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魃医
西城影壁胡同黑灯舞会案风平浪静半年后,北京迎来了一个奇怪的夏天。雨水出乎常理的丰沛,白天艳阳高照,傍晚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但干打雷不下雨,一直到入夜,倾盆大雨才姗姗来迟,连续一星期如此,非常的守时。天气预报在这段时间,准确率很高,可却没人关注了,一到入夜,大家早早回家,再不出来。但每天夜里的雨量还是很大,我不得不在屋门口的台阶上摞了两层沙袋,免得院里的积水过高,漫进屋里,印象中,摞沙袋这活儿,我已有十来年没干了。
在常家的族谱中,这种无雨落雷的反常天气,记载还很多,先祖称之为旱魃雷。在很多志怪小说中,总会有旱魃出现,旱魃一出,十里水枯。可能是受《山海经》中青衣女魃帮助黄帝破了风神雨伯的九天之雨,擒住蚩尤的传说影响,民间总认为旱魃就是僵尸,是造成干旱的原因。但《山海经》中的很多神怪,其实都是动物的化身,至少僵尸变为旱魃的,我从没见过。但连续几年干旱多了,一些渴死的动物变成旱魃,我倒是见过很多,而旱魃也并不是喝干了溪流,水塘的水,造成的干旱,而是旱魃会浸泡在水中,它浑身腥臭难闻,水也会变成黑绿色,不能再饮用,这对本来受着干旱之苦的民众,无疑更是灭顶之灾,所以民间便有了烧旱魃的习俗。但旱魃出没多时,旱魃雷也会出现,有时晴空万里,一个炸雷便会落下,族谱中甚至记载,有的旱魃雷根本不是直上直下的劈落,而是变为一个发光圆球,可以变向加速追逐旱魃。那段时间我也在想,一定是最近城外旱魃多了,才有这旱魃雷的异象。
最近,曹队倒是很少联系,听说因为黑灯舞会的案子,他立了个三等功,正式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估计雄心万丈,一心扑在了为人民服务上。但人有时最怕惦记,不想的时候没事儿,一惦记,什么都招来了。
那天晚上已是凌晨三点多,雨依旧瓢泼如注,电闪雷鸣。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曹队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常,这时候打扰你,对不住了,西郊三九二医院停尸间半夜出了事,死了两个人,疯了一个,现场我看了,太不合情理,能不能麻烦你来看看,我二十分后开车过来接你。”曹队说完匆匆挂了电话,也不等我表示行不行,我摇了摇头,进卧室换衣服。
三九二医院我倒是很熟悉,那年父亲地铁玄门案子出来后,就安排住进了这家医院,渡过了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这个医院是部队直属医院,地处京西,非常幽静的所在,因为主要服务部队干部和家属,知名度并不算高,但医疗条件和技术在北京绝对名列前茅。到了这两年,为配合市政府解决群众就医难的问题,才开始对社会开放,这样的医院又能出什么让曹队惊讶的大案呢?
