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池没有想到我要亲自去解决掉卫坤,他整个人十分震撼,他盯着我并不像开玩笑的眼睛,颇为顾虑说,“卫坤这样的身份,解决掉他并不容易,解决之后也有很大后顾之忧,他既然按兵不动,我们也静观其变。”
我等到空气中的烟味彻底弥漫挥散,反手将窗子关上,我透过玻璃看着何一池清晰的轮廓影像,“你们有人猜到卫坤的真实身份吗。”
何一池抿唇摇头,我笑了笑,“连纪容恪都被瞒天过海,静观其变等死吗?卫坤始终都没有把他最精明的一面暴露给世人,反而他原本胸有成竹,却演出了走投无路的样子,而且演得没有一丝瑕疵。这种人手段高明,心计深重,戏又演得这么出彩儿,留下后患无穷。”
何一池垂下眼眸,他良久都没有出声,等到我让他离开,他忽然对我说,“这种事可是无法挽回的罪。冯小姐,您还很干净,好人和坏人的命,碰了是不一样的结果。”
“好了,你出去吧。”
我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到办公椅上坐下,我拿起桌上摆放的南郊规划书借着灯光浏览,何一池见我心意已决,他也不好再多置喙,不过他在临走时忽然盯着外面走廊说,“冯小姐和容哥都是一种性格的人,喜欢背后做,却从不当面说,可感情越不说越隐瞒,彼此距离就会越远,谁能隔着厚重的肚皮看得透谁的心呢。”
何一池将门关上,我从文件中抬眸,看着面前闪烁的一丝光束,我凝视了片刻,没有任何表情又重新垂下头。
南郊剪彩活动我因为要留在医院照顾贺渠,并没有现身出席,据说大批记者赶到发现我和纪容恪都不在,当场颇有微辞,而何一池代替我进行当日的仪式,出席的政府官员也有些不满,南郊盖楼算是华南省近期最大的工程,没有之一,许多建筑商都紧盯这块肥肉,纪氏拿到手后却显得并不那么重视,冷漠的态度方面给政府下不来台,闹得也一度很僵,南郊前期已经投入了两亿六千万,能否顺利进行全在政府方的通融和庇佑,毕竟地皮我们也仅仅是使用权,所以得罪了他们,这口气他们早晚会出在其他地方,纪氏不能拿这么多钱赌注。
我让何一池联系了当日剪彩仪式现身的几名土地局官员,好言好语邀请在燕宾楼款待赔罪,所幸他们对纪氏也颇为忌惮,没有回绝掉,十分爽快答应下来。
我中午从医院离开往燕宾楼赶,坐在车里感觉心口很不舒服,骨头里有些酥酥痒痒的,微微带一丝疼痛,我蓦然想起我的毒还没有解,算算时间差不多又要发作了,霍砚尘死后我没来得及去他办公室暗格取药,卡门宴就被查封了,现在重新开业想必也物是人非,我头抵住车窗,觉得真是天意弄人,大概我命里就要熬这份痛苦,谁也救不了我。
何一池将车停在燕宾楼外,我在后厢掏出化妆包简单补了补妆,他带着我走上台阶进入大厅,询问了礼仪小姐找到事先预定好的306包房,我们走出电梯还未到达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的说话声,我小声问何一池请了几个,他说三个,土地局副局长,和两名科室主管。
我问他酒桌上人品怎样,他说这不了解,没有接触过。
何一池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示意里面三个正在交谈的人,他们听到声音齐刷刷朝门口看过来,何一池侧身给我让出一条路,我利用两秒时间将这三个人看得清清楚楚,我笑得满面春风,走过去率先握住其中一个看上去官职最高的男人手,“抱歉,程副局,路上有点堵车。”
他微微有些讶异,“怎么,冯小姐认识我。”
我笑着说,“我一个小老百姓,怎么有机会认识您这样的大人物。”
他上下打量我,“冯小姐年纪轻轻跟在纪先生身边做事占据一席之地,还说自己是小人物,未免太谦虚了吧。”
