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们因为许久未曾见面,我们的感情,会被时间冲淡的所剩无几。
我以为,自己分给新认识的那几个漂亮女孩的喜欢或者爱,会让她在我心目中的美丽,大打折扣。
我记性不好,觉得已经快忘记了她的笑,她的泪,她的声音,她对我虎着脸生气的样子。
然而,在那一瞬间,她的所有,都回来了,并一下占据了我心里原本就属于她的位置,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缝隙给别人!
在那一瞬间,她的确是美极了,她还穿着外衣,灰色的绒布运动衫,紧紧包裹着她那娇媚的,十八、九岁少女似的身体,她那衣领上纤细而白皙、温柔的脖颈,她那平静地起伏着的挺拔的胸脯,她那未戴手镯和戒指的朴素的葱白玉指——她的整个身体,从她光洁乌黑的头发,一直到她被裤脚盖住、几乎看不见的拖鞋外的脚尖,全都那么的美丽。
只是,她对我目无表情,或者说,表情有些凄惨,毕竟我的眼神变了许多,头发凌乱,又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连我自己都未必能认得出来我现在的样子。
“岚姨,是修理工张叔叔。”狄安娜的声音,像是松开了暂停键,让我回归理性。
“噢。”林岚应了一声,又转身回到厨房,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煮面的味道,以前经常吃林岚下的面,虽然很难吃,但每次我都会吃个精光,来换她托着下巴的开心一笑,但我觉得以后可能再也看不见她那种无邪的笑了,她的美丽,无法掩盖她憔悴的身体和灵魂。
“叔叔你怎么了?”狄安娜歪着头问我。
“噢,对不起,电视在哪儿呢?”我收回视线问。
“喏!”狄安娜指了指客厅沙发的对面,我走过去,还是那台70多寸、占据了大半闪电视墙的大平板电视,画面定格,很清楚,但却不是动画片,而是我!场景很熟悉,是原来的家,我正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穿着居家服,冲着镜头傻笑,餐桌上摆着一个大蛋糕,上面用草莓酱写着22的字样,这不是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林溪用DV给我录的嘛!
“叔叔?”狄安娜看我发楞,牵了牵我的衣角,“你认识这个叔叔吗?”
“啊,不认识!”我赶紧蹲下,装模作样地查看电视的线头,拔下来,再插上,狄安娜拿起遥控器,切换到动画片的界面,我往后退了两步,信号不太稳定,经常出现雪花闪烁和滚动的横纹,便又蹲下,想在这个充满熟悉味道的房间里多待一会儿。
这时,林岚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从厨房里出来,我怕自己失态,没敢正眼看她。
“哎,狄安娜,接一下!好烫!”林岚着急地喊,狄安娜趿拉着拖鞋跑过去,接过碗,过来放在桌上,她的手并不怕烫。
“还有一碗呢,你去端过来吧,我没找到隔热手套。”林岚又说。
“噢。”狄安娜点头,去了厨房,林岚坐在沙发里,看向电视机这边,我收回余光,继续“修理”。
“姐,出来吃饭吧,别忙了!”林岚向卧室那边喊了一句。
姐?我一时蒙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叫的是她堂姐,林溪。
“噢,你先吃吧!我把这个材料赶完,明早得参加招标呢!”房间里传出林溪的声音。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自己是这个家里的男主人,但却是透明的,她们看不见我似得。
狄安娜端着另一碗面回来,放在桌上,好奇地用筷子卷起一根,放进嘴里:“咦,真难吃!”
“呵呵,你不是吃过肉了嘛!”林岚笑道。
“额……主人让我尝试吃你们人类的食物。”
“别听他的,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林岚随口道。
“不行!”狄安娜弱弱地说,但语气很坚定。
林岚轻轻叹了口气,俯身,撩起垂下来的头发,开始小口吃面。
我继续修理,把所有线和插头都拔掉,重新连接,以便拖延时间。
“师傅,您吃晚饭了吗?”林岚突然问了一句。
“嗯?你问我?”我回头懵逼地说,林岚点头。
“……还没,一直在工作。”我撒谎道。
“不介意的话,随便对付一口吧,你们挺辛苦的,狄安娜,锅里还有,去给叔叔盛一碗。”林岚柔声道。
“噢!”狄安娜点头,回了厨房。
我大脑一片空白,这样合适吗?我身上这么脏,把家里沙发弄脏了怎么办?
但我心念林岚的面,吞了吞口水,厚着脸皮说声谢谢,把所有插头都插好之后,又起身对林岚说:“我再去上面看看,应该还是天线的问题。”
“嗯,小心点。”林岚嘱咐道。
善良人,对陌生人也会很善良,