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大家看着情况越来越好的时候,那个一直隐藏着的问题才开始逐渐显露出来。
一直以来,苏凡从来都没有问过任何人,为什么自己会躺在医院里无法行动,因为她的眼里总是大家殷切的眼神,希望她可以尽快康复的殷切希望,脑子里也总是霍漱清。可是,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脑子里似乎总有这样的一个疑问,她为什么在这里?
心理医生每天都会来和她聊,却也依旧没有去触碰那个问题。罗文茵很是担心,不知道苏凡为什么不问,越是这样不问,就越是担心,就以为苏凡是不是脑子哪里出了问题而没有查出来。
事实上,这个问题不光是困扰着罗文茵的,也同样困扰着所有关心苏凡病情的人。谁都不敢猜测一旦苏凡知道了真相,会发生什么。特别是现在看着苏凡和霍漱清的关系缓和了起来,而且进展的好像很不错,万一苏凡知道了是刘书雅开枪杀自己,而刘书雅又是霍漱清的——那么,这对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夫妻感情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可是,事实是不能回避的,不是吗?
已经苏醒半个月了,苏凡每一天都在努力进行着自己的康复训练,到了周末霍漱清可以休假的时候,他就会用轮椅推着她在楼道里走走。毕竟她已经在病房里躺了大半年,虽然病房里没什么不好闻的味道,可毕竟那是病房啊!加上她现在活动范围只是在病房内间,甚至连病房的客厅里都没有办法走过去,于是,每次霍漱清可以休息,或者是覃逸飞、邵芮雪、覃逸秋等人到来的时候,推着轮椅带着她在走廊里走走。
苏凡住的这边,一楼有一个很漂亮的室内花园,四季如春。因为京城的气候四季分明,一年中没有多少日子是真正舒服的,医院里建了好几个室内花园,为的是让病人可以在一个舒适的环境里,更加有利于身心康复。
因为霍漱清工作太忙,很少来陪她在这里放松,平时都是其他人带她过来。可是,每次,大家都会注意到她盯着玻璃窗外的车发呆,不知道在看什么。问她那边在看什么,她只是笑着摇摇头。tqR1
快要到年关了,念卿也放了寒假,被霍佳敏接到榕城霍家去了。苏凡每天看着窗外那阴沉的天空,总是觉得那阴云不是压在天上,而是在她的心头。重重的,怎么都喘不上气。
每次见了霍漱清,她都想问他,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不能动?可是,话到嘴边,望着他眼里那充满期待的神情,她就张不开嘴。
身边的人很多,可是没有谁是她愿意开口的。
有些东西,在心里压的时间越长,就会浸透身心。
霍漱清也注意到苏凡这几天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虽然他见到她的时间不多,可是就那么有限的一点相处时间里,比如说晚上他睡觉前去洗漱回来,就会看着她转过头盯着窗户上那漆黑的夜色发呆,一直盯着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他要问的时候,她却同样摇头微笑。
她在隐瞒着什么,她在隐瞒着她在想的东西,他猜不出来,现在他真的猜不出来了。好像经过了这次的事件,两人的世界又变得复杂了许多,不再像过去那样他可以轻易猜到她心里想的东西。隔阂,终究还是在这半年里产生了,尽管两个人都在努力去忽视这些存在。
霍漱清打电话问心理医生,苏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独处的时候情绪会那么的低落?
