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后卿问:“并非仙灵所为?或是灵阳仙所造?”
叶娜迦道:“是啊,灵阳仙想偷师咱们仙灵,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啦。”
形骸突然想起了暗流,她是灵阳仙创造而成的巨巫,曾吞噬无数生灵。他双眼望着那冰瀑巨塔,只觉心底一阵阵寒冷,他想道:“这堕落的女娲当真是女娲么?她为何会藏在这灵阳仙的城市中?灵阳仙又为什么在这梦海里建造城市?城市中为何有这许多梦海怪物?这冰瀑巨塔到底是何物?”
顷刻间,他想撤离此处,等待风行元龙亲至,如此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但他突然想起了烛九,于是无法等待。他不能容忍烛九多在这女妖魔窟中多待一刻。
他或许不欠烛九什么,但正如烛九所说,形骸或许是错的。他总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但对于烛九,对于这段缘分,形骸一无所知。
只听冰玉喊道:“全军修整,稍后出发!探子,前去探探有何异样!”两个雪女出列,变得浑身透明,悄然奔出。
形骸找一块岩石坐下,雪女都用敬佩的目光看他。形骸隐隐觉得,她们若继续朝前,皆会死在这古城中。
那堕落的女娲眼下状况怎样?她是清醒着,还是沉睡着?她曾被北冥重创,现在伤情如何?形骸该不该将雪女全数迫回家园?就像对待郑千山他们一样?她们是英勇的女勇士,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能够活着,为何要死?
冰丝在形骸身边一坐,说道:“我们雪女的寿命不过二十年,二十年后,我们会变得苍老丑陋,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因此我们从不缅怀死去的战友,死对她们而言,不过是新生的开始。而我们这些活着的,却仍在通往腐朽的道路上,苦苦地捱着。”
形骸问:“你怎知我在想什么?”
冰丝道:“你的眼神像是在为死者哀悼。”
冰壶也坐了过来,道:“你再如何强大,也不过是个凡人。凡人总难免为死亡伤心,这就是我们元灵比你们凡人强的地方。”
形骸不想为此争论,他道:“所以,你们从出生时就盼着死?”
冰丝道:“我们确实不畏惧消亡,但却不会因此而消极怠慢。在所有风行元灵中,我们雪女一族是最英勇好战的。”
冰壶道:“我们也及时行乐,痛快的杀,痛快的玩,痛快的爱,痛快的恨。凡人,你如此瘦小,酒量只怕不好。”
形骸微笑起来,道:“我不是夸口,就算你二人联合起来,也非我之敌,差距之大,犹胜过武艺相较。”
冰丝喊道:“真是欺人太甚,一介凡人,竟敢与雪女比较饮酒?”
冰壶道:“若非行军时不能饮酒,我倒要与你比划比划。”
形骸听到前方吹响行军的号角声,他起身说:“那就说定了,从这儿活着回去之后,我与你们比拼酒量。在此之前,你们不许死。”
冰丝、冰壶头脑简单,并没听出形骸的劝诫之意,齐声回答:“一言为定!”
形骸心想:“言语中自有灵能,但愿因此吉言,能保住她二人性命。”
但若保不住呢?
那就算了。
雪女可以死,烛九可以死,葬后卿可以死,形骸可以死,但唯独那堕落女娲,她必须灭亡。
形骸、葬后卿并肩走到大军前方,冰玉皱眉道:“探子们并未返回,她们是我最好的探子。”
形骸本不想再惹恼她们,但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冰玉沉声道:“你休要动摇军心!我等视死如归。”
叶娜迦道:“你这冰块脑袋,真是不知好歹,我家大人是看你们玉雪可爱,才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形骸心想:“是啊,若她们并非是女子组成,我会不会如此相劝?但她们比大多数的元灵更强悍,这是她们的天性。”
冰玉笑道:“孟行海,你太瘦小了,即使武艺超凡,也配不上我们雪女。”
形骸暗想:“孟行海,你真是多费唇舌,自讨苦吃了。”
他们继续走向那冰瀑巨塔,但并不冒进,处处谨小慎微,饶是如此,到一处广场时,仍然遭到埋伏。更多的怪物不知从何处钻出,如潮水般杀了过来。
形骸与葬后卿朝反方向赶,形骸冥虎剑出鞘,剑气无形,更似无用,然而就是这无形无用的剑气,一旦缠住怪物,立时将其毁灭,哪怕怪物如何凶恶,如何巨大,仍难在形骸剑下活过三招。形骸杀敌越多,对这门剑法领悟便越深,脑中光芒闪现,不停涌出灵感。他使出的剑招,虽远不及青阳剑那般惊天动地、震撼乾坤,但用来杀敌,效用毫不逊色。
他只管斩杀,一人便除掉了两千怪物。葬后卿守住另一方,所杀者比形骸只多不少。众雪女此次深陷重围,又遭遇怪物突袭,本该死伤惨重,却因此奇迹般地受损极少。不过她们确实了得,纵然遇险,仍合力杀敌四千。
冰玉浑身浴血,吐出一口血痰,下令急行军,待走到一条大道上,才命令休整。
那冰瀑巨塔矗立在这地下世界之间,好似顶天的支柱,大军已朝它走了很久,可似乎全未靠近。形骸站着,抬头望向巨塔,越看越觉得它遥不可及。
忽听雪女中爆发出一通欢笑,形骸一回头,见冰丝走向自己,她张开手掌,里头是晶莹明亮的圆石。她道:“送给你,先前救我一命,也救了我们所有人。”
形骸道:“多谢,这是什么?”
