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满耳皆是红尘的喧闹之声。柳明含笑负手而行,自从她突破到大周天起,她便开始体悟到天地间的更多法则。为了更好地体悟天地,她便留在了山上独居修身养性,算来也有十余年了。
但她少年时候常在江湖漂泊,身上也积了不少的伤。这些旧伤之前到还好,直到几年前复发,导致她平日里练功也是艰难了不少。
柳明便开始常常想:“若是可以收下一个徒儿,传下衣钵。到也不枉我来世间走一遭了。”
头两年她还是勉强着身体练功,但是不但没有寸进,更是令旧伤更加严重了一些。这一两年,她看出自己已无任何突破可能,便想了许久。终于在三天前,收拾了包裹下山来了。为的就是寻一个根骨还可以的孩子,传下自己的衣钵。
好根骨的孩子又不是随地可捡,柳明对这一点也是明白的。好在她现在不过四十出头,离大限尚早,倒也并不是特别急。下山后便一路悠悠向南而来,这日正巧到了北容镇。
见那小茶馆里有个说书先生摇着扇子,正在眉飞色舞的滔滔不绝着。柳明微微一笑,便信步走到茶馆中,随手给自己到了一壶茶。却听那说书先生说的天花乱转,只是其中情节怎生如此耳熟?
微微细想,柳明不禁窘然,这不是在说自己年少时候干的事情么!事情还是那几件事,人还是柳明这个人。但是整件事情从舌灿莲花的说书先生口中冒出,简直是神乎其神!
柳明又听那先生说了几句话,不禁摇摇头,朗声道:“掌柜!结账!”随意给了那掌柜些许银两,便又信步出了小茶馆。才拐了一个弯,就听到那说书先生意味深长的声音:“此人,必定不同凡响!”
作为一个大周天高手的柳明,自然是将这句话听得一字不落。她微微愕然,随即整了整袖子道:“这人倒是眼神挺好。”如此说罢,也没多想,就负手信步沿着小河走去。
才走了没几步,便听见小儿的“呱呱”啼声,她微微皱眉,仔细屏息听了听。就转身疾步走了大约十来丈,便见到一处从岸上延伸到河中的石阶。她脚步微顿,仔细听了片刻,判断出哭啼声是从下面传来,便快步顺石阶而下。
石阶的尽头,是个表面被水覆盖些许的平台。这平台是为了镇上的主妇们洗衣淘米能尽量方便而建的。也幸而有这个石台,这个木盆才能随波而来,搁浅在此处。
柳明三步并两步便到了石台边上,随后就是一弯腰将那个小木盆捞了起来。小木盆上覆盖着蓝底白花的小棉布,揭开花布便见一个白胖的孩子躺在其中,哭的小脸通红。
柳明见那孩子长得玉雪可爱,便是一笑。她摸了摸那婴儿的小脑袋,温和道:“也是你这小娃儿好运气,竟是随波到了此处,现在又为我所救。如此我二人也算是有缘了,我便收你做徒儿好不好?”
那小娃才是个婴孩,自然不晓得收徒什么的,只晓得哭着抗议自己很饿。柳明又很有一点隐士高人特有的怪异性格,是以也不管那小娃还小。只觉得自己想要这么做,便笑呵呵道:“算你小子识相,往后你便是我徒儿了!”
自顾自决定了收徒的问题,柳明又摸着下巴自语:“你既然是我徒儿,便随我姓柳吧!你是随波而来,那你往后便叫柳随波了!”柳明看了看自家小徒儿,愈发得意自己给他取的名字。
待到随波的哭啼声又响了些,柳明才一拍脑门道:“随波大约是饿了吧?没事,为师且去找些吃的东西给你填填肚子。”但这还是婴儿的孩子,自然是不能像大人似的弄个馒头包子当饭吃,他也就能吃吃流质的食物,例如牛乳羊乳一类的。
这可把柳明折腾坏了,她也算是名震江湖上的人物了,但是就是被这个小娃儿折腾得不轻。毕竟是天快害了,上哪里去找牛乳羊乳给他喝啊。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向一个庄户人家借了炉灶,炖了稀粥,这才将就着将随波给喂饱了。
这家人家倒也吓得够呛,你说一家人吃完了饭正准备睡下呢,忽的就冒出来一个面目狰狞的悍妇。要你,你吓不吓?正当他们以为对方要干些杀人放火之事时,对方却抬手一揖,温和道:“不知可否借灶台一用?”
那家的男人最先反应过来,立马道:“回、回女侠的话,俺们家的灶台就在那里,您、您随意……”
这面目狰狞的“悍妇”自然就是柳明了,她微微一笑,颔首道:“此番,在下谢过二位了。”随即也不看他们的反应,利落的转身进了厨房。
那庄稼汉和自家婆娘面面相觑了一阵,又看着柳明熟练地舀水淘米,然后架起锅子煮了一锅粥。倒是让那庄户人家很是奇怪,只能愣愣的看着柳明熟练地将粥盛出来。随后就挽着袖子,笨拙的喂起了怀里的孩子。
那农妇看了几眼,心中虽还是害怕,但还是忍不住上前道:“喂孩子可不是这样的,姑娘你没喂过孩子吧?”