徐医生跟他说,可能是因为苏凡开始思考枪击事件了,虽然嘴上没说,苏凡应该是已经想起来了。
“那她为什么不问我们?这么多人在呢,她为什么不问?”霍漱清问道。
“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徐医生说,“这些日子我在尽量让她自己说出来心里的疑惑,只有她自己说出来,我才能对症治疗,可是关键的问题她根本不说,每次我往那个上面引的时候,她就自己把我引到别的地方去了。”
“为什么这样就很麻烦?”霍漱清不明白,毕竟他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
“这种情况说明病人的创伤后遗症是很严重的,一般来说是这样,越是这样表现正常,就说明症状越严重。”心理医生说。
“这是突然的,还是病情发展的一个过程?”霍漱清问医生。
“很多病人会在醒来后就问自己发生了什么,反应会比较激烈,这样的病人情况是比较轻的,因为他很容易面对自己的现实。可是对于您夫人这样的病人,她自己心里很清楚,却总是回避,这样的病人,我们很难对症。至于这是突然发生的,还是自然的一个过程,根据我的观察,这是她心理的反应,不过,也有另外其他的可能。”徐医生思考道。
霍漱清的心头,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浮现出来。
“霍书记,您什么时候方便,我想当面和您讨论一下您夫人的病情。”徐医生道,“我们要尽快展开治疗,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可能会更麻烦。”
“那是不是我主动和她谈枪击的事?”霍漱清问。
“霍书记,您应该很清楚她知道之后的结果,她肯定会情绪爆发出来,所以,我建议您还是不要一下子告诉她,我们慢慢渗透,让她清楚发生了什么,尽量把对她心理的二次伤害减到最小。”医生建议道。
霍漱清的心头,被沉重的愧疚感所压着。
萧瑟的冬日,变得更加的阴冷了。
望着这样同一片天空的,还有苏凡。
这天,曾泉来看她了,只不过他也是从任地连夜赶回来的。到了年关,事情也很多,难得可以有空回家一趟。明天是方希悠大伯的生日,家里要庆祝一下,毕竟是整寿七十岁了。寿宴是晚上的,曾泉只要赶着下午回来就可以了,早上出发,下午绝对可以赶到家里。可是,他还是没忍住,上周去上班前看过苏凡,直接从医院走了,最近听方希悠说苏凡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让他担忧的不行,实在是多一分钟都没办法等,连夜赶到医院了,准备陪着她直到霍漱清回来。
到医院的时候,苏凡坐在床上看书,曾泉跟张阿姨说了下,小心地走了过去。
苏凡猛地抬头,看见曾泉的笑容。
“我怎么没听见你的脚步声啊?最近在练轻功吗?”她笑了下,道。
“现在练也来不及了,我又没机会见到神仙姐姐给我武功秘籍是不是?”曾泉笑着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张阿姨赶紧给他端了一杯茶过来就赶紧出去了,留下兄妹两人单独在病房里。
“这么晚就别过来了,难得回趟家,就回去陪陪嫂子嘛!”苏凡道。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都老夫老妻了,用不着陪。倒是你和霍漱清,我可是听说你们现在跟小情侣一样甜蜜的不行啊!”曾泉微笑注视着她的脸,道,“霍漱清这家伙,真是幸福死了,都那么大岁数了,还跟热恋中的人一样。”
苏凡看着他,笑了下,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啊?”
曾泉摇头,道:“你应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你们的吧?”
苏凡不语。
“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他惹你了?”曾泉问。
看着她这样,曾泉就想起方希悠在电话里和他说的那些事了。
苏凡摇头,叹道:“我好像想起一些事了,可是,好像,我不该想起来。”
曾泉注视着她,探究似地问:“你想起什么了?不能说给别人的,可以说给我,虽然我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懂怎么给你解释这些——”
“你好像从以前就在当我的知音哥哥呢!”苏凡笑着说道。
曾泉不语。
或许,只有对她才会这样吧!
苏凡望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随便聊聊?”曾泉问。
苏凡苦笑了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我好像记得有个人朝我开枪,然后我就这样了。”
“还有呢?”曾泉问。
“那是个女人,我记得见过她。”苏凡道。
“这些,你没有跟霍漱清说吗?”曾泉问道。
苏凡摇头。
“为什么?”
“我不知道,好像那个女人,和霍漱清有什么关系,我,我记不清和她说过什么了,可是——”苏凡道。
“因为一直觉得那件事和霍漱清有关,所以才这么难过,是不是?”曾泉道。
苏凡不语,眼里满满都是泪。
“既然你觉得不清楚,那就去搞清楚,等你搞清楚了,可能心情就不像现在这样了,可能会有其他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曾泉认真地注视着她,道。
“我不能开口问他。”苏凡却说。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曾泉问。
苏凡不语,只是无声落泪着。
曾泉轻轻擦着她的泪,道;“没有人会强迫你记住什么忘记什么,这是你的脑子,想放什么想清什么,别人都没有权利的。不管怎么做,关键是要你自己做出内心的选择,而不是顺从别人的心意。明白吗?”
“我知道他对我很好,我知道他很爱我,我知道——”苏凡啜泣着,“我能感觉到,就算我不记得了,可是,看着他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来,可是,想起他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个女人,想起,想起我现在跟个废人一样躺在这里——”
曾泉俯身,轻轻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揉着她的长发,道:“嘘,嘘,没事的,没事的,既然这么难过,那就忘了吧,把什么都忘了好了,什么都别去想——”
苏凡不语,只是在他的胸前哭泣着。
“迦因——”第一次,曾泉叫了她的本名。
苏凡抬头看着他。
“遇到事情要做决定的时候,选择对自己伤害最小的,选择你最想要的,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物是完美的,你只能根据你的心去做选择。不要委屈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在你的身边爱你,明白吗?”曾泉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