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小满,觉得这事有必要让周氏也知道一下,也不理会周氏的态度,把大意说了一下。周氏先是“啊”了一声,接着又大哭了起来:“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啊?老天这是要逼死人啊,我的春生啊,你是死是活啊,娘太想你了,你快回来吧。”
见周氏又开始嚎叫,心里憋闷的小满“咚” 的一声把手里的碗砸在桌子上,严肃的看着周氏说:“娘,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的,但是你记住了,从今天起你不许再踏出咱家院门一步。现在外面世道太乱,到处都是官兵,别一不小心得罪了官老爷,到时连命都保不住,谁回来也没用。”
看着周氏被她吓住了,小满不知道怎么得就是心里阵阵的痛快,接着又是打心里感到疲累,自己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不省事的婆婆。她在心里恨恨的说:贺春生,你若是真敢死了,我就把你娘扔到石家,让她天天被虐待!
今年的秋收,原本应该快乐的心情被这征粮闹的愁云一片,每个在地里干活的乡民都苦着脸,就连临水村的两个大地主家里,也是愁云一片。听吴婶子说,他们不只被征了粮,还征了百两银子。
等征粮的官兵走后,石家人看着院里所剩无已的粮食,已经没有泪水可流了。当贺红的婆婆想到这些粮还要分给贺家一半的时候,心里就如刀割了一样难受。
石小丫也一脸愁容的看着她说:“娘,要不咱就听哥的,不给了吧。娘,我可不想饿肚子啊。”
贺红的婆婆听了女儿的话,苦着脸说:“娘也不想给啊,可要真是春生回来怎么办?”
石小丫一跺脚说:“我不管,反正我不能饿肚子,要么你就去城里买粮。哎呀,我就知道,你肯定要说,没钱了,那谁要你当初贪心啊,非要养那么多鸡。”
贺红的婆婆听自己的女儿竟然跟自己这么说话,涨红着脸就一巴掌煽了过去,说:“老娘还没死呢,你就敢来说我的不是了?我是不是把你给惯的,你还想爬我头上来做主啊?”
石小丫被她娘的这一巴掌给打懵了,她嗷的一声捂着脸就哭了跑回了屋,留下贺红的婆婆在院子里继续叫骂着。
石家的大儿媳凑到跟前说:“娘,我觉得小妹说的对,咱家人口这么多,要是再把粮分一半给贺家,不说咱们大人,只说孩子也受不了啊。不如,就留下吧,反正春生也不在。”
贺红的婆婆看着一双双等着自己拿主意的眼睛,最后咬牙说:“知道了,不给了,说什么也不给。”
就在石家人准备把所有的粮都存放起来的时候,里正却跟着小满一起推开了石家的大门。贺红婆婆看着里正也来了,脸上有些不大自在的说“春生媳妇啊,你这是做什么啊咋还把里正找来了?”
小满微微一笑说:“石家婶子,我是来拿粮的。我想着,当初咱们是找里正做的保,那我来拿粮自然也要找里正了,做个见证免得事后牵扯不清。”
里正指着地上摆的那些装好的粮食说:“这一堆就是了吗?老石头,你不错,知道她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从前我到是小看你了。”说完,他又转头对小满说:“你就别愣着了,快把粮装车上吧,你婆婆家里身体还不好呢。”
石家人这回真是有口不能说啊,想拦着吧,里正在这里,不拦吧,自己心里还不甘心。所以他们一时就站在那里,六神无主的都把目光移向了贺红的婆婆,里正有些看不下去了,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呢?到是帮着春生媳妇抬抬啊。”
小满忙笑着对里正说:“不用,不用了,里正叔。你别看我是个女人,可是力气大着呢。”
说完,也不石家人的脸色,两手抓起一袋粮就装上了车。
眼看着小满就要把三百斤粮都装上了车,贺红的婆婆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按住小满要拉车的手说:“春生媳妇啊,婶子跟你商量个事,你能不能借婶子家点粮食啊?今年这事闹的,家里粮不够了。”
一边的里正脸一长,不用小满开口他就说:“我说石家的,你这个时候还要跟春生媳妇借粮,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三百斤好干个啥?我看你还是抓紧时间凑钱去城里买粮才对,现在家家都凑钱去城里买粮了,你可别耽误了。可别怪我没提醒,晚了我怕你买不着。“”
说完,他对小满一个眼神示意,小满就乐呵呵跟在他身后出了石家的院门。
以后的事情,就如小满所推断的那样,物价飞速的涨着,粮食甚至一度涨了三倍还不止。而且各种赋税层出不穷,丁勇和衙役,三不五时的就来村里挨家挨户收钱,名目繁杂。村民在把家里余钱都上交后,实在没办法,都开始把自家的家畜当做税银缴了上去。
而小满也一样,为了不打眼,家里的鸡鸭和那头周氏一手伺候大的猪,也都充了税款。为了这事,周氏更是又心疼的病了一场,成天嘟囔着不能活了,不能活了。
一时间,社会动荡不安,各种宵小之徒也开始不安份起来。连村里两个地主家,也都被人上门哄抢。在这种压抑、不安甚至带着稍许绝望的气氛下,小满更是关紧了大门,轻易不出。
直到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小满家的院门被人急促的敲响,小满手里拿着柴刀,小心的站在门口问道:“谁?”
