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款手机你会用吗?”
郁仲骁抬眸轻睨弟弟一眼,解锁,熟练地找到打电话的界面,拨了某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
郁绍庭斜靠着车子,翻开打火机盖,‘啪嗒’一声,淡蓝色火焰窜得老高,夜风有些大,嘴边叼着烟,右手护着在风中摇曳的火苗,歪头点燃了烟头,深深地吸了一口,轻启的薄薄双唇间吐出烟雾,静静地看自家兄长打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启用短信呼服务——
按了挂机键,郁仲骁没把手机还给郁绍庭,转身朝停自己车的位置走去,下一瞬,手臂已经被弟弟搭住,郁绍庭拿下嘴里的烟,说道:“又到哪里去?老头子不睡觉在家里等着呢。”
“办点私事。”
郁绍庭却没松手:“昨天下午,我送淑媛去百货商场取项链,在地下停车场看到嫂子车里下来个男人。你要离婚,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他没兜着,直接戳破了隔在中间的那层纸。
郁仲骁没有否认,只道:“你先走,我办完事就过去。”
“那这事,你打算怎么跟爸妈说?还是一直瞒着?”郁绍庭很清楚自家兄长的性格,尤其是大哥过世后,郁仲骁成了家中的顶梁柱,加上老头子长年累月的‘毒害’,这个二哥自小就比同龄人成熟稳重,遇事替自己想的很少。
有些人注定无法恣意地活着。
今晚郁仲骁突然提出‘离婚’也确实惊愕了一桌的人,然而也更加说明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这或许已经是他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郁绍庭不认为昨天是韩菁秋第一次带不是丈夫的男人出双入对,能把一向性子宽厚的郁仲骁逼到说出离婚,恐怕韩菁秋所做之事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不过现在韩菁秋的性格也是让人不敢恭维。
最起码郁绍庭对这个二嫂的印象还是那个娇气又害羞的新嫁娘,一步不离地跟在二哥身后,而非如今这个动不动就哭嚷撒泼的悍妇。
刚才在御福楼里,郁仲骁刚一提离婚,韩菁秋整个人顿时失去理智,甚至还趁混乱动手伤人……
“这件事,我会找机会跟爸妈说清楚。”郁仲骁道。
郁绍庭点头,不是今晚摊牌,而是找合适的机会,大概也明白他的用心——顾虑自家老头的身体。
郁战明年轻时受过伤,那之后心脏一直有问题,离婚事件已经挑战了老头子的底线,恐怕承受不住二次刺激。
——
军绿色的越野车驶出医院大门,开上去四季酒店的道路。
郁仲骁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拿着手机又打电话,安静的车内只有平淡又毫无感情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启用短信呼服务。’
将手机丢向副驾驶座,已经将近凌晨0点,郁仲骁看着前方路况,心里头始终记挂着一件事。
不到十分钟,车子已经停靠在酒店正门旁边的车位上。
白日喧闹的马路恢复了寂静,偶尔才往来一辆车,酒店门口的照明灯孤独地亮着,保全早已下班,旋转门静悄悄的,夜深后再也无人去推动它,透过落地玻璃窗,能看到大堂服务台前坐着一个工作人员。
附近的高楼大厦漆黑一片,犹如闭上眼蛰伏的野兽。
郁仲骁坐在车里,透过挡风玻璃,他望向酒店那些熄了灯的房间,没傻瓜地等在门口,那应该回去睡觉了。
点了一支香烟,火星快要烫到他手指的时候,他将烟头丢出车窗外。
夜深了,旁边的草坪里传来低低的虫鸣声。
郁仲骁没有当即离开,放平座椅躺下,双手交叠在脑后,车窗半降,他侧头继续看着夜幕中那些被纱帘遮挡的落地窗。
突如其来的安宁。
他不知道她跟她小姑住在哪个房间,也没有跑去前台纠缠工作人员询问。
当郁仲骁望着酒店的那幢大楼,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不管她现在在酒店的哪个角落,明天一定会从里面出来。
他闭上眼,仿佛准备就这样入睡,直到手机震动突兀地响起。
来电是郁家的座机,接起,郁仲骁听见那头弟媳徐淑媛焦急的声音:“二哥,你在哪儿?快回来吧,家里出事了。二嫂她刚才来了,说有事跟爸妈讲,现在书房里都闹开了,绍庭已经上楼去,不过爸爸好像非常生气!”
