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漫天星河烛光倒映的长巷里一片寂静,只有无数激动的呼吸声,在这个长长的街巷里面鼓荡着。
无数双火热的眼睛,都渴望的望着何长缨的方向,希望能听到这位‘给予他们当头棒喝,一举吹散尽他们眼前的迷雾,给他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的‘明灯’的声音。
“我很欣慰,是我何长缨错了!”
何长缨扯着嗓子在街巷里面大吼着。
“我总以为这间铁屋子牢不可破,总以为没有几个有热血的人,愿意不计个人得失名利,原意和我一起呐喊;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
何长缨喊得声音变调,嗓子嘶哑,然而他却依然不管不顾的扯着嗓子嘶喊下去:
“但是,我更加的高兴,我欣慰于我的错误;你们就是打破这间铁屋子的希望,你们就是陪我一起拼搏流血牺牲呐喊的战友兄弟依靠,你们就是我国朝在不远的未来能铁骨铮铮的屹立于世界东方的脊梁!”
直隶总督行台府衙。
今天李鸿章的心情很不好,其实他这些天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
石川伍一的案子,李鸿章一直想不动声色的悄悄处理掉,结果事情越演越烈,渐渐都已经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昨天美国公使田贝去了一趟总理衙门,见了奕劻,对于石川伍一的事情表示了强烈的抗议。
不用多想,这件事又会成为翁同龢他们的把柄,要跳出来搅风搅雨。
平心而论,这件日谍案搞的李鸿章十分的被动,甚至到现在城防营都没能查出,那晚先上船搜查的那兵丁是哪一个营头的军弁。
假如找到了他们,李鸿章一定要重重的惩罚他们妄挑外衅的重罪!
这个石川伍一在李鸿章看来,不过是一件小事。
然而就是这么一件小事,现在逼得他骑虎难下。
现在这个石川伍一绝对是不能放,一旦放了,他李鸿章还不得被国人骂为国贼,遗臭千年。
可是假如不放,他李鸿章还指望着英美两国来调停朝鲜的战事,得罪了两国公使,他还真没有脸再去求他们帮忙。
今天津海关道杏荪那边刚刚传来消息,刘棻,汪开甲都已老实的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只是那个石川伍一死扛着不改口,死活不承认自己是间谍,让审问陷入了僵局。
结果杏荪居然异想天开的让那个何长缨去审问石川伍一,何长缨这个写文章的,你让他去审问间谍,这都是开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笑?
“杏荪做生意倒是一个好手,做官还是有所欠缺啊!”
李鸿章一声轻叹,作为一个纵横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他岂能不明白盛怀宣的那点小心思。
“他是想着无论何长缨审不审出来,就算真的审出来什么不可告人的天大秘密,也怪不到他头上去吧?”
坐在一边的李经方一声冷笑:“也不想想,我堂堂的一个大清国的东洋总领事,会缺那几两银子,在东洋开铺子?东洋这些年都穷的叮当响,楚宝还会一船船的卖给东洋人煤和粮食?都是一群无知的井底之蛙,乱想外面的世界!”
“正所谓人言可畏,积毁销金;这些捕风捉影的人倒是不在意这事儿的真假,他们的箭头真正指着的也不是伯行你和楚宝。”
旁边的张佩纶说的一针见血,直白明了,然后扭头问自己的大舅子:“听说楚宝想要回去丁忧,我认为不妥。”
“不回去了,昨晚和何家小子喝酒,何长缨一句‘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越躲别人就越说你心里有鬼,到时候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当时就恶心的楚宝吐了一痰盂,不过再也不提回去丁忧这事儿了。”
李经方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微笑,大笑着说着这个小插曲。
“这小子!”
张佩纶正在吃着一块黄澄澄的蟹黄糯米糕,顿时也是一脸扭曲的吃不下去了。
“呵呵,这个何家小子本来是一块读书的好料子,看来在江自康的大营里呆了两年,倒是养成了这些兵痞子的流气;既然这样,让他审一审也好。”
李鸿章也是莞尔而笑,之前在他的心理也是不赞成自己的这个亲外甥回去丁忧的,不过自己这个当舅舅的不好开口说话,现在倒让何长缨这个泼皮小子一句恶心的话给阻止住了。
这个时候,李鸿章第一次的产生了想见一见这个混蛋小子的念头。
“士珩怎么还没到?”
李鸿章看了一眼签押房的西洋钟,有些奇怪。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略急的脚步声,随即,张士珩就手里拿着一本新书走了进来。
“楚宝,你手里拿着什么好书,这名字可够奇怪?”
张佩纶一眼就看到了封面上那两个清秀的小草:呐喊!,就新奇的问道。
“是何长缨这小子新写的一本书,我从武备学堂一个学员手里拿到的。”
张士珩没敢当着舅舅的面说他允许7oo多名学员出营的事情。
说实话只是看完这个序,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儒生,都已经让他看的热血沸腾,激昂不已,那些学员迫切的想看一看近在咫尺的真人,在他看来也是十分可以理解的。
“我看看。”
李经方好奇的把书拿过去,看着封面的大大小小清秀的小草,轻声读到:“呐喊,弱国无外交,今日长缨在手,何时手缚长龙?国朝养士25o年,为国捐躯,正在今时!”
李鸿章初听‘呐喊’两字,就有些不喜,哪有书籍用如此直白浅陋的名字?
再听‘弱国无外交’这五字,不禁微微动容,觉得只这五个浅白大字,就一句道尽了几十年来自己办外事的一切心得。
接着又听到那句‘今日长缨在手,何时手缚长龙?’,就让李鸿章似乎昏花的老眼猛然锐利起来。
何为‘龙’?
大清天子为龙,大清国朝为龙,大清的国旗上面绣的也是龙!
虽然民间诗词也多有以龙来点缀,就像苏轼的’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刘基的‘雨过不知龙去处,一池草色万蛙鸣。’,可是何长缨的这个‘缚龙’,还是让当了一辈子的大清国的‘裱糊匠’的李鸿章不喜的警觉起来。
然而李经方随即读出的那句‘国朝养士25o年,为国捐躯,正在今时!’,顿时又让不喜的李鸿章满意的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