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将定睛观看。但见为首一人,头戴黑盔,身着暗甲,大脑瓜,小眼睛。掌中一把大铁刀,三尖两刃,跨下一骑杂毛老马,口中哇哇叫骂,正指挥手下人开弓放箭。这人谁也不认识。难道夏兵知道了他们的行踪?
垯乌岐是老将,什么仗没打过?他一听来将口音,明白了。来人并非夏兵,乃是宋将,于是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可有一样,赶大车的一个个端坐车上,没遮没拦,冷不妨被宋兵射杀不计其数。
垯乌岐、垯乌律见状大怒,各举手中狼牙棒,上前杀敌。宋将一见金人马快棒急,自知不是对手,老远的,赶紧撤人。崎岖山路中,金将追人不易,只得返回。见手下早伤了数十人。二人气得可以。不幸中大幸是,那些箭矢,皆老旧锈蚀。一看便知,这支宋兵,绝非主力。更不能是金人忌惮的岳家军。为什么?岳家军用的是最新的旋翼弩。这些人,不知哪里的散兵游勇罢了。
这蜈蚣岭,谷长五六十里,岔路太多,实乃是非之地。垯乌岐皱皱眉,令部队快速同过。
唉呀他话音未落,‘咣当’又是一声号炮。紧接着,还是那员宋将,其貌不扬,跨下这匹歪嘴杂毛马,手中令旗一摆,雨打般弓箭射将下来。别看宋军破弓破箭,那可是以上打下。转眼间又有数十人中箭倒地。
待垯乌岐带人攀上山岭。上哪找人去?射箭的宋兵早跑没影了。垯乌岐恨得咬牙,可别无它法,只得催队快行。行了一里多地,不见有人袭扰。金兵正自庆幸,‘轰隆’又是一声炮响。金人这回学得聪明,纷纷躲入车下,以免中箭。
好家伙,白躲了半天,哪有人影?大车队中,连个箭毛也没见着。垯乌岐大骂连声,正起身上马,不料宋人又回来了。为首一将,头缠布巾,身着短靠,左手牵一头黑白鬃叫驴,右手摆动令旗。细看之下,大脑袋,小眼睛,还是那姓迟的。他手下,皆骑各色毛驴。每人开弓射箭,个个口中叫骂。霎那间,又是数十人中箭身亡。
垯乌岐是什么人?那容得此种侮辱?他咬牙切齿,催马欲取宋将。宋人一见,慌忙撤退。但见数十匹山驴,驼着士兵,没盔没甲,夺路奔逃。金人以下打上,弓箭不利。于是在垯乌岐带领下,跨马直追。
可有一样,宋兵撤退之路,乃是山势陡峭之地。人不能攀,马不能上,唯有山驴,一匹匹跑得飞快。转眼间,宋军踪迹皆无。
垯乌岐一看这么不行。射,射不到,追,追不着。由他们去吧。
怎料想,你不追他,他却犯你。那票人见金兵不追,反而变本加厉,一个个又返回身形,从驴上取下破弓破箭,再度射来。转个背,又是数十人受了重伤。
垯乌岐只好令手下加快速度,不去理睬弓箭、宋兵。他的算盘是,大队离开蜈蚣岭。宋军没有地形之利,那就要凭真刀实枪来战。他相信,在自己部队的强攻之下,第一报了蜈蚣岭的仇,出了窝囊气,第二,运箭的队伍可就接近了宋夏边境。那时候,你宋人凭什么还来扰我?弄不好,你真要死缠烂打,进了夏境,让夏人去对付你吧。
垯乌岐改变战术,不去理宋人。可惜的是,你不理他,他来扰你。一会炮响,一会箭来,一杆‘迟’字大旗,飘来飘去,真是不胜其烦。一个蜈蚣岭,金人折损,竟有近三成人马。恨得垯乌岐牙根痒痒。