……
原来,韩菁秋从御福楼回到家,越想越慌张,立刻打电话给殷莲求助。
她根本不想跟郁仲骁离婚。
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哪怕吵架都会让着自己的男人,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跟自己离婚。
顷刻间,韩菁秋感觉到自己那座称之为自信的大楼瞬间倾塌。
殷莲得知韩菁秋又跟阴魂不散的阮彦搞到一块,还让阮彦登堂入室,气得大骂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但凡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
“姐,我已经知道错了姐,我发誓,不管以后阮彦再怎么勾引我,我都不会再犯了。”韩菁秋哭着再三保证。
直到这一刻,她还把错误推到旁人身上,而不是自我反省。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殷莲在电话那头问,怒其不争的口吻。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韩菁秋神色茫然,说着又嘤嘤地哭起来:“现在仲骁哥哥一定不会再理我了,姐,如果他执意要和我离婚怎么办?”
她虽然爱玩,迷恋阮彦给予的刺激,但一直都清楚自己最爱的是郁仲骁。
如果要在两人之间做个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阮彦。
韩菁秋听到殷莲来回踱步的声音,半晌后殷莲道:“仲骁说了离婚,你公公婆婆现在是什么态度?”
“……”
韩菁秋努力回想当时包厢里自己公婆的反应,脸上除了错愕再也没其他表情,似乎之前并不知道她跟阮彦的事。
但她也清楚一点。
在离婚这件事上,郁仲骁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自己的决定,尽管他从未对自己恶言相向。
殷莲虽然没跟郁仲骁过多接触过,但也知道这是个品行端正的真男人,他之所以没把韩菁秋*的事告诉父母,不是为了把住自己的尊严,恐怕是不想自己父母伤心,也不愿意看到郁韩两家的关系弄僵。
他一直都在等韩菁秋心甘情愿签下离婚协议。
理智的男人在处理感情问题时总希望好聚好散,而不是撕破脸,恨不得把对方踩在脚底下才甘心。
令殷莲不明白的是,郁仲骁不早就知道韩菁秋外头有人,大半年都忍下来了,怎么现在突然急着想要离婚?
“还不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韩菁秋说起姜慧又抑制不住咒骂:“她都追到丰城来了,一定是她吹的枕边风。”
殷莲沉吟了片刻,说道:“现在你听我说,马上去找仲骁跟他认错,不管用什么方式,哪怕是跪下来求饶也行,还有,不准再跟那个姓阮的联系,如果他再sao扰你,你打电话给我,我想办法帮你摆平。”
“对了,你和阮彦的事情,别跟旁人说,就当从没发生过。”
韩菁秋连连点头说好。
结束通话后,韩菁秋拎了包出门,想打郁仲骁电话才想起他的手机被自己摔烂了,她知道他送姜慧去处理伤势,匆匆赶到医院,她在急诊处询问到姜慧的名字,然而却没在住院部里找到郁仲骁。
根据她的描述,护士站值班的*告诉她,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早就走了。
韩菁秋又去了郁仲骁所在的部队,哨兵却说郁仲骁没回来。
那他到底去哪儿了?
想到自己的公公,军政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性格刚正不阿,生怕最痛恨的就是欺骗跟背叛,姐姐说别跟其他人讲自己*的事,但如果郁仲骁今晚首先告诉了爸妈,以郁战明的脾气,一定会把她赶出郁家的!
到时真的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这么一想,坐在驾驶位上的韩菁秋后背都出了冷汗。
望着前方那块‘哨兵神圣不可侵犯’的牌子,她咬咬牙,掉转车头,决定亲自去郁家坦白,恳求二老的原谅……
——
第二天,叶和欢很早就醒了,秦寿笙趴在沙发上还在呼呼大睡。
替他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她回了旁边的房间,叶知敏被开门声吵醒,问她一大早去了哪里。
“哦,昨晚我睡不着,去隔壁串门,后来跟阿笙打游戏不小心睡着了。”叶和欢面不改色地编了个谎话。
叶知敏没再追问,看了下时间,已经七点半,索性也没再继续睡。
洗漱完,换了衣服,把行李收拾好,叶和欢才去叫醒秦寿笙,一行三个人吃了早餐才去医院。
……
叶和欢负责取号排队,叶知敏走到旁边给韩菁秋打电话,离开丰城前打算知会对方一声。
结果十几分钟后,韩菁秋就出现在了医院。
初看到韩菁秋的一眼,叶和欢愣了下,差点没认出她来。
眼前的韩菁秋,完全不复昨天离开酒店时的神采奕奕,甚至连妆都没有化,红肿着眼圈,像是刚刚哭过,声音略沙哑,她看到叶知敏便忍不住哭起来,仿佛委屈很久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者。
“他们一家人全都串通好了,合起伙来要逼我离婚,还说我不知羞耻,怎么不先看看他们儿子是什么个德行!”
