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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国丧期,所以兄妹俩的洗三和满月都办的十分低调,闵夫人大约觉得亏待了他们,不知暗中找补了多少东西。朱氏负责掌家,直接让人抬了几箱子吃的用的过来,又细细地嘱咐了陶氏,缺了什么一定要尽快派人来找她。
这一切简直让顾清宁叹为观止,也难怪上辈子多的是姑娘想嫁给顾家的男人,在这种人家生活,怕是连饭都要多吃一口。
随着顾清宁慢慢长大,她眼前的那层膜似乎也慢慢褪去,让她能隐隐约约看到眼前的景象了。
她的生母陶氏是个绝世大美人,一双细长柳眉,一对仿佛时刻都噙着泪的杏眸,生就一副令人怜惜的模样,笑起来却又如春花灿烂,旁人见了她,便是声音都要低几分,就怕吓着她。不过她除了胆小爱哭,却是个相当温柔体贴的性子,看似柔弱,却如同一株百折不弯的蒲草,有着柔韧而坚持的品质。
至于生父顾永翰,还真如他所说的开始为未来打算了,威国公托了关系将他送进了羽林军,这一阵子都在军队训练,没有回来。
但即便如此,顾清宁的生活却一点都不单调,几位伯母时常会带着哥哥姐姐来看她,聊些家常和京城的趣事,说到兴起,柳氏还会抚琴作画,而一向端庄的大伯母朱氏竟然意外地擅长跳舞,让顾清宁简直看不错眼。
虽说婴儿的身体总有种种不便,但因为这样的生活,顾清宁却也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一点小小的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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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弯下腰来用手背探了探顾清宁的脖颈,发现并没有出汗,这才将她抱起来,却只是停在隔间外头,神色担忧地看着里面。
顾清宁的目光看向房内,只见里面大夫和丫鬟正在忙碌着。
一天前,顾泽慕忽然发起了高烧,陶氏慌得大半夜便让人去请大夫,把全家都给惊动了,用了许多办法,今天才刚刚退掉热度。闵夫人她们陪着熬了一宿,见退烧了才纷纷回去休息。
陶氏却睡不着,只是怕打扰到大夫看病,只能抱着顾清宁在门外等着。
过了一会,大夫才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走出来。
陶氏快走两步:“王大夫,怎么样了?”
“烧是退了,不过三少爷实在太小,还是得要小心着。”王大夫细细嘱咐了一遍,陶氏也同丫鬟们一样仔仔细细地听着,唯恐漏掉一个字。
等到大夫离开后,陶氏将女儿哄睡,却没有放回摇篮里,而是放到了自己床上,自从顾泽慕生病之后,陶氏对女儿就越发紧张,恨不得时时刻刻看着才好。
看着女儿粉嫩嫩的睡颜,陶氏的目光又转向里间,那里躺着她另外一个孩子,她犹豫了一会,才走了进去。
顾泽慕沉沉地睡着,肉肉的脸颊因为这场病显得消瘦了些,脸上带着红晕,却不像昨日被烧的通红那样,陶氏爱怜地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顾永翰的声音:“玉娘。”
陶氏抬起头,才发现顾永翰出现在了门口,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脸颊和脖子上都是汗,可见是刚刚知道了消息就匆忙赶了回来,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
陶氏连忙“嘘”了一声,又回头看一眼发现顾泽慕并没有醒来,才放下心,快步走了出来。
顾永翰握着她的手,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泽慕突然发烧,吓得我连假都来不及请,就赶紧回来了。”
陶氏看到了丈夫,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之前强撑着的坚强一下子就垮了,眼泪刷的落了下来:“我也不知道……昨夜里好端端的泽慕就发起了烧,到了今日才退下去,他年纪那么小,我真担心……”
“好了好了,没事了。”
顾永翰拍了拍她的手背,但多少有些不放心,两人便一同走到房间里,陶氏习惯性地给顾泽慕掖了掖被子,顾永翰试了试他的额头,发现并没有再烧,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陶氏看着这一切,突然低声道:“夫君,我是个坏女人。”
顾永翰一愣:“怎么了?”