我们笑着落座,我和另外两名主管也分别握了手,他们都很绅士的姿态,没有对我表现出轻佻,甚至和我握手只是碰了碰指尖,便迅速分离开。不得不说纪氏给我加持的光环更像是盾牌,让我在游刃有余自信满满的同时,保护自己不受到所谓酒桌潜规则的伤害。
服务生从外面推进来一些菜品,都是何一池早就敲定的,没有特别奢靡的山珍落人口实,让这些人不敢动筷,也没有共分平庸的家常拉低了彼此身份,每样菜式都非常精致,紧挨着的盘碟颜色各异,看上去交相辉映非常绚丽。
转动圆盘将一些看上去不错的菜递到他们那一边,程副局盯着我手上动作好奇问我,“冯小姐我们之前应该不曾见过吧。”
我说当然没有,他更加惊诧,“那你怎么一进来就知道我的身份。”
他说完扫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何一池,“他应该也不知道,我们只在电话里聊过。”
我掌心托腮对他莞尔一笑,“要是连这点识人的眼力都没有,我还如何在华南立足,怎么有资格和您同坐一桌?”
程副局沉吟两秒,他哈哈大笑出来,“我见过女人不少,什么场合都有,既如此自信,又年轻靓丽的,冯小姐当属第一人。”
我将脸凑过去,他非常配合也迎过来,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将他脸上那些粗大油腻的毛孔看得一清二楚,我忍住胃里的呕吐感,极力扮演千娇百媚的姿态,“我见过的男人更多,既如此潇洒睿智,又幽默风趣的,程副局也当属第一人。”
他听罢笑得更高兴,他的高兴也感染了另外两名主管,从我进来便非常拘束,现在也随着气氛打开而变得随意了许多,程副局厚重的紫色唇瓣贴在我耳畔问我多大,我屏息不愿去闻他口中散发出烟气,我说二十四岁,他表情非常迷恋陷入一丝幻想中,“二十四岁是女人最好的年纪,褪去青涩,也不曾熟透,娇嫩得刚刚好。”
我斜目扫了眼他在桌上敲击的手指,那手指一根根弹跳着,仿佛在酝酿筹谋什么,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几句话便打回原形,这人原来是情场老手,说话里透着一股圆滑和风流,每个官员和商人都有他的软肋,有的是美色,有的是钱财,还有的是权势,而官员十有八九都贪慕美色,这个程副局不但不例外,反而很杰出。
他偏头看了看我,“恰如冯小姐这样。”
我笑而不语,程副局将手从他膝盖上举起,在他掌心要覆盖在我手背上时,我非常敏捷的躲闪过,不动声色拉开一丝距离,他没有察觉到我的故意,以为只是凑巧没有沾上,他将椅子往我身边拉了拉,紧挨着我坐下,对面两位高管似乎见怪不怪,他们低头说着什么,脸上满是笑意。
何一池看破程副局的心思,他蹙了蹙眉,他手在我背部轻轻点了点,要我收敛我的媚笑,不要把不该钓上来的鱼甩也甩不掉。
纪容恪和我的关系,有些人略有耳闻,有些人一概不知,而他娶了贺润成为贺归祠的女婿后,那些对我们之间揣测颇多的人,也都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在身份上我是纪氏的掌管者,但在男人眼中,我不过也是个女人,我主动约他们出来,这个尺寸很难把握,一旦把握不好,便会惹上程副局这样的麻烦,
我回头看了一眼等候在桌旁伺候的女侍者,我让她下去没有召唤不要进来,她点头离开,将门从外面合上,我示意何一池斟酒,他将我们四个人的酒杯全部斟满,我举起来先敬了那两位主管,他们喝掉后,我才重新斟满一杯,对程副局抬了抬手腕,“主角当然要压轴,敬您一杯可不行,三杯才能表达我的诚意。”
