若虚真人左手的窗边。
看着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影,若虚真人却并无异色,笑道:“老朽是羡慕,羡慕啊!”
“嘿嘿,”那黑衣人出粗噶如夜枭般的笑声,“那又怎样?”
他的笑声有些低沉,带着些嘲讽的意味,停了一瞬,复又道:“龙困浅滩,待如何?”
若虚真人没有答,问道:“既是出行不便,你又何必亲自来一趟?”
“听闻事态有变,”黑衣人并未说完,又问,“让你搜集的炼材,都齐了吗?”
“尚未。”
片刻的静默,黑衣人粗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不满:“要快!”
若虚真人身为玄天门十大掌教长老之一,即便想来温声细语,也无人敢对他口出狂言。但听着这个黑衣人生硬的话语,甚至带着些命令的口气,若虚真人脸上却没有半点怒气。
而是叹道:“前次搜罗了多少年?剩下的药材固然有些留存,但也为数不多。至于凝血跗骨藤、绯花白玉翁、青玉龙王骨、九尊圣王丸,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重宝。三十年前才找过一回,如今只怕是上天入地也难找。”
黑衣人沉默了半晌。这些他如何不知?可是找不齐这些炼材,无法重塑身躯,他就只能做个暗夜幽灵。但他显然并不是一个会为他人考虑的人。
“我只有一个要求——快!”
若虚真人默不作声。
他也想快,但黑衣人所需的炼材,样样都是世所罕见的稀世珍宝,一切全凭造化,岂是翻翻手就能有的?
眼看这个话题难以继续,黑衣人沉声道:“难道你不想替嵊洲解开这个诅咒吗?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被困在这个巨大的牢笼里?”
若虚真人叹气,这就是个困局。他的神情突然间显得有些委顿,道:“我会尽力的。”
“不,是必须竭尽全力!”
黑衣人的声音突如一声滚雷,在小小的竹舍中炸开。
在这一闪而逝的雷声之后,漆黑的屋舍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那小子情形如何?”
黑衣人没有再提炼材的事,若虚真人神色稍缓,道:“身上几处大穴都被封住了。”
“哈!身受封印,灵窍不启,却能力扛银河九天三百钧,果然不凡!”
黑衣人的话语里激愤之意难表,若虚真人没有接话。
那人却问:“你能解得了吗?”
“其他人不知道,反正我是解不了。”
黑衣人似乎早已料到是这个答案,没有出声。
若虚真人饮下一盏冷茶,下巴微抬,眼睛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问道:“真要给他解开?”
“宜早不宜迟。否则。”黑衣人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养虎遗患。”
若虚真人面上闪过一丝忧色,道:“可惜未能取卵,如何杀鸡?而今束手无策……”
黑衣人不等他说完,觉得已再无停留的必要,一拂袖便消失在原地,踪影全无。
而与此同时,若虚真人面前的茶几也化为了齑粉。
若虚真人对着面前的空气摇头:“我实话实说而已,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