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苏凡彻底慌了。
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怎么流血了?不是做梦吗?怎么现实里——
虽然没有遭遇过这样的事,可那一刻,霍漱清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赶紧套上衣服,抱起苏凡就往门口跑。
三更半夜,电梯里一个人都没有,霍漱清紧紧抱着她,怀里的人颤抖着,她的身体冰凉。
“苏凡,别怕,我们去医院,别怕!”他安慰着她。
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怎么会不怕?
孩子,她的孩子呢?会不会有事?
霍漱清把她放上了车,立刻发动了车子,同时给张阿姨拨了个电话,让她赶紧去省妇幼保健院汇合。
苏凡紧紧抓着自己被染红的裙角,耳边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团红色。
“老刘,是我,霍漱清,有个病人要去嫂子那边,能不能给我安排个医生,急诊???是妇产科的???对,是孕妇???现在就在路上???”霍漱清看了苏凡一眼,赶紧重新翻出一个号码,说着此时的情况。
“霍市长,我马上就去急诊那边,您让病人家属直接过去找我。”省妇幼保健院的程院长从丈夫手中拿过电话,一边赶紧穿衣服,一边和霍漱清通话。
“好的,谢谢嫂子了!”霍漱清说完,挂了电话,踩下油门。
车子,飞快地行使在滨河路上,滨河路上红灯极少,即便如此,霍漱清还是担心红灯影响,直接上了高架桥,一路急速开到了省妇幼保健院的急诊通道。霍漱清到那里时,住在医院附近的张阿姨已经在急诊通道那里等候了。
远远看见霍漱清的车子开过来,张阿姨就跑了过去。
“霍先生,我去吧,您,您,不方便——”张阿姨看着从副驾驶位抱出苏凡的霍漱清,道。
霍漱清怔住了,手停滞在夜风之中。tqR1
“你,等我!”苏凡被张阿姨扶着,却伸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深深望着他。
就在霍漱清要拉住她的手的时候,她却松开手。
“程院长在办公室!”霍漱清对张阿姨道,张阿姨点点头,扶着苏凡一步步朝着急诊通道走去。
那个瘦弱的背影,被那昏暗的灯光拉得好长。
他转身去关车门,却发现副驾驶位上她刚刚做过的地方,真皮座椅上已经粘上鲜血。
明明出门的时候她垫了东西的,这血怎么还是——
关了车门,霍漱清靠着车门站着,到了深夜,穿着短袖还是会感觉到冷意,特别是站在这被河风吹过的院子里。
他看向那红色的“急诊”两个字,心头,被一种陌生的东西拉扯着,扯着扯着,就变成了撕。
抬起头,那无垠的夜空,群星闪烁,那么遥远的星空,却又好像伸手就能触及。
他的孩子,会不会,会不会已经变成了那无尽群星中的一颗?最小最小的一颗?或许会小到让他根本看不见——
当苏凡走进急诊区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朝着她们走来,她并不知道那是谁,张阿姨却说了句“程院长来了”,便赶紧迎了上去。
“程院长,这就是霍市长刚刚电话里——”张阿姨对程院长道。
“来,赶紧来检查室——”程院长看了一眼裙子被染红的女孩,对张阿姨说了句,就赶紧对身后跟着的护士说,“准备B超——”
张阿姨扶着苏凡跟上程院长走进B超室,没一会儿,苏凡就看着程院长摇摇头。
孩子,没有了,对吗?
她说不出来,眼泪从紧闭的眼眶里涌了出去,两只手依旧死死地捏着被血染红的裙角。
张阿姨见状,忙问:“程院长,怎么回事?”
“怀上多久了?”程院长问。
“38天。”张阿姨替苏凡回答道。
“那就是生化了。”程院长道。
苏凡猛地睁开眼,望着医生,道:“生化是什么意思?我,我早上还去医院化验过——”
“你的化验提示你怀孕了,只是胚胎在子宫着床失败,或者是在从卵巢返回子宫发育的过程中因为某些因素而又返回卵巢,从而使得孕囊像月经血一样流出。”程院长解释道,说着,她又拿起B超探头在苏凡的腹部检查,对苏凡和张阿姨说,“你们看上面的屏幕——这里是子宫,按照这个时间推算,胚胎应该是停在子宫里的,可是现在看不出来。这就是我们说的临床型流产,也就是俗话说的生化。”
而这时,张阿姨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赶紧接听,原来是霍漱清打来的,问她们在哪里。
“我在走廊——”他说。
半夜里,即便是妇产医院的急诊室,病人也是寥寥无几的。
张阿姨看了苏凡一眼,忙拿着手机走到门外,就看见了在走廊里的霍漱清。可是霍漱清并没看见她,她便赶紧朝着霍漱清走了过去,什么都没说,霍漱清就挂了电话跟着她走进了B超室。
程院长一见衣衫前襟满是血的霍漱清,瞬间明白了什么,赶紧对身边的护士说:“你先出去,别让别人进来!”
