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慕九是被白狼舔醒的,睁眼就看见四颗毛茸茸的头在自己颈间蹭,小凤凰挤都挤不进来,急得吱吱叫。
气得秦衡萧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它们拎下床。
梅慕九看着它们在床下挤成一堆,就觉得有些心累,为什么在潜渊林还威风凛凛的狼,一来他这儿就变得像小狗,就连凤凰都和小鸡似的飞都不飞,一双小爪子健步如飞,还到处吱吱吱吱。
“哟~宗主醒了啊。”太思夜从门外飘进来,一脸健气的笑容“我刚刚四处走了一遭,这里可真不错。”
梅慕九:“……”
紧接着外面便响起了议论声:“太前辈,你就这么进去了?”
“他不会有事吧?”
“宗主醒没醒啊?”
梅慕九:“……”
声音再小他也听得见好吗!
为什么满宗门自来熟啊!你们才认识多久啊就可以结伴出游了!
秦衡萧黑着脸下床给梅慕九拿上衣服仔细穿上,心里暗暗盘算着要立个规矩,以后绝不能让他们随意靠近无上殿。
整理好衣物,两人推开门,正好钟响,一群跟着新朋友来找宗主道早安的弟子们只好垂着头赶紧转身去上课了。迟到的惩罚他们实在不想再体验一次。
享用过早餐,梅慕九怀里揣着小凤凰,和秦衡萧一手一只白狼,一路遛着它们到了讲学堂。
此前吃早膳的时候,梅慕九便给它们取好了名字,白狼取四灵的人名,即为:孟章,监兵,陵光和执明,至于小凤凰,梅慕九随口一句“杀杀”,它就兴奋得蹦来跳去,于是这个名字……就这样定下了。而小狼们,即使取好了名字,实际上……多数时候,大家还是大白二白三白小白地叫了下去,以至于很久以后他们化成了人形终日穿黑衣,只为全力隔绝这些小名。
“好了,将卷子传上来。”梅慕九刚到窗外便听见渡船张的声音。
凑过去一看,今日竟是考试的时候。他把试卷的模式都给渡船张他们看了,此后每周都设有一天作为测验。将试卷收上去,众弟子悲喜交加,就连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都打不起精神来。
递上试卷,坐第一排的钱圆圆回头小声问道:“选择题第一题可是选一?”
许萤翻了个白眼:“自然是三。”
钱圆圆闻言嗷得一声就瘫在了桌上,哀嚎道:“我大抵要不及格了。”
梅慕九看着这一幕,颇有种自己当年读书的悲痛感,心里莫名有点痛快……
半个时辰后是秦衡萧的课,他负责教导最基本的琴棋书画,识字早些时候都教过了,像喻丹石这种教认字的时候是干脆都不上课的……偶尔还要他代课,如今总算等到秦衡萧,头次认认真真,坐得端端正正,蒋独照坐在他身后看得直抽嘴角。
毕竟是当过先生的人,他一站上台去,便没了冷厉的气场,而是极其简洁明了地讲解,一步步一条条说得极为清楚,就是钱圆圆都听得连连点头。
他讲课的时候,梅慕九便坐在最后面听,偶尔两人对视,还要互相微笑。过来蹭课的太思夜一边做笔记,一边偷眼瞧他们,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
而门外的打更人是笑得合不拢嘴,听着华羽诉说他发现的线索,更是唤来了渡船张,三人合计着要去煮一锅红豆饭。
于是这日中午,大家都在慰馋阁里,分到了一碗红豆饭。
梅慕九看着面前香喷喷的红豆饭,抬头还看见渡船张一脸“我懂你”的表情:“……”
他旁边的秦衡萧倒是挺满意,满意到喻丹石凑到他旁边要和他说话他都极为有耐心。
“这篇文章,我已然看了上百遍,原以为自己懂了,然而再看一遍,却又什么都不明白了。”喻丹石将那篇他来伏仙宗前就抄下来的文章递给秦衡萧看,秦衡萧扫一眼便知,这是自己在乾泽城与兼山君有一夜在庭中望月,互相抒怀而作的。当时他与兼山君各写了一篇,兼山君写月色如水,他写望月之人。
当兼山君感慨他虽看不见月色,却能体悟到月光渺渺时,他的境界便已隐隐有了提升。
所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自古以来,宇宙之道便蕴含其中。
思及往事,秦衡萧的语气也略略柔和了下来:“只因你没有一同赏月之人,若要有体悟,便要经历。”
他这文章满是“闲敲棋子落灯花”和“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寻好友”的体味,不外是景色于他是常新的,朋友又是常久的罢了。然而对于多数修真者来说,知己一词,早已忘却其意了。
人们对于这些的感慨总是不一的。
像柳东河,他最喜爱的一句话是:“盛极一时之宝气珠光,早已成明日之黄花。是以照耀千秋者,唯义气二字而已。”这话还是梅慕九讲故事时说的,他听一遍就牢牢记住了。
然而无论如何,他的体悟,也是属于自己的体悟。
喻丹石从前总是独来独往,来伏仙宗后虽常与同门们一起,看起来却也总如孤狼一般。
秦衡萧看他紧锁眉头,竟直接伸手过去讲那文章撕了个粉碎。
“我的,终究只是我自己的。”秦衡萧说着将碗筷在他面前摆好“你的路,只能你自己走。”
喻丹石闻言,眉头却未展开,只是闷闷吃起饭来。
秦衡萧也不急,他的天赋有目共睹,并不需要他再多加指点。
不远处,蒋独照一直偷眼看来,唐菖蒲揶揄道:“怎么,怕你加小石头受训啊?”
