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乱了,让我北洋去防,平壤要我北洋去防,鸭绿江,辽阳,奉天,金州,大连,旅顺,山海关,威海卫都得我北洋去赴死!”
李鸿章怒声吼道:“现在直隶津京,也要我北洋最后的一点血脉九死一生的来赴死!朝廷里面这些夸夸其谈的清流们,骂我老李家卖国,通敌,恨不得食我之肉的清流们,这时候怎么还不站出来去死!”
李鸿章望着屋内众人,疲惫而悲愤的说道:“我老李今儿送诸位一句话,——求人不如求己,哪位想上,只管去上,别拿别人的命来往上填!”
满屋寂然,都知道这个老头儿这回是真的怒了。
同时却是一个个的暗自埋怨,老李你这家伙真不明理儿!
大伙儿这么说确实是为自个不遭兵祸不假,可是你不发话调兵,等到倭夷的兵舰打过来,你和你的一大家子儿女,不也是要遭殃么?
这时候,在外面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众人皆抬眼望去,只见李鸿章的女婿,也是曾今的清流大员张佩纶,匆匆的走了进来。
“这又是什么事儿?”
屋里的人心里都是一咯噔。
大家都知道虽然李鸿章搬家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可是这几天听闻张佩纶私下里通过大沽总兵府的电报局,一直在和旅顺那边有着联系。
这其中的小心思,不用说大家都猜得到。
现在停在旅顺港的北洋水师,自然是李鸿章的心腹私兵,说句难听点的,没有他老李发话,皇上估计都调不出来。
至于那两三万陆军,江自康,姜桂题,程允和,都是出自北洋系的老将。
而那些新兴将领,新盛军统领林云瑜出身北洋武备学堂。
抗倭军统领吴威扬,是仁字军统领吴育仁的侄子。
手握重兵的毛超,是李鸿章曾经的亲卫队长,赵志宏是赵怀业的侄子。
那个什么警卫团团长李搏虎,也是原大沽炮台的哨长。
骑兵统领曲德成,是原盛军统领卫汝贵的亲兵队长。
这清一色的,都是北洋系培养的新生代精英。
这些人以前也许何长缨那小子能够指使制衡,然而现在何长缨陷在山海关九死一生,除了他李鸿章,还有谁敢说调得动?
“中堂,津门总领事宝士德刚刚到别院求见,——”
看到一屋子人,包括王文韶都竖起了耳朵,张佩纶脸上闪出微微的激动和骄傲,得意的想着,看到没有,就算是老岳父没了顶子,在洋人的眼里依然是大清朝的头号国柱!
不过宝士德求见的原因和内容,张佩纶显然不想让这些‘外人’轻易的知晓。
“说吧,是什么?”
李鸿章岂能不明白自己这个女婿的心思,还是一个不甘于寂寞,愿意放逐山野‘悠然见南山’般的心性。
不过就现在这个场面,宝士德就算是说了‘惊天’的话,李鸿章都不能让他藏着掖着不当众说出来。
现在满大清都在诬陷自己,说外甥张士珩走私枪械,粮食,燃煤给倭夷资敌。
说生死不知的大儿子李经方和东洋勾结,在东阳有大量倭夷送的产业。
说津门间谍案有自己通倭的证据,被自己强行压下去了。
今儿假如不让张佩纶把话说出来,那还不坐实了自己通敌的‘罪证’?
估计不到晚上就天下皆知,自己那在夜晚被偷砸了无数次的院子,今晚铁定又要遭大殃了!
“中堂,宝士德说英国舰队已经放开了对渤海口的封锁——”
“啊?”
满堂骇然,王文韶,盛怀宣,王文锦,罗丰禄等人都是脸目惨白。
李鸿章的心里也是猛然一跳,然而看女婿那带着一丝蔫坏的神情,‘怒骂’着说道:“谁让你尽在这里‘抖包袱’,你以为自个在场子上唱大戏?”
“呵呵——”
张佩纶瞬间把屋里众人的脸色一一瞧在心里,笑着说道:“不过东洋鲁东军队和舰队,暂时既不会去烟台,更不会来津门。”
“此话当真?”
王文韶惊喜的站起来反问,随即就自己‘浪言’了,高兴的说道:“幼樵老弟的话自然是一口一个钉子;只是为何?”
只是为何?
王文韶,罗丰禄,严复,王文锦,盛怀宣,黄建笎,天津道李岷琛,天津知府汪守正,——
包括李鸿章。
都惊喜不惑的望着张佩纶,等待解谜。
张佩纶的脸上慢慢的炸出一片微笑:“因为在英国的压力下,倭夷终于低头了!”
“真的?”
“好一场及时雨!”
顿时,堂内满屋哗然。
“宝士德领事告知中堂,倭夷同意咱大清派出使节到东洋和谈;作为诚意,倭夷将从威海派一大将烟木为桢,和烟台领事领事阿林格一起,由咱大清的烟台官员领着乘船来津门,然后和宝士德一起去通州等着倭夷的第一军,夺取山县有朋的军权后——”
张佩纶缓缓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两个字:“退兵!”
“退兵?”
“退兵?”
在这一刻,屋内一众大清官员个个都是喜不自胜,全是一副大石头落地以后的轻松。
“幼樵,还得再辛苦你一趟,和云舫,杏荪一起在大沽候着;严令炮台,码头士兵,千万不可莽撞怠慢,坏了和谈大计。”
王文韶满面春风的说道:“我这就给京师报喜!”
一屋子的大清大臣们都只顾着兴奋,似乎都没有听出张佩纶话里,日英两国的含义,——烟木为桢和宝士德说的是在通州候着山县有朋的第一军,而不是说在蓟州。
此时,可能在这些大清重臣的内心深处,其实和日英两国一样,丝毫都不看好聂士成,董福祥的蓟州防线。
蓟州城。
蓟州古称无终、渔阳,东临唐山,北靠承德,西依燕京,南联津门,位于津门正北大约两百五十余里,距离燕京正东大约两百余里。
素有‘畿东锁钥’之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白居易的“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唐代诗人杜甫的“渔阳豪侠地,击鼓吹笙竽。”南宋诗人文天祥的“一朝渔阳动鼙鼓,大江以北无坚城。”都道出了这里战略地位的重要。
宋辽金时期,这里是三方争夺对峙的重要战场。明代,这里是北方的重要防线,戚继光任蓟镇总兵在此驻守16年。
而此时,这里也即将爆发一场惨烈的恶战,能不能阻挡住日军山县有朋的第一军的西进之路,就看直隶提督聂士成和新晋尚书衔的乌鲁木齐提督董福祥,怎么来应对这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