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快马加鞭,顾莲池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燕京。
儿女情长在国之面前,似乎变成了米粒大的一样了,他甚至比李静回来的还快,可即便如此天子也先一步撒手人寰了,齐国步入了赵国的后尘,不等太子登基,内阁大臣各自为队,争位起来。
顾修早在燕京,天子从来没有放弃过调查后宫那些孩子夭折之事,新上位的妃子得了龙子的也未保住,此时沈贵妃已经在冷宫当中半疯半傻,最后查到了王皇后身上,牵扯出一长串人来。皇后被废,太子深受牵连,多年来的宠溺早将太子溺爱成了一个懦弱之人,最终他成了争位的牺牲品。
天子临去之前,已经指定了三皇子李诚。
然而不等他遗诏拟好,王皇后吊死在冷宫当中,齐天子病重,更是无力回天一命呜呼,顾莲池便是这个时候回去的,他带军驻在京中,这一驻便是半年多,直到第二年的秋天,李诚登位,改国号为鸿安,才算安定下来。
顾修一直遵从先帝口谕,忠心耿耿。
王家根基深厚,也渐渐拔除,朝中政事多半如此,盛极必衰。
他父子在燕京,却一直和李朝宁母女两地分离,孤苦自不必说。
还好在国丧之时,也不得作乐,朝中官员多半妻妾在旁也都这样,秋祭之后,燕京又恢复了些元气,顾莲池也被诏回了京里,自从天子驾崩之后,再无人提及他的婚事,他回京之后先行禀报了父亲和宝儿成亲的事,彼时顾修忙着,也只冷冷瞥他一眼,未说半句。很快不等他再有动作,李静趁着国丧悲痛之意,大闹了一场,退掉了婚事,她站在朝堂之上,痛骂顾莲池,也曾轰动一时。
本来也是一双好婚事,此时退婚,自然有人无端猜疑。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有些流言蜚语,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说顾莲池在临水当地相中了一个异族姑娘,还是个样貌丑陋眼角带疤的无盐女,就因为她才抵死不从公主婚事。
这么一说他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管那些呢,他无事的时候也给宝儿写书信,然而一来一去一封书信走个来回也得三个来月,偏偏林宝铮的回信又多简洁,上面通常都像流水账似地记录一下她每天做什么事,只言片语间也无想念之意,令人着恼,又有一段时间没有她的消息了,他心中难安。
秋风瑟瑟,郡王府的府院当中添了一地落叶,更显寂寥。
喜童此时早已经和翠环成亲了,紫玉也在顾莲池的授意下赶去了临水城,一早下朝回来,更觉无所事事,绷着的一根筋一旦松下来,整个人都颓废起来。
顾莲池站在莲花池边上,喜童抱着他侄子一边玩着。
翠环拿着一件薄薄的斗篷走过来福了一福身:“大公子,秋风凉了,披上点吧。”
的确,池边凉意更浓,水面上的莲叶也散落得到处都是,在这个地方一站,能想起太多关于宝儿的事情,他披上斗篷,转身走回书房。天快黑的时候,赵奚命人来请,顾莲池欣然前往。
许是太孤寂了,近日以来朝中渐渐稳,各方势力都急着拉拢人,邀约不断。
赵家也是,借着赵奚兄妹二人更是重新弄了个什么诗社,日日来请,平时都不屑前往的,衣服也不用换了,让喜童安排人套车,这就带着他上了车。
夜幕降临,赵家的大门前竟也有几辆先到的马车了。
顾莲池趴在窗口看见,拿着九连环摆弄一会儿才是下车,赵家的小厮早就进去通报了,赵奚先是迎了出来,到门口便是笑脸相对:“大公子能够来我们赵家,可真是令为兄又惊又喜啊!”