不一会,曹队的车到了胡同里,我上了车,曹队顾不上客套,边开车边给我介绍起案子的缘由。大约十二点半时,医院所在片的派出所先接到的报案,片儿警看了现场,知道是处理不了的大案,就马上上报。曹队一点半接到了刑警大队的命令,十五分钟赶到了现场。
事情发生在医院的停尸间,由于附近的医院不多,为解决日益增多的停尸火化问题,三九二医院的停尸间很大。它坐落在医院西北角的一幢独立的二层小楼,停尸间能停下一百五十具尸体。都装在一排排的不锈钢冰柜里。每天晚上医院有专人守着停尸房,是个五十几岁的外聘工,叫罗胜利,案发那天晚上,他身体有点不太舒服,下不来床,他二十几岁的儿子自告奋勇,替他去看停尸房。他儿子叫罗文斌,其实胆子也不大,就喊了两个朋友陪他值班。大约十二点时,突然有一个炸雷劈了下来,震得医院玻璃都哗啦哗啦响。接着一阵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划破夜空,好像有人从停尸房的小楼里跑了出来。
医院保卫处听到叫喊声,赶快安排人出去查看,那人一进停尸房,当时就吓傻了,冷库的外间躺着三具尸体,一具正对着冷库门,面色狰狞而扭曲,双目圆睁,仰面从椅子上直接摔在了地上,已经是没了气儿。他的对面,有一具完全****的尸体,俯卧在地上,浑身惨白,还湿漉漉的,像是从里面冷库拖出来的,但头顶上有个巨大的裂口,里面白骨森森,没有血流出,应该是被冻住以后砸的。这裸尸旁边散落着一把打散的木椅。裸尸上面还趴着一具尸体,头部似乎被雷击穿了一个大洞,冒出清灰色的烟雾和焦糊的臭气,背上的衣服还跳着些淡蓝色的火苗,双腿则不停地抽动,显然就是被刚才的炸雷击中的。
曹队讲到这里,我们已驶进了医院大门。这医院占地颇大,我们七拐八拐半天,才开到停尸房楼下,而停尸房门口已排了四五辆警车,医院保卫处的战士则荷枪实弹守在门口。这会儿的雨依旧很大,我从车里跑到楼内的功夫已被浇湿了大半。刚进楼门,便看见姜队背身抽烟的身影。他见我进来,掐灭了烟头,迎了上来“辛苦了,小常同志,我先不给你介绍情况了,你进去看完后,先说说你的直觉。可能这一两天,你要跟我们连轴转了,时间紧迫啊”“这案子为什么时间这么紧?”这下我倒有点困惑了。“小曹接你的功夫,又下来一个落雷,一个住院的患者偷跑出来看热闹,让雷给劈死了。”姜队似乎对这个突发状况,也缺少心理准备,显得有些焦虑,这在他身上是非常罕见的。听着头顶隐隐的雷声,我不由得也一阵阵心悸。
停尸房就在一楼,冷库的正门口有一个十几平米的小方厅,案子的现场就在这里。现场的情况跟曹队介绍的差不多,三人显然原本是坐在小厅正中的小木桌周围,因为木桌上,地上散落着一些扑克牌。被雷击中的年轻人,头顶的烟雾显然已经散尽,只剩下阴森森的焦黑的窟窿,而他手上还攥着一个断掉的椅子腿儿。我算是见过死人比较多的,但见了这场景依旧胃里直冒酸水。
我又仔细看了看下面的裸尸,应该是死去几天了,身上满是黑斑,奇怪的是他的背部,四肢上仔细看有很多角质化的硬皮,象是一层薄薄的龟甲,但他两眼睁着,全是眼白。从面容看上去有个三四十岁的样子。我顺着尸体向冷库走去,进冷库前走廊的地面上有一些水渍,一直延伸到冷库里,冷库里的地面上则是一小片一小片的冰茬子。冷库左侧有一个冰柜抽屉整个拉开了,看来,外面那具裸尸就是从这个抽屉出去的,我试了试抽屉的开合,抽屉两边那有滑轨和橡胶轮,推动并不费力。
我从冷库出来,姜队递给我支烟。“姜队,冷库里的尸体是自己出来的,一路只有这尸体的脚印,估计当时外面的三个人正在打牌,尸体从冷库出来,对着冷库的那个人直接吓过去了,背对的那个应该就是罗文斌了,他用椅子攻击了尸体,并把他砸倒在地上,这时他被落雷击中。坐在旁边的那个人,应该目击了整个过程,肝胆俱裂,边叫喊边跑了出去。但是罗文斌是在屋里被雷击,上面还有一层楼,全是混凝土板,不导电,也不可能击穿,那只能是一种叫旱魃雷的球形闪电,可以从大门进来,击中罗文斌。“我缓缓说出自己的判断,见姜队低头沉思,并不接话,就又进一步分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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