这还不算,快出蜈蚣岭,宋人见金兵打不还手,只管跑路。骂不还口,忍气吞声。竟然逼近来放火箭。金人准备运箭的大车是木头的。一通乱箭之下,不少大车燃起火来。蜈蚣岭下,本有穿山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下子损失了好几百辆车。
这下垯乌岐是真生气了。他踱脚发誓,定要取那宋将项上人头。垯乌岐是当时有名的勇将,武艺高强,战法出众。他见前面宋人虽不多,但有一人,跨下杂毛白蹄马,掌中三尖两刃刀,身高五尺,大头小眼睛。不过是威风凛凛,气势非凡。垯乌岐知道,此姓迟的,定是蜈蚣岭来袭扰的宋军主将。
好一个金将垯乌岐,一见迟某人在此,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催开战马,高举狼牙棒,一招‘泰山压顶’,直取宋将。
那宋将不是别人,正是副将迟福迟熙运。这蜈蚣岭扰敌,全是张宪采纳了他的建议,巧妙布置下打的。迟福见垯乌岐马快棒沉,不敢硬碰,用了吃奶的气力,也只是往旁边用刀带这狼牙棒,这一招叫‘顺手牵羊’。
不料垯乌岐狼牙棒太沉,迟福的三尖两刃刀磕到棒上,‘嘡浪’一声响亮,那刀差点把不住。震得迟福两臂发麻,虎口开裂。
迟福一见,不是耍子,跑吧。
跑?你往哪里跑?垯乌岐可找到出气的机会,拨马紧追。垯乌岐手下,都是能征惯战之徒。见主帅追人,他们也赶着大车紧随不放。至少,队伍前行了,也免受宋箭之苦。
你道垯乌岐乃大将,焉能怒而发兵?垯乌岐可并不傻,他尾随迟福进入大叉子沟,一见沟中开阔,两旁山势虽高,可距离沟中甚远。山山再放箭,多是无的放矢。再者一说,出了大叉子沟,就等于离了宋境还斛山,进入了西夏领地。那样,他们就一劳永逸,离开了宋军的袭扰。
垯乌岐领军追入大叉子沟,前面迟福且战且退,十分狼狈。眼看金兵越追越近。沟中部两个岔口,金兵也不去把守,一心想要了宋将的命。至少,也能顺利到达西夏边境。
要说金人战员素质,那真不白给,垯乌岐马快,手下也并不慢。眼看大队人马进入沟中。迟福再想跑,可就来不及了。垯乌岐看看追到近前,手中大棒一横,立马要取他的性命。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耳轮中猛然一声炮响。山崩地裂。面前竖起一杆大旗,上书斗大的字“张”。旗下一员大将,身高八尺,银盔亮甲,腰间金色袢甲绦,背后纯蓝护颈旗。胯下白龙马,掌中银欑提炉枪。真是百步的威风,万丈的煞气。
垯乌岐见状一愣,难道是岳家军张宪到此?再一想,不对。方才蜈蚣岭,山陡坡急,他张宪要同我决一死战,为什么不在蜈蚣岭。那地界对我大大不利。而眼下的大叉子沟,沟中甚平。宋军地利尽失。张宪乃当世名将,他不能不懂这为战之理。哼,宋人诡计多端,定是找谁扮了张宪,前来唬人。
就在垯乌岐一愣之际,迟福反过身来,厉声断喝:
“大胆金贼,宋金本有和约,互不犯境,尔等为何又来袭扰?难道一纸和约,是擦屁股用的?”