坐在医院楼下的公园里,韩菁秋边说边啜泣:“他们估计早就想让那狐狸精当儿媳妇,所以借题发挥想趁机赶走我,好如了他们的意。”
叶知敏具体不知道韩菁秋的婚姻到底怎么了,只能在旁边安慰:“也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昨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就说要跟我离婚,直接挑明了,不给我留一点面子。刚进包厢的时候,好几次我都瞧见他在看手机,估计是那个不要脸的践货急着想正名,一直催他说离婚的事。”
“后来那狐狸精按捺不住,还追到了酒楼,我不同意离婚,他直接带着那姓姜的走了,头也不回!”
……
叶和欢没再听下去,她慢悠悠地沿着鹅卵石小道走着,直到站在人工河边上。
他没有来,是因为姜慧来丰城了。
韩静秋还说他为了姜慧准备跟她离婚。
昨晚他一直都跟姜慧待在一起吗?她昨晚一个劲打电话是不是坏了他的好事,所以最后他才恼羞成怒地关机?
秦寿笙远远地跑过来,邀功似地把手机晃到叶和欢跟前:“看,都帮你修好了,只要一百……”
话未说完,手机已经被蛮力地夺过去。
在他诧异的注视下,叶和欢已经忿力把手里扔出去,‘噗通’一声落进了人工河里。
秦寿笙愣愣地看向叶和欢,不解她的行为,昨晚不还把这手机当宝吗?见她面容冷淡,又瞧向已经恢复平静的河面,随后收拾起自己的好奇,轻佻地吹了声口哨:“这么牛?还有用手机玩打水漂的?”
叶和欢没有搭理他,转身就走。
望着她的背影,秦寿笙已经猜到那手机是谁送的了,爱屋及乌,*之间已经演变成恨屋及乌。
——
回到b市,叶和欢做的第一件事是去营业厅重新办了一张手机卡。
晚上躺在*上,她看着新买的手机,默默告诉自己,有些事不该再去想,就像那只被她扔掉的旧手机,应该沉入到河底,从此不再去触及。
距离大学报到还有一周的时间,叶和欢没有再外出,每天都窝在家里当宅女。
心血来潮的时候,她就跟秦寿笙套着马甲去游戏大厅玩无间道,两人串通打游戏的事很快就被察觉,最后两人的号被通缉在游戏大厅。实在无聊了,她就去好友群里发一些猥琐的图片,结果被好几个群主踢出。
至于韩家,这段时间她都没再过去,刻意回避着跟那人有关的任何消息。
只是某一天她下楼,爷爷正好跟来家里串门的老朋友坐在客厅里说话,听到‘老郁’的字眼时,脚步不由地一顿,爷爷的老朋友没瞧见楼梯上有人,继续说着:“老郁的心脏素来就不怎么好,这次犯病犯的不是时候,刚好赶上几个军区的演习,没办法上头只好让老章过去顶替他。”
老章是章爷爷,跟叶纪明相熟,叶和欢见过几面,而他们口中的‘老郁’显然也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她以为自己接下来可以洒脱地生活,却依然被那个人牵动着心神。
……
九月中旬,叶和欢去b大报到,搭了秦家的顺风车,由秦母一手办理两孩子的入学手续。
因为学校的硬性规定,所有学生都必须住校,哪怕叶纪明再不同意,自家孙女还是搬进了学校宿舍楼。
叶和欢跟同专业的另五个女生一个房间。
刚整理好*铺,就接到范恬恬的电话,后者也没再回温哥华,靠着家里的关系进了b市某大学的冷门专业,一搞定入学相关示意就约她出去庆祝,还特意强调——把她那个‘小鲜肉’竹马带上。
这次叶和欢没有回绝,打电话给秦寿笙,两人换了身衣服就去了范哲元的酒吧。
一晚上,范恬恬都很兴奋,上窜下跳,灌了叶和欢不少酒,离开酒吧时,叶和欢的脸已经通红。
范哲元主动开车送他们回学校。
b大校内曾发生过倾轧事件,因此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范哲元只好把车子停在校门口,秦寿笙摇头晃脑地回了男生宿舍,范哲元则扶着醉醺醺的叶和欢回女生宿舍,她浑身无力,像是一团无骨的棉花挂在他的身上。
叶和欢倒不是真的喝醉了,她就是犯了懒,不想走,嘴里还嘀咕着:“头好晕,走不动啦~”
“看你人小小的,体重还挺沉的!”范哲元搂着她的腰,生怕她跌倒,自己却被她拖得身形不稳。
叶和欢刚想取笑他,眼角却瞟见前方站着的人,颀长挺拔的身影,还有他身后的军绿色牧马人。
每一寸,都刺进她的视线里,把她整颗心都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