蒋独照一抖,忙扒拉了一口饭,冷静道:“你可别恶心我了。”
梅慕九笑着看他们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向身边正在学习用筷子的太思夜:“你看见大白它们了吗?”
太思夜筷子一掉,摇了摇头。
这可真是怪事,要知道只吃饭一事它们才积极得令人发指,没道理这个时候不见踪影。正想着,就见一个娇俏可爱的身影领着身后一众小动物跑了过来。
正是凌非的妹妹凌珑。
小姑娘现在还小,比白狼们高不到哪去,但看起来很有威严,它们竟都乖乖跟在她后面,言听计从。就连杀杀这只生性叛逆的鸟,都在她手里老老实实。
梅慕九眼睛一亮,心道,这孩子竟有驭兽的天赋,看来他宗门动物园……不开也得开了。
凌珑命令它们好好吃饭后就垂着头别别扭扭地走到了梅慕九跟前:“宗主……我看它们太可爱,就带它们出去玩了,我不该这样随意的……”
看她都快自责哭了,梅慕九心里一揪,跟看见自己女儿哭了一样赶紧安慰:“它们不是我的宠物,而是所有我宗门人的朋友,你能够与它们玩得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生气。”
凌珑擦眼泪的手一止,愣愣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梅慕九突然想到了个好办法“只是杀杀它还有家人,过些时日你与太思夜前辈一同去潜渊林问问,杀杀可要留在这里,他们同意了,你便再带它回来。”
以凌珑小姑娘的能力,想来去潜渊林也不是大问题。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再带上打更人吧。”
这样比较安全。
好不容易吃到一块肉的太思夜震惊道:“为何还有我?”
“你在潜渊林生活已久,身上还有那处的气息。”他顿了顿,道“更何况,你是妖,不会受到排斥。”
“……”他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凌珑听到任务欢呼一声,找杀杀讨论去了,她年纪小,玩性大,能出去玩自然是极其兴奋的。凌非远远地看见了,也忙过去问发生了何事,听见竟有外派任务,又听到有两个前辈护送,这才放心了点,转而又嘱咐起来:“一定要好好做事,不要让长老们操心,听他们的话,别让宗主失望了。”
小姑娘撇着嘴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跟老妈子一样。”
凌·妹控·非双手齐上把她扎了半个时辰的头弄得乱七八糟,凌珑怒吼一声,带着四白直接扑了上去。
凌非,扑街。
梅慕九边吃饭边看他们,简直笑得差点岔气了。
他还计划着,干脆把三峰化作动物园,以后就给灵宠或妖们生活,都在御神山反而颇受拘束,到时候让凌珑每日往返照顾即可。
想着便也这样做了,吃过饭就找上了筑天者们,与他们绘了数张图纸规划。
秦衡萧就一直跟在他后面,十分怨念。
一个筑天者扯了扯梅慕九的袖口,正埋头画图的梅慕九抬目,就见筑天者可爱的小脸上挤眉弄眼的。
“……怎么了?”
筑天者努努嘴,道:“你是不是和无离道尊成了啊?”
梅慕九笔一抖,线都画歪了,小声道:“好好画图。”
筑天者嘿嘿嘿地笑:“我就知道,我中午吃红豆饭就猜到了,醉山客还非说是张长老想吃,我等会儿就去气气他们。”
梅慕九:“……”
好了,根本不用他找时间说,估计这下全天下都要知道了。
果然晚上他就收到了千里之外的来信,莫前风的“宝贝儿,可惜了。”,卫璿的“何时举行双修大礼?我定带全峰门人前来拜访祝福。”,秦衡萧甚至真的在山脚下捡到了守善村孩子们的灯船,一句句全是“不知先生成家与否,我们无法看看先生新娘子的模样,只好让娘先做了些喜糖寄过来。”
“这些糖,挺甜的。”秦衡萧笑笑,把糖放到梅慕九手里。
梅慕九接过这把糖,就见包着糖的棉布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早生贵子。”
梅慕九:“……”
“我们有了五百多个孩子,也算了了他们心愿了罢?”秦衡萧笑道。
“……”梅慕九不甘示弱道“不如你给为师生上两三个。”
“也好。”秦衡萧指尖一动,烛光尽灭。
无上殿外,渡船张和太思夜躲在草丛里,渡船张嘿嘿笑道:“老张我就知道有鬼,亥时还没到,你看看,这灯就灭了。”
太思夜奇怪道:“灯灭了又如何,人间常说,早睡早起身体好。”
渡船张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在壶里呆傻了,跟老夫走,我非得教教你做人的道理。”说着,他又笑得堆起了满脸褶子“我可有不少好货。”
打更人蓦地出现在他身后,一脚揣上他的屁股:“不要带坏别人,老不修。”
而此时在摘星阁,正强行拖着钱圆圆一起望月的喻丹石,看见远处打成一团的长老们,不禁摇了摇头,叹道:“此地多奇葩,多奇葩。”
钱圆圆看他没头没脑地感慨,问道:“那这是好,还是不好?”
喻丹石顿了顿,笑道:“自然好。不似人间,却胜是人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