冰丝道:“是雪女之泪,你们凡人喜欢不融冰,雪女之泪是最贵重的不融冰,即使在盛夏,也永远冰冷,永远不会融化。”
形骸道:“这礼可太重,我不能收下。”
冰丝瞧来有些急了,她道:“这是大伙儿的心意,我们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些眼泪。”
形骸道:“你为何不送给葬兄?”
冰丝道:“冰壶送他了,我送给你。”
形骸双手接住着圆石,感到掌心冰冷,但并非冷不可耐。他意识到这圆石并非单是眼泪,其中有雪女们感激的心意,包含着她们的灵魂。
冰丝抱了抱形骸,她的身子令人发寒,可却十分柔软。她道:“我们最崇拜勇士,因此我们崇拜你。大伙儿说你是北冥大人派来帮助我们的神使。”
形骸道:“恰恰相反,是你们帮了我。”
此刻,有人喊道:“是探子!探子回来了!”
那两个外出的探子走入人群,身上全是血。冰玉道:“冰霞,冰临,你们怎地这么慢?又为何没探到之前的埋伏?”
冰霞道:“我们遭遇怪物袭击,险些惨死,实来不及及早返回。”
冰临道:“幸好这附近甚是安全,我们躲藏至今,恰好见你们到达。”
冰玉点了点头,忽然下令:“将她们两个拿下!”左右护卫立时出手,反剪两人手臂,那两个探子尖叫一声,已然被冰锁链捆住。
冰霞骇然道:“你....你这是做什么?我二人可对你忠心耿耿!”
冰临道:“我们可并未做错事!你怎能如此相待?我万万不服!”
冰玉道:“你二人并非冰霞、冰临,究竟是谁?”
冰霞、冰临脸色剧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就是我们自己,怎能是‘谁’?”
冰玉道:“以冰霞、冰临之能,岂能毫无防备地被此间怪物包围,甚至被断绝后路,无法回营?即使真有敌人能将她们逼入绝境,也必然厉害得无可阻挡,她们又岂能活着逃脱?况且她们皆是视死如归的勇士,怎会如你二人这般胆怯懦弱?”
霎时,二女目露凶光,形骸见她们肌肤之下,似有那银丝钻动的迹象。冰霞身后那雪女低哼一声,后退半步,掌心已被不知什么利刃割伤。冰临挣脱锁链,口中吐出一道银光,直刺冰玉。冰玉急忙低下身子,将那银光避开。银光折转半圈,再刺向旁人,形骸立时出剑,将那银光斩断。
冰霞身躯裂开,银丝卷卷将她裹住,织成银甲,一瞬之间,她成了个遍体银光之人,再不露半寸肌肤。她微微一晃,手臂伸长,变作银光大刀,朝冰玉一斩。刹那间,冰玉腰间大剑出鞘,挡住这一刀,但她大剑断裂,冰霞趁势朝前一送,刺破冰玉胸口。冰玉朝后躲闪,总算只是受了轻伤。
形骸一剑斜劈,被冰霞架住。紧接着,形骸变招,长剑刺中冰霞,同时蛛丝已将冰霞缠绕,他再出数剑,已将冰霞四肢一齐斩断。冰霞似在喊叫,可又仿佛口鼻都被蒙住,只发出低微凄惨的嘶吼,全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葬后卿已将那冰临击毙。原先压制两人的护卫都受了轻伤,但并无大碍。
冰玉道:“冰霞功力原先远不及我,为何那一刀我竟挡不住?”
冰壶道:“将军,是她那兵刃太过锋利之故。”
冰玉道:“她动作变得极快,若不然,我怎能被她击中?”
冰丝也问道:“这银丝是什么?”
形骸道:“银丝是妖母教常用的邪物,她用此物篡改人心,操纵人心,也能令人功力大涨。”
冰玉咬牙切齿,怒道:“这女妖竟....竟如此待我的姐妹!”
冰霞突然又咿呀咿呀地尖叫起来,仍是那极沉闷凄凉之声,一瞬间,她与那银甲同时碎裂,化作银粉,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