柳明面对质疑也不恼,反而顺势将碗交给了那农妇道:“我并没有孩子,这个娃儿乃是我的小侄儿,今日我带他出来玩玩,谁知走得远了,都赶不上进城,这才冒昧闯入。”
那农妇倒是分外熟练,随波吃的那叫一个舒服啊,简直都快舒服的冒出泡了。柳明见随波吃的开心,便仔细的看着农妇的动作,以后回了山上就该自己日日伺候这小娃了……
翌日,鸡鸣已过三,农妇急急用布帕裹了头发,便披着衣服去了灶台,准备开始准备一天的早饭。才淘完米,正要架起锅子。农妇才抬起头动作就是一滞,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一两银子。
那庄稼汉穿好了衣服,下了床,就看到自家婆娘呆愣的站在灶台前。不由得恶从胆边生,呵斥道:“你这婆娘呆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些做饭!”
要是平时农妇早就杀过去,狠狠地给自家男人一个糖炒栗子了。那庄稼汉原本早就做好了抱头鼠窜的准备,却见自己婆娘呆滞的看着什么。便十分好奇的凑了过去,自然是吓了一大跳,他在心中狂喊着:“有钱了!有钱了!”但是实际上他只是结结巴巴道:“这、这、这……”
五年后,蜀地的某座高山,半山腰的竹屋前。
一个脸上略有些婴儿肥的小童蹦蹦跳跳而来,对着背对自己的颀长身影道:“师傅叫徒儿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那道身影转过来,俨然就是柳明了。
她手执两柄一长一短、青竹所制成的剑,肃然道:“随波,你随为师多少年了?”
随波笑眯眯的伸出了五个胖胖的手指头,憨态可掬的样子:“徒儿现在五岁了,已经认识师傅五年了!”
柳明点点头道:“你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半年前就开始练习马步,到现在虽并不做得太好,但也可以看出你的根骨如何。从今天开始,你便随为师修习剑术罢!”
随波闻言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开心道:“多谢师傅!”天天的练习,早就让随波对马步没了兴趣。现在一听柳明总算要教他做些别的事情,自然是欢喜不已。
柳明将手中那柄短一些的竹剑扔给了自家徒儿,随即淡淡道:“为师要交给你的剑术,乃是为师在突破到大周天前夕,因为一个契机自创的剑法。因这剑诀共两卷,包括了剑诀以及配合其的身法。”
随波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家师傅,柳明令他仔细看着,便拿着那把稍长的竹剑舞了起来。一边解释,一边示范给自己徒儿看。
“这第一卷乃是剑诀,共九九八十一路。招招极尽飘乎、没有固定路数,待练到极致,每次出剑随心所欲。这剑诀要学并不难,难的是其中悠然飘忽,带着逍遥意味的剑意。”
“第二卷乃是配合剑招的身法。是为师从踏歌舞中悟出的身法,施展身法时脚步有虚有实、欲左先右、欲扬先抑、欲进便退、婉转回旋暗合阴阳之道。身法剑诀配合,可谓是鬼神莫测。”
柳明剑尖猛的向下一劈,带出隐隐的破空之声,脚尖也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半圈,行云流水的收了势。她微微调整呼吸,沉肃道:“因此,此剑诀被为师命名为逍遥踏歌决。”
随波从没想到过,这一学就是十年。
这日随波正在竹下练剑,那剑势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蛟龙出海一般的大气。见他轻喝一声,猛的跃起,借力将剑猛然往下一劈,完美的收了势。正当他要送出一口气时,边听身后有掌声响起,不禁回头一看。
边见是自家师傅含笑看着自己,随波有些憨厚的笑着挠头:“师傅。”
柳明对着随波看了一会子,随后道:“随波,你已随我习剑十年了。这十年来,你已将为师的本事尽数学会了,是到了出师的时候了。明日你便下山吧。”
随波一愣,惊道:“师傅为何要赶徒儿下山?”
柳明摇摇头叹道:“为师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你自下山去吧。”
随波沉默半晌,知道师父一向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终是开口道:“好。”
柳明点头,嘱咐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才十五罢了,还有很多要学的。下山后好生游历去,别的为师也不多说了,你往后好自珍重吧。”说着便转身负手而去。
随波似乎突然醒悟,喊道:“徒儿随师父习武多年,却不知师父高名!还请师父告知徒儿!”
柳明的背影微微一顿,随即头也不回的朗声道:“我哪里还有什么姓名,我此生唯我唯剑,你若真想知晓,此剑便是我名。”随即慢慢踱步而去。
随波走到自家师傅方才停顿的地方,那处有一块巨石。
巨石上有一道极狭窄的裂缝,其中插着一柄长剑。
他曾听柳明说过,这柄长剑乃是她敬重的前辈所赠送的。突破大周天后,许多人来到此处求柳明收他们为徒。柳明便硬生生的将此剑插|入巨石之中,又与众人道:欲拜她为师,现将这柄剑拔出来再说。
许多人都曾经试过,但从未有人将其拔出。不过对于随波来说,将其拔出并不是完全不能做到的事情。他有些艰难的拔出剑,因为刺在石缝中多年,其剑身上早已是一片的锈迹斑斑。
随波拿起剑在巨石上使劲磨了磨,总算将上头的铁锈磨去些许。他眯起眼睛看向锈迹斑斑的剑身上,隐约可以看到篆书的铭文刻于其上,名曰“启顺”。
前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