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从没有关严的窗钻进来,轻纱晃动,遂愿觉得冷,往炭盘那边蹭过去了一点,紧张地瞧着里面的人。
无比期待,她能同意见她父王。
好久,不听见里面的人说话,带她进来的那个姑姑起身去把窗子关紧,又返回来在红衣女子的身边跪下。
两个人安静得诡异,只听见有风在外面呼啸,如鬼魅。
她下意识又抓紧了披风,紧张地问:“姑姑,你能见见我父王吗?”
一声姑姑落,里面传来了棋子缭乱撞击的声响。
握在女子手中的白棋,铮然落下,敲碎了一盘残棋。
女孩儿瞳孔睁了睁,懵懂无知地想,她瞧着年纪不大,还要比父王小呢,叫姑姑难道不对吗?
她偏着头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纱帐后面她的模样,灯花明晃闪烁,转瞬又暗了下来。
里面的女子,面容依旧模糊。
女子看起来很瘦,皮肤很白,她便想,她应当长得很好看。
坐在这如迷境一般的房间里,像一幅极好看的画。
许久,女子幽幽低声问:“你唤我姑姑,可知道我是谁?”
女孩儿青涩茫然地摇头。
她不知道她是谁,只是因为父王想要见她,所以她就来了。
“紫衣,你瞧,她不认得我是谁。”女子似是笑了,低低回回的笑声听来幽长,品不出是否有几分的忧伤。
紫衣抬手去收拾散乱的棋子,温柔地说:“主子,公主还小。”
她把黑白棋子分开来放入棋筒之中,站起身来从旁侧的衣架子上拿了披风往坐着的红衣女子身上披上。
这才掀开轻纱帐走了出来,低下身来瞧着女孩儿,轻轻微笑:“你几年,快十岁了吧?”
小遂愿乖巧地点头,奇怪地问:“紫衣姑姑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听见红衣女子叫她紫衣,她也就取巧唤她紫衣姑姑了。
她生在皇城,自小心思敏感,有一些取巧的小聪明,父王总是取笑她鬼灵精,不知道她全都是想要哄他开心。
后宫中,总有人不断送来美人。
她生怕有一日,父王真的看上了哪个美人儿,她就失宠了。
幸好父王多年如一日对她宠爱,那些个送进宫的美人,最后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问,父王说她还小,不懂大人的事情。
她也就不再问了。
“开春后,你就该过生辰了。”紫衣的声音轻了,有些伤感,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女孩儿的发。
当年,她还是襁褓里小小的一个包子,哭起来,小身子都成了紫红色。
两个孩子中,或许是女孩子的关系,她从小就特别爱哭。
反倒是余生,很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地睡着,不用她们太费心。
转眼,那个爱哭鬼小包子,也昭昭然间长成了这般可人水灵的模样,眼角眉梢间,意气生动。
此情此景,总教紫衣有些惆怅。
遂愿是怕紫衣这张脸的,实在是丑陋不好看,但是此刻,她的掌心轻柔地抚摸过她的发顶时,她却不觉得害怕。
因为,她的眼睛太温柔,像极了她姨娘看她的眼神。
充满了宠爱。
“嗯,父王说,十岁生辰这年,他要给我送一个大礼物。”女孩儿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盈着笑,无比期许。
她自小尊贵,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
可父王送她的,不管是什么,她都喜欢得不得了。
紫衣喃喃道:“看你这般神采,你父王,一定很疼你吧?”
要不是被人用力地疼爱着,捧着长大的姑娘,身上怎么会有这般自有飞扬,无所畏惧的神采。
女孩儿笑开了眉目,骄傲地说:“那当然了,父王说,我是他的全部,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紫衣被她眉宇间的神采感染到,也有些高兴了。
她用手指挑了挑女孩儿尖挺的鼻子,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小傻瓜,你父王骗你呢,他最珍贵的宝贝,是你娘。”
话刚说出,她便有些愣住了,仓皇回过头去看纱帐里的人。
隔着薄纱,瞧不真切她的神色,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悲呛。
她在她的身边这么多年,两个人几乎从来都不曾再提起过去,整日与这问灵山上的云与雾为伴,看云卷云舒朝朝暮暮。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其实女子心中,从来都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留给了那两个稚嫩的孩子。
纵是了断尘世不问世事,有些东西,也碰不得。
“我娘?”女孩儿歪着头,秀气的小眉头揪着,问紫衣:“你认识我娘?”
紫衣见里面的人没有言语,应是知道她不会乱说话,也没出口阻拦。
看着女孩儿热切期待的眼神,紫衣晃了晃神,不忍拒绝,点了点头:“嗯,我认识。”
岂止认识。
女孩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发着光,如夜里璀璨星光。
小手抓着紫衣的衣襟,着急地问:“姑姑,你快告诉我,我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长得美吗?”
紫衣愕然:“你父王没与你说过吗?”
“没有。”女孩儿颓然地说:“以前我每次问父王我娘的事情,他总是不开心,姨娘就不让我问了。”
她娘的事情,在父王那里绝对是一个禁忌。
只要她提起,父王不管当时多高兴,脸上的笑容马上就会消失不见,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一坐便是一整天。
她怎么问,也从来没有一个答案。
姨娘不让她问,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小的时候她也哭着找阿娘,每一次她哭,姨娘也哭。
哭得比她还要伤心。
时间长了,她也就懵懵懂懂地知道,阿娘不会回来了,自此后不敢再在父王和姨娘跟前提起阿娘。
她只有父王和姨娘。
紫衣心疼地摸着女孩儿粉嫩的小脸,温柔地说给她听:“你阿娘,长得可美了,很美很美,这世间,姑姑再也没遇上比她更美的人。”
不管是秦璇玑还是重门欢,都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人儿。
美得倾城,同样悲壮得热烈。
女孩儿眼中流光璀璨如烟花,惊喜又骄傲。
她阿娘,便应当是世上最美丽的。
“那她去了哪里?”女孩儿眼睛圆溜溜的,懵懂茫然轻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