“在看到泽慕生病的那一瞬间,我第一时间竟然是庆幸的,庆幸生病的不是清宁,我……我当初答应娘要对他们一视同仁,可是……”
珍珠似的泪珠顺着陶氏的脸颊落了下来,砸在顾永翰的手背上。顾永翰看着面露痛苦和自责的妻子,心里如火烧一般难受,他伸手拭掉陶氏脸上的泪珠,安慰道:“这本是人之常情,并不是你的错。”
陶氏摇摇头,红通通的眼睛看着顾泽慕,想到王大夫说的那些话,心中痛意越盛:“我小时候,隔壁就有个孩子,因为发烧的缘故把人给烧傻了,万一……万一泽慕……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顾永翰无奈道:“不会的,我小的时候也经常发烧,也没见我烧成傻子不是吗?再说了,王大夫医术高明,一定会治好泽慕的。”
听到顾永翰这么说,陶氏虽然仍旧自责,但心里总算好过一些,她看着孩子幼小的脸蛋,心中暗暗发誓,就算泽慕真的烧傻了,她也会依然疼爱他,尽到一个当母亲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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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胤觉得自己似乎走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路,前尘往事从两旁划过,他听说人死了之后会看到自己生前的记忆,所以此刻,他是在走黄泉路吗?
两旁的记忆几乎都是有关奉长宁的,然而萧胤看到这一切却恍如隔世,他记忆中的奉长宁,是执掌六宫高高在上的皇后,是为了维护太子不顾尊卑当面斥责他的母亲,是视他如仇雠自闭宫门与他相决绝的妻子。
可是记忆中的奉长宁原来是这般明艳动人。
从两人成婚,他在盖头下看到那张宜嗔宜喜的面庞开始,他以为自己心硬如铁,却不知这张脸在当时就已经烙在了他的心上。
曾经他们不是没有过美好的回忆的,可是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让他们渐行渐远。
幼年他读到那句“至亲至疏夫妻”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如今才懂的其中三昧。他与奉长宁少年夫妻,不知携手走过多少风雨,最后却落得隔阂丛生,一道宫门便阻隔了他们,生前不相见,此后天人永隔,更无相见之期了。
萧胤按了按胸口,按理说他已经死了,却为何仍在心口处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疼。他生前是英明果决的帝王,却在死后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苦笑一声,只是他知道再悔恨也不会有重来的机会了。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属于帝王的杀伐果断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将那一瞬间的软弱压回心底,不再看两旁的记忆,而是加快步子朝着这条路尽头的光亮走去。
当他走进那道光芒之后,只觉得浑身一重,下面似乎有一股吸力将他往下拽去。
萧胤身体一震,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素色的床帐,旁边似乎挂着一些缝制成小动物形状的香囊,他动了动手脚,才发现自己似乎被什么紧紧包着。碰到这种情况,他却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冷静地观察着旁边的环境,房中的摆设并不华贵,却也透出多年的底蕴来,绝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可他不是死了吗?
萧胤心中生出狐疑,莫非是有人用了妖法,将他的魂魄禁锢在了自己的身体里,想要借此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的脑中一瞬间划过许多念头,正在这时,他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呼吸声。
萧胤身体一僵,慢慢地转过头,就看到一张属于婴孩的脸蛋,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正眨巴着看着他。
顾清芷是世子顾永暄与朱氏的长女,虽然还只有五岁,却已然看出了长姐的担当。顾清姝与顾泽浩都是柳氏的孩子,比起顾清姝的古灵精怪,顾泽浩的性子更像其父,脾气极好,不论看到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除了他们仨,还有朱氏所出的大少爷顾泽禹和三小姐顾清薇,顾泽禹在书院上学,所以至今未见到,顾清薇也才一岁多,还在奶娘怀中喝奶呢,自然也不可能和哥哥姐姐一起到处乱跑。
顾清芷把他们带到了床边,却只许他们在床边看看弟弟妹妹。
顾清宁听着耳旁的童言稚语,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很好笑。
顾清姝一脸惊喜:“大姐,你看四妹在同我笑呢!”