“袭扰,是我袭扰你,还是你袭扰我?我等蜈蚣岭本无害通过,你却来扰我!”垯乌岐恨道。
“放屁!我几时去你境内‘无害通过’了。告诉你,这是我们主帅张宪,还不下马受降?”迟福在另旁,高声叫骂。
“他是张宪?那我便是他丈人岳飞!荒郊偏野,哪来的张宪?”垯乌岐恨道。
“想当张帅丈人?你个三孙子胡子长齐没?你有闺女用不着,倒可以归我。”迟福是有意拱火。垯乌岐闻言大怒,他的脑子哪有迟福转得快?于是怒火万丈,举狼牙棒,不顾张宪,单取迟福。
唉呀,这一招‘天降巨雷’,乃垯乌岐成名之作。大棒挂动风声,闪电般砸向迟福。好一个迟福,不躲不闪,也不招架,瞪眼怒视垯乌岐。垯乌岐早知旁边张宪是假,义无反顾,专取迟熙运。
就在垯乌岐狼牙棒离迟福顶梁门不远,张宪可不干了。离了八丈远,他竟然从马上跃出,掌中提炉枪一横,便是‘败枪’。众人耳轮中‘嘡亮亮’一声巨响,垯乌岐大棒拿将不住,‘嗖’的一声,震出手二十步远。再看垯乌岐,双目圆睁,七窍流血,死尸摔落马下。这还不算,垯乌岐座骑,本是金邦名马,此时竟然前蹄不稳,后丘乱颤,一家伙卧倒在地。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啊呀!这人真是张宪。
张宪大名,早传遐迩。前日他打杀名将完颜荡,已经被金人神传,今日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金兵一看,不由大乱。
话说张宪神勇,垯乌岐本也不弱。由迟福用计赚他分心,今番栽倒两军阵前。他这一死,金兵没了主张。饶他们都是百战的老兵油子,见前行宋军太强,纷纷后撤。
金兵素质,的确不凡,说话间,大队弃车而行,已经来到大叉子沟又一岔口。众人刚在考虑是否由此出沟,但听一声炮响,与方才无异。炮声之中,一杆大旗,飘于天际,上书斗大的字“张”。旗下哈哈笑一员大将,亮甲银盔,金色袢甲绦,纯蓝护颈旗。胯下白龙马,响鼻‘喷喷’作声,掌中银欑提炉枪,闪闪放光。
“不得了了,张宪怎么抄了近路?”
“快跑”
金人一见,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赶紧绕开叉口,夺路而逃。
眼看第三个岔口又到。突然一声炮响。山石崩裂。一杆大旗,迎空而立。上书大字“张”。旗下大将,银盔亮甲,胯下白龙马,马蹄踏踏。百步的威风在在。那宋将高声喊喝:
“我乃大将张宪,尔等受降,饶你不死!”
金人一看,这还了得,接着跑吧。大叉子沟,不足二十里。金兵呼哧带喘,返回来时入口。前队刚到,后队正行,又是一声巨响。号炮声中,大将张宪,端坐白马之上。盔明甲亮。掌中银欑提炉枪向前一指,口中高叫,
“金兵弟兄听真。你我同属盐黄子孙。大家本来无仇。是熙宗个狗皇帝,驱民为寇。如若尔等放下刀枪,本帅保你们全须全尾,返回家乡!”
金人中,主将已亡,正所谓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一番疲于奔命,大家本无斗志,听眼前宋将张宪侃侃而谈,一时没了主张。还有的人,见前张宪挡路,知道不能送死,于是又要后撤。
正犹豫间,可不得了了。后面竟又有三名张宪,跨马而至。个个银盔银甲,金色丝绦,纯蓝护旗。白马长枪。百步的威风,万丈的煞气。
金人一见,张宪乃转世的天将,现今的阎罗。怎么会有这么多张宪。降了吧,谁不是爹生娘养,血肉之躯?还是不与天神去碰为好。
就这样,大叉子沟金兵,一个没剩,悉数举枪投降。还斛山埋伏战,就这样结束。堪称神奇漂亮。宋军一战,张宪赢了吗?
没有,他百密一疏,仗其实打输了。还竟然输了个惨。
日后岳飞回评一面坡与还斛山之战,当着众将,大加赞赏了王横令行禁止、与友军配合天衣无缝。又赞赏了迟福多人妆二将,野山奇谋惑敌。却严厉斥责了张宪,并且罚他俸禄三月。
同时,岳飞也看到铁匠营的危险。岳家军乃野战部队,按大宋军法,不能派兵到西坪保护王三横。岳飞特请王三横并阳泉等南迁。由于种种原因,三横并未成行。因此酿成大祸。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但,还斛山埋伏战,张宪怎么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