等护士出去,霍漱清忙拉住苏凡的手。
“霍市长——”程院长站起身。
“怎么样?”他忙问。
“胚胎没有办法发育,没有在子宫着床。”程院长解释说。
“那就是说——”他问,看了苏凡一眼。
程院长摇摇头,霍漱清静静站着,握着苏凡的手,却微微用力了。
事实上,程院长的丈夫是江宁省卫生厅党组书记,和霍漱清过从甚密。刘书记年纪比霍漱清长,霍漱清经常对程院长以嫂子相称。因此,程院长和丈夫对霍漱清至今无子的事情相当清楚,到了霍漱清这个岁数,连个孩子都没有,的确是挺难过的一件事。今晚这情形,不用多说,程院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霍漱清好不容易有个孩子,却发生这样的意外,怎么能不让人唏嘘。
“引起生化的原因很多,总结来说就是胚胎本身质量不好,是自然的优胜劣汰。”说着,她对苏凡道:“你回去好好休息,补充营养,不要总是想着这件事,要不然,对你身体也不好,再怎么说,也是流产。”
“嫂子,我想和你单独谈谈!”霍漱清对程院长道。
“好,霍市长,您到这边来。”程院长说完,就对苏凡道,“你先休息一下,我让护士给你拿一床被子!”
程院长便推开B超室里面的一扇门,请霍漱清走了进去,她自己走到B超室门口,叫了个护士,让护士抱一床被子进来,自己则走进了霍漱清现在在的那个房间。
片刻后,护士抱着被子进来,张阿姨便赶紧给苏凡盖上了。
“霍市长,您不用担心,今晚的事,我会处理好的。”程院长一进去,就跟霍漱清说。
霍漱清摆摆手,道:“我要是信不过嫂子,就不会带着她来找嫂子了。”
程院长看着霍漱清,点点头,却问:“霍市长想问我什么?是不是想知道这次的事会不会影响她以后的生育?”
“这是第一个孩子,所以——”霍漱清没有感到难为情,直接说。
“您不用担心,只要好好调养,不会影响以后的。”程院长想了想,道,“您要是不放心,让她哪天来找我做个全面的检查,看看她的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
“嗯,我跟她说。还有什么?”霍漱清问。
程院长看着霍漱清,思忖道:“霍市长,这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您自己也适当,适当注意一下生活习惯,男女双方的染色体质量都会影响到胚胎能否正常发育,影响孩子的健康。”
霍漱清沉默了,他的生活习惯——
“这种事说不常见也不罕见,现在很多人都会这样,您不要太过担心。”程院长安慰道。
“我明白了,谢谢嫂子!这么晚把嫂子从家里叫过来,真是过意不去,改天我再请嫂子和老刘一起吃饭。”霍漱清和程院长握手道。
“别这么客气,我应该的。”程院长微笑道。
苏凡静静地躺在那张B超床上,尽管身上盖着被子,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她穿的太少,还是房间里的空调太冷,此时,苏凡觉得好冷好冷。
她的手,根本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她不敢放在孩子曾经待过的那个地方,甚至,她不敢去看面前那个显示屏。
“你怎么起来了?”张阿姨忙按住苏凡的胳膊,道。
“躺不住——”她低声道。
张阿姨叹了口气,却说:“你别急,等程院长出来再说。”
望着那扇紧闭的白色的门,苏凡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漱清。
他一定是跟医生了解详情去了,他那么想要这个孩子,可她,可她那么不小心,要是她不那么任性不那么逞强,孩子,孩子就不会出事了!
她该怎么跟霍漱清交代?他——
为了这个孩子,他不惜冒险把他们的关系暴露出来,可她,她——
苏凡,你真是无药可救,你害了孩子,你让他伤心,你,是个罪人!
不知道是因为猛然间失去了孩子——哪怕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手足无措,哪怕这个孩子陪伴她还没有半个月——还是因为内心深深的自责和对自己怨恨,苏凡突然觉得浑身无力。
她静静坐在检查床上,两条腿垂在床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印花的睡裙,而裙子上却是一块块还没有干的血渍,长长的头发垂了下来,脸色惨白,要是现在有人推门进来,把她当做是贞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张阿姨看着苏凡这样子,心里可怜的不行,怕她着凉,赶紧把被子给她披上。
苏凡很想就这么走出去,她再也没脸面对霍漱清了,她根本不敢想象他从那扇门里出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情。
可是,她必须等着他,等着他,不管他说什么,不管他怎么怪怨她责备她,她都要承受。如果责备她会让他心里好受的话,她情愿被他责备,被他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