顾泽浩扑腾着小短腿,也要看看妹妹,顾清芷连忙将他托起来一点,却也只能刚刚趴到床边,三个孩子探着头看着顾清宁脸上的笑靥,发出高低不一的惊呼声。
正在这时,李嬷嬷将门推开,见他们的样子,忍不住一笑:“慕哥儿和宁姐儿在睡觉呢,几位少爷小姐过来吃些点心吧。”
顾清姝嘟了嘟嘴:“四妹妹醒着呢!”
“好好好,不过你们刚刚一路走过来,这么大的太阳,不热吗?”
陶氏亲自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盘子上放着几个小碟子,水果被切成小块摆在上面,然后浇上微凉的酥酪,因着几个孩子都还小,所以不敢放冰,酥酪也只是在刚打上来的井水里稍微冰镇了一下,稍有点凉气便拿了出来。
顾清芷年纪毕竟大一些,见到陶氏还会乖乖先行礼,顾清姝已经拉着弟弟飞快地跑到了陶氏身边了,嘴甜地叫着“三婶婶”绕着她打转。
陶氏本就喜欢孩子,更别提这几个孩子都十分乖巧懂事,每次他们过来,陶氏都会特意去做些好吃的点心来招待他们。
孩子们的童言稚语和陶氏温柔的声音汇成了一曲优美的曲子,顾清宁听着,也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困意上涌,她秀气地打了个呵欠,又看了一眼身旁睡着的顾泽慕,然后慢慢地睡了过去。
顾泽慕虽然闭着眼,可心里却如涌起了惊涛骇浪一般。
他本以为自己死了,却没想到竟然是活了。
从一代帝王变成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饶是萧胤向来英明果决,此刻脑子里也如一团浆糊一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萧胤自小就知道隐忍蛰伏,遇事从不慌乱,他本以为自己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但此刻他却只是一个话都不会说,甚至连爬都不会爬的婴儿,便是他再有计谋再有心机又能怎么办呢?
在这一瞬间,他竟然感受到了一种荒诞可笑,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直接死去呢。说什么帝王是真龙之子,受上天护佑,结果,竟然是这么个护佑法吗?!
萧胤在心底发泄了一通,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此情此景,他除了接受和适应难道还有别的法子吗?若是表现的太过于惊世骇俗,恐怕要被人当成是妖怪烧死吧。
萧胤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不经意便看到了一旁睡着的顾清宁,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是他的同胞妹妹。
萧胤看着对方,竟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有些莫名,偏偏这种亲切的感觉挥之不去,最后他只能将这归结为血缘之间的神秘联系。
耳旁听着顾清宁均匀的呼吸,他也仿佛被传染了困意,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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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宁发现,顾泽慕病好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这话说着有些可笑,毕竟要从一个婴儿脸上看出差别实在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但顾清宁的这种感觉却极为强烈。
比如说顾清芷他们过来的时候,从前的顾泽慕偶尔也会睁开眼睛同哥哥姐姐们傻笑两声,现在却只是默默地看他们一眼,然后又转头接着睡去。
再比如,从前的顾泽慕不管喝奶还是尿尿都是很乖巧的,哪像现在,只要奶娘一喂奶他就嚎啕大哭,最后只能用小勺子喂一些米糊,朱氏又找人从庄子里弄了一头羊,勉强这么喂着,而每次给他换尿片的时候,他更是臭着一张脸,整个人都如同陷在了一团黑雾中一样,弄得原本就担心失业的奶娘越发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