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两百多米长的散货船孤独行驶在大海上,海上的波纹整齐满布了整个海面,而那肥大的船头却将那些一条紧挨着一条的水纹给狠狠地推开破碎,给这宁静大海增添了一份混乱。
天际的云霞红得像火一样,站在船舷右翼的一个男孩和一个中年男人仰望着天际,沉浸在了这片燃烧的火海之中,渐渐分不清楚到底是云霞在动,还是自己在动。
“这天空好美啊。”男孩感叹道。
中年男人淡淡一笑。
“爸,我记得你说过,这天空的后面还有个世界,它会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清晨打开窗帘的时候,白洁的云团在你的窗前飘过,飘过后院的绿草坪,飘过整齐的栅栏,你敞开窗户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不是干燥的,却是湿润清鲜的。”父亲一边说着一边沉醉在了自己所说的世界。
“你说的那个地方听起来很舒服啊,母亲在那里也一定过得很舒服吧。”男孩的俊脸上露出了微笑,闪着泪光的眼睛笑成了两道美丽的弯弧。
父亲的脸上突然没了笑,“嗯。”
一条海豚突然从水下蹿了上来,带着破碎的浪花出现在了船体的右侧,茫茫大海行驶的船有了海豚结伴而行也就不那么孤独了。
“冰沉,你现在是不是还想去那里!”父亲没有转头,视线一直锁在阴暗的苍穹,他发现正上方的一朵云团有些怪异,夕阳早已陷入了大海,天空开始出现了星辰,而这朵云却散发着火一般的颜色。
“两个不同的世界,拥有同一片天空,我现在站在这里仰望,就能看到她站在那里,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个叫做冰沉的男孩也看向了那朵云,他的眼睛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应,突现了一道微弱的灵光,这些变化他却没有任何察觉。
“你母亲会和你有同样的想法。”
“嗯。”冰沉话音刚落,从驾驶台里面冲出来一个和冰沉年纪相仿的男孩,冒冒失失的他脚下打滑扑倒在了地上,这惹起了冰沉和他父亲的注意。
地上的小伙子发现男孩身侧还站一个中年人,不顾身上的伤势立刻爬了起来,“船长你也在这儿啊。”
“嗯,我刚刚上来,张毅,你这是怎么了?”虽然见到张毅有些慌乱,船长倒是很稳重的问道。
“测深仪显示水深才九米多!”张毅惊恐的说道。
船长倒是没说什么,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转头望向了那烧得火红的云,就好像张毅说的事和他这一船之长无关紧要似的。
冰沉却讥笑了起来,“哈哈,九米?你开什么玩笑,我们吃水都十一米多,九米水深船不得搁浅啦?”
“冰沉,我说的是龙骨下的富余水深!”听到冰沉嘲笑自己,张毅有了些愤怒。
“那也不可能,我们现在大海上,那水深可都是几千米!”冰沉觉得张毅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张毅也明白冰沉所说的,他当初发现的时候也曾这么想过,但经过了反复核实之后,他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你不信就跟我来看看。”
冰沉无奈摇了摇,随他走进了驾驶台。
船长没有离开,深邃的眼睛始终注视着那朵盘旋在头上的云---这朵怪异的云团似乎在跟着我们,并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靠拢而来。想到这里,船上蹙起了额头,一丝难以捉摸的不安浮现在了那张沧桑的脸上。
一阵阴风打在了船长那白洁的衬衫上,他迅速收起了脸上的不安,瞥向了投在自己身侧的影子,“张哲,你来了。”
“嗯。”一个高大的身形站到了船长的身旁,并随着船长的视线仰望向了那朵云团。
“我们是不是到了你说的地方。”
“嗯,到了。”
船长视线转向了驾驶台,透过驾驶台的侧面玻璃他看到了冰沉,“他是来夺走冰沉的。”
“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到别的,可我已经告诉你了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还要主动来这儿?你不觉得应该带着他躲起来么?”
船长屏息长叹了一声,“十六年了,整整躲了十六年了啊,无论怎么掩饰懦弱始终是我的软肋。”船长扬起了头,坚定地看向了笼罩而来的异云,“当厄运降临在了头上,我无法决定如何打破,但我可以选择如何面对。我不想再躲了,我想面对。”
“面对其实也挺好,我知道你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大家都厌倦了。”
“不仅仅是因为厌倦,我更想让冰沉知道,”船长握着船舷护栏的手突然发了狠,爆出的青筋清晰可见,“我这个父亲才是他的父亲!”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害怕面对的并不是厄运的威胁,而是勇于挑战厄运的勇气,你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有了面对的勇气,你会是个好父亲。”
“我把冰沉从他身边带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是好父亲。”
“至少比他的生父强。”
船长淡淡笑一下,他看到了远方的阴暗苍穹被一道闪电划破,而头上这朵云这仍发着火焰一般的光芒,他转向了张哲,庄重说道:“要下暴雨了,我和他的战争也要开始了,现在我很想确认一件事情。”
“你想确认什么?”
“既然是你告诉的我他出现的位置和时间,这也证明了你和他之间有我不清楚的联系,我想确认……此刻的你到底站在那一边?”
张哲闻言,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为了这个孩子,在这个世界忍气吞声的活了十六年,而我为了你也同样在这个世界忍气吞声了十六年,事到如今,你却问我站在那一边?”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到底是多了帮手,还是多了个对手。”
张哲只身一转朝着楼梯口走了过去,刚要走下台阶的时候停住了脚步,“在你想要知道对方是不是你一辈子兄弟的时候,你已经没将他看作一辈子的兄弟。”说完,张哲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楼梯里,消失在了船长那空洞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