喜童小心给顾莲池的披风抱在怀里,二人跟着赵奚走进赵家大门,直奔后院。
长廊上已经有嬉笑声了,亭子里是高高吊起的几盏灯,照着几个少男少女,赵奚走在前面,脚步匆匆,到了长廊的一头他忽然往横栏上快走两步,也不知那靠坐着谁,被他一推还不耐烦地打了他两下。
喜童在后面拽了顾莲池一下:“好像是公主。”
管她是谁呢,顾莲池缓步走近,赵奚正扶着一个人,让她好生靠在圆柱上面。
他在她手里抢下一个酒壶,随手放置一边,推着她的肩头,语气略急:“谁跟着你过来的,人呢?我让人送你回去?可不能再喝酒了,顾着身子要紧。”
果然是李静,顾莲池顿足。
她靠在柱子上不耐地拂开赵奚:“行了,刚才喝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喝完了过来啰嗦个没完。”
赵奚倒是好脾气,只管在她边上哄着她:“不是去接莲池了么,一会儿你见了他可不要再骂他了,今天……”
他站直身体,一回头发现顾莲池就在身边,顿时尴尬地笑笑。
李静整个人都在暗处,更是冷笑出声:“说笑话呢,顾莲池能来你这地方?”
顾莲池随即嗤笑出声,走过她的身边:“怎么,这地方你来得我来不得?”
李静:“……”
她还不敢置信地瞪着顾莲池的背影,一时没站稳还差点摔倒,赵奚连忙伸手将她扶住:“小心点。”
他一点避讳,单臂还拥着她。
二人之间有着微妙地暧·昧,李静却是烫到一般推开了他:“别碰我。”
说着大步追上了顾莲池,直进了亭子。
亭子当中已经有几个人了,当中一个石桌子上面摆着酒和干果,一个石桌子上面摆着墨宝,顾莲池姗姗来迟,却是很显然格格不入,径自坐了过去,一下子周围就全安静了下来。
李静快步上前,浑身的不自在:“顾莲池,你来干什么!”
顾莲池眼角一扬,眸色淡淡:“我不能来?”
她到了他的面前,故作镇定:“你好歹是个男人,就不能不在我心头上捅刀子吗?既说了势不两立,又何苦来招惹我呢!非得要把我逼死了你才能安心是吗?”
他挑眉:“公主言重了,从来都是公主逼死尔等,尔等何曾还敢逼迫公主什么。”
李静本来就是心中有愧,最近因着迁怒于顾莲池更是无中生有说了不少他的坏话,本来以为他顾及自己公主身份忍气吞声了,此时见着他就以为分明是奔着她来的,是又羞又愧:“你放屁!你就能欺负我!”
公主这么一嚷嚷,赵敏马上过来相劝,可她们两个人从来都不对付,李静只一把将她推开,气呼呼地看着顾莲池,借着酒劲混闹地还要上前来打他。
她心中对他的不满是由来已久。
这个时候丫鬟和小宫女都不在亭子里,喜童生怕自家主子做出什么伤了人公主的事情,赶紧挡在主子前面替他挨了两下子,还是赵奚到了跟前将李静拉住了。
顾莲池偏着脸,看不出什么脸色。
赵奚拦着李静,回头笑道:“公主莫恼,莲池就这脾气,他今日来也和你无干的,是吧莲池?”
他故意对着顾莲池说的,旁边有两个相熟的公子也赶紧上前来劝,平时也总能见面,一副自来熟模样:“就是,你们好歹也好过一回,虽然如今退婚了,管她是因为什么都过去了,如今我看公主也是为情所伤,破镜重圆也是好的啊哈哈!”
李静脾气上来了,也是借着酒劲伸手就要抽他,还是被赵奚挡住了。
她跳着脚,脸通红:“谁为情所伤了!”