他颇感兴趣看着我喝掉一杯,他没有动,而是盯着我湿漉漉的红唇,似乎在打什么算盘,我伸出舌尖把沾在上面的酒渍舔掉,他随即眯了眯眼,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在他吞咽过程中,他眼睛极具侵略性的凝视我,我装作看不懂,等他喝光后,我再次斟满,我刚要喝,他忽然按住我手腕,他笑得略有些轻佻,“来杯交杯酒,冯小姐喜欢吗。”
我虽然有些惊讶他这样急切的进展,但仍旧没有任何迟疑说当然,我和他手腕交叉,他脸庞忽然倾压过来,他耳朵擦着我脸颊掠过,我微微避让一下,仰脖将那杯酒喝掉,他眼神从我胸口隐藏在大衣下的沟壑内离开,似乎对我身材比较满意。
他自己往杯里倒酒时,我把话题扯回来说,“南郊那片地皮,已经到了纪氏手上,近期就会全面动工,这是华南几年内最大的一项工程,等到竣工后纪先生有造福人民的想法,华南成就了他,他当然不会忘本。纪氏和政府一向交好,也希望程副局私下多多眷顾。纪先生为人大方,尤其是对待朋友。而程副局这个朋友,我冯锦是交定了,我想纪先生也没有理由不肯。”
我故意说了我名字,他蹙眉嘶了一声,垂眸思索了片刻,“冯锦,这名字我很耳熟。”
我笑着捋了捋自己长发,“程副局是正人君子,不常流连花场,否则就不是耳熟了,您早认识我了。说来我和纪先生的缘分,还是起始于烟花柳巷。”
我说完回头问何一池,“是吗。”
何一池点头,“容哥对初见冯小姐记忆犹新。”
程副局脸色微微有变,不只是他,包括那两名始终自斟自饮自娱自乐的主管,也同样有一丝愕然,程副局试探说,“纪先生不是和贺小姐…”
“程副局呀。”我极为夸张的掩唇,“这都什么年头了,您还真是清廉到了骨子里。男人若没有红颜知己,怎么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地位,纪先生当然与妻子情深似海,但海在,就不允许再有条小溪吗?程副局就对家里的夫人如此忠心耿耿吗?”
我说完歪了歪头,手搭在他肩膀上笑,“我看着可不像啊。”
程副局脸上有些尴尬,他将那杯酒放下,主动把椅子拉开了一些,我正想再凑上去,他忽然说,“南郊这块地皮交给纪氏做我们都很放心,纪先生三个字就是金招牌,我们政府自然扶持,冯小姐尽可以转告纪先生,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本来身子都倾轧过去,几乎要贴在他旁边,听他这样说,我倏然一顿,这才笑着收回来,他是在拒绝我亲近的动作,我忍住笑举了举杯,他似乎不太想喝,有点要离开的意思,身体已经坐不住了,但我主动和他碰杯,他只好端起来,我说,“多谢程副局体谅,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要工程顺利,纪先生也自当记下这份人情。”
他点头说自然自然,他席间很少动筷子,可我胃口大开吃了不少,他全程目光回避我,对刚才那点举动悔不当初,等到宴席结束后,我们一起走出酒店,他站在车旁对我说,“我这人喜好交友,也无拘无束,冯小姐对刚才一些举动,可不要误解。”
“程副局刚才有什么举动吗。您绅士清廉,哪里有令我误解的地方?”
他听罢大笑,不断说也对,我目送他坐进车里,何一池把车门关上,说了声慢走,汽车载着他们拂尘而去,我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从包里拿出湿巾,在脸颊和手上重重擦了擦,十分厌弃丢到垃圾里,何一池将车门打开,我坐在后面靠住椅背一言不发,他对我说,“以后这样的应酬,冯小姐还是尽量避免,男人都是如此,极少有女人在酒桌上不吃亏,这要是被容哥知道,恐怕要心疼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