就听得门外石小丫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石小丫。”
小满打开门,就见石小丫一脸同情看着她说:“你还在家呢,真是个傻子,你不知道呢吧,于立回来了,他可说了,你们家春生死了。”
“神经病。”小满根本懒得理她,骂了一句就想要退回关门。
见小满根本不信自己的话,反而是要关门,她忙用手一挡说:“嗳,你以为我骗你呢啊?是真的,不信你去看看,他就在前面不远呢,现在村子里都传开了,也就你不知道了。”
小满死死的看着她,脑中“嗡”的一下子如同炸开了了下。她双手用力把石小丫推到一边,提起裙子就向着石小丫说的方向跑了去。石小丫在小满的身后,“呸”了一声,然后又似想到什么,哼着小调离开了。
小满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她就像是脚踩棉花一样,感觉自己飘飘忽忽的,脑子里除了找于立,就没别的想法。没跑出多远,小满就看到被一群人围住的于立,小满红着双眼不顾男女大防狠狠掐着他的双臂问:“你真的确定吗?确定春生死了?你亲眼看见了?”
于立现在心里急的要死,他是逃兵,这一路因为怕被抓回去,躲躲藏藏走了快一个月才回来。正想悄悄的回家收拾东西带着老婆离开这临水村,可谁想还没走到自己家门口,就被村里人发现了。更烦的是那石家的婆娘拉着他没完没了的问春生的死活,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和村里人扯皮啊,再晚了他怕有人回来抓他,那可是死罪,所以,他这一着急就顺嘴说了出来。
但现在看着春生媳妇这一脸疯狂的这样子,好像自己再说一句春生死了,她就能上来跟自己拼命,心虚之下的他忙改口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真的。我们攻进城后,我受了,晕倒之前我恍惚见着他被枪扎了胸口,我估计他是不成了。”
“我的春生啊!”,还没等小满继续问,就听人群后面周氏凄厉的叫声传了过来,然后就是吴婶子的惊叫声,“春生娘啊,春生娘,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啊,春生娘。”
待小满转头看的时候,发现周氏口吐鲜血,昏倒在吴婶子的怀里。小满对于立说:“你不要走,我一会来找你问清楚。”
然后回身和吴婶子一起,并几个村妇把周氏抬回了家中。就在小满为晕倒的周氏忙碌的时候,于立也趁着这个时机,带着收拾好的衣物,匆忙消失了。
等小满把周氏安顿好,托了吴婶子照顾后,再回身去于家找于立的时候,他却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一下,小满才真的慌了,于立哪去了,哪去了?她像疯了一样的在村子里到处寻找,“出来,快出来啊。你还没跟我说清楚,春生究竟怎么样了,是死是活,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不见了?”
这个下午的临水村村民,都能见到一个带着绝望气息的女子身影,出现在村子里的各个角落,带着绝望的呼喊着。真到日落西山,在贺家焦急等待的吴婶子才看到小满一身狼狈的回来了。
吴婶子看着眼前这个有如失了魂魄一样的小满,眼中带泪的说:“孩子啊,你这是去哪了?听婶子的话,春生不会有事的,那于立不是说了吗?他只是看到春生受伤了,可并没有看到春生人不在了啊?”
吴婶子说了半天,却见小满还是一脸木然的站在那里,仿佛跟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她忙对身边自己的大儿媳妇说:“去,把春生媳妇送回她屋子里,这孩子是把魂吓丢了,你先去她回屋去,我去弄点水叫叫她。”
不大一会,吴婶子就端着一碗姜水进来了,她边用手指沾水往小满脸上洒,边嘴里叨叨着,什么小满回魂啦,小满回魂啦,这样的话。
终于在她快把一碗水都泼到小满脸上的时候,小满双眼一闭倒了过去。吴婶子这才松了口气,对高氏说:“成了,让她睡吧,等她醒了,魂儿就回来了。”
半夜里,正在无声哭泣的小满突然看到春生出现在屋子里,他穿着临走时小满给他做的衣裳,露着一口大白牙,笑着对小满说:“媳妇,我回来了,我在也不走了。”
小满心里一喜,起身就想抓住春生的手,却一下子扑了个空,见春生又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笑着说:“媳妇,你这是干啥呢?我走的这些日子,你想了我没?”
小满刚要开口,却突然发现春生是双脚离地悬在半空中,她一时心里害怕,惊慌的指着春生大叫一生“春生”后,就猛的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
知道是自己做了个梦,小满慢慢的起身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眼里的泪就怎么都止不住的往下落。从知道战争爆发开始,小满就没有一夜是睡得安稳的,虽然她面上努力装做没事人一样,看着信心满满的等待着春生的回归,可其实她心底一直却很不安。
有多少次她都在睡梦中突然醒来,即使什么梦都没有做,却依旧没有办法继续入眠。可就这样坚持的相信着,鼓励着自己着,告诉自己春生一定会回来,跟自己过幸福的日子。如何就能得到现在这样一个结果呢?
死了?可笑,他为什么死?他凭什么死?自己嫁给他,难道就是为了做他家的保姆,为他照顾体弱的母亲和懦弱的姐姐的吗?自己与他,还一天真正的夫妻生活都没有过,他就敢这样死了?贺春生,你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临阵脱逃,敢这样把自己丢下?你真当我是个和善的,会代你好好照顾你这如包袱一样的娘和姐姐吗?
“你休想!”小满突然大叫出声,似是看到春生就在眼前一样,对着空气说:“我不会的,我会虐待她们的,真的,春生,我一定会把对你的怨气都加在她们身上的。所以,春生,你回来好不好,不要死好不好?”
就在小满哭的伤心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头上有什么东西慢慢的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