这位任性公主的嗓门不是一般的尖,吵得人头疼,顾莲池拂袖站了起来,他目光清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慢慢扫过:“今日来,只一事,谣言适可而止,莲池与公主之间从未开始,何来的重圆。市井多流传的那个异族姑娘,也从未遇见过,郡王府向来在市井中多有流传,说我也就罢了,再不许提及我妻……”
他话未说完,赵奚已经过来打圆场了:“是了,莲池是什么人,郡王府哪能娶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都胡乱传的,当不得真的!”
顾莲池回眸看他,越过他的肩头又对上李静躲闪的目光:“不,莲池的确已经娶妻。”
什么!
惊得赵敏一时失言:“那个无盐女?”
顾莲池脸色顿沉:“她并非无盐。”
这些流言都是从哪里传出去的,他心中有数。
本来是想大庭广众之下,遏制流言,质问李静的,但是她脸色通红,羞愧得直发脾气,一介女流,他无意再纠葛下去,冷冷目光只稍做停留,转身就走。
一干人等都愣住了,赵敏才还因为他能过府欢喜,这会儿却是缓不过神来。
赵奚也赶紧让人扶住了借酒撒泼的李静,追过来送他,可惜顾莲池脚步偏快,出了赵家大门,直接上了郡王府的马车匆匆离去,名利场上多是尔虞我诈,他还不够强大,否则哪还有人敢无端生他的事。
在街上转了一圈回到郡王府时候,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顾莲池一下车,翠环就过来说是去临水的人回来了,他快步走进,来人又迎出院里,当即跪在他的面前:“回大公子,有消息了,夫人带着小姐离开了临水,这段时间一直在晋阳城。”
宝儿的确有段时间没给他来信了,说好的不离开临水呢?
顾莲池当即皱眉:“未满九个月,她去哪了?”
来人知道他问的是谁,当即回道:“汝阳城的难民有不少流动到晋阳城的,她们在城里坐诊,配合沈公子行善事日日布施,有一个多月了。”
顾莲池转身就走:“给我收拾东西。”
喜童连忙跟上:“主子,这是要干什么去?”
前面的人头也不回。
他先还奇怪,宝儿这段时间怎么没有动静了,却原来早离开了临水了,非但离开了临水,还和沈江沅一起行善去了,如何能忍!叫了喜童收拾了细软,顾莲池给顾修留了一封书信,这就连夜出了燕京。
如今国主才登位,一时间不可能恢复元气。
之前因为战争百姓流离失所,如今只能慢慢整治,顾莲池带着喜童出了燕京,直奔晋阳城,一路上越往南难民越是多,他冷眼旁观。越走天越暖了,等他们到了晋阳城时候,却是扑了个空,李朝宁已经回了临水,但是林宝铮却是跟着沈江沅的商队走了,还好小叶子给留了消息,顺着路这就往回走,又回到了汝阳城。
舟车劳顿,赶路赶得急,喜童水土不服折腾了么一出当即病了。
之前走过汝阳城,也未曾注意到有沈家的商队,到了驿站一问,这才知道沈家商队即将离开汝阳,这会不知道走还没走。
再三错过令人焦躁,顾莲池让人顾着喜童,随即扯了一匹马出来,骑马上了街,问了街上好几个人,得知沈家的商队才在北街布施来着,他快马加鞭,直奔北街。
街上行人不多,多是难民。
北边最偏僻的一条街上,果然架着大锅,男人勒住缰绳,在狭窄的巷口翩然下马。
远远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眼就瞥见了林宝铮,她身穿青衣,脸边拧着她两条辫子,一点饰物都无,沈江沅就站在她的身边,二人一个拿碗,一个盛粥配合得倒是个好!
来领粥的人真是不少,隔着人流,也不好过去。
分明都嫁人了的人,梳什么辫子!
说好的不离开临水,要为她爹守孝,孝期未到,为何离开!
三个多月消息全无却和沈江沅一起,此时二人站在一起,他为她夫,又为何站在一边!
顾莲池牵马走近,他不经意冲散了难民的队伍,当即引起了一阵骚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