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敲打着木鱼的动作,一下子便顿住了。
那木鱼槌子,从手中滑落下来,哐然一声,荡漾回旋在禅房里,沈柔听见自己的心跳在飞快跳动,那颗早就沉寂如水的心,一下子便鲜活了起来。
在这天下之间,要说谁还能认出她来,叫她一声小阿姐,除了那个如风狂野如火热烈的少年,再无其他人。
世事真是兜兜转转奇妙无双,她在这里,而他,也在这里。
眼泪滑落下来,从脸上流过,凉凉的,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无比:“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小阿姐院里的相思梅,这会该挂上玲铛红绸了。”
蛊惑低哑的嗓音里有种神奇的力量,轻轻地吟唱出来他们所熟知的一个曲调:“燕子飞来朱门小姐儿出嫁,花轿抬来那小姐却无了踪影,原是藏在了少爷的高阁。”
要说沈柔还认不出来此刻站在她身后的那人是谁,那她这一辈子,便也枉活了。
那些被她小心翼翼封存在记忆里面的往事,被她吹开了灰尘,露出原来的模样,所有的往事里那些鲜活的人和事都如同云烟聚散。
她剥开重重人事,便看见了那如火少年。
当年父亲让她嫁予一个纨绔子弟,她自负才情自是瞧不上这种人的。
三番两次的抗争无用之后,临到了上花轿的时候,她便是堵了气的要逃走,却是无奈父亲让人重重困住了她。
当时她绝望地以为自己这一生便要栽在了那纨绔子弟手上,甚至想到了死。
索性那少年像一阵风吹来,设了巧记,让她来了一个金蝉脱壳。
把她藏在了自己的阁楼之中。
吉日便就这样被耽搁了去,也是少年多番斡旋,小小年纪便说服了父亲,让她免去嫁入侯门的命运。
有了选择所爱的权力。
她和那少年,骨血相连,有着最为深切的姐弟之情。
当年举家遭了祸事,远方传来音信,他已然死无葬身之地,连尸骨都不曾寻觅到,无人给予安葬。
以为这草草的一生,她再也没有办法再见他一面。
当他活生生站在她身后的时候,她颤抖着,却是不敢相认了。
只怕是,空欢喜一场。
山上寺庙风露重,庭院里花草成荫影影绰绰地摇摆伸展,落下长长的黑色影子,那是魔鬼无限长的手臂。
从地狱伸出,遮掩光明,留下黑影。
忽然有乌鸦惊蛰而起,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从栖息的树上腾飞而起,在夜空之中发出嘎嘎的难听叫声。
守在门外的长凌抬头犀利地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异样重生。
乌鸦腾飞而起之后,庭院顿时沉入了一种死寂死寂的沉静之中,那呼啸的风声都停滞了,徒留树叶轻轻摇摆。
沙沙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入了耳中来。
他眼眸寒利地看着树影茂盛的庭院,以及那半高的围墙,黑沉沉的天际下,一切看起来都和往日无异。
但是那无异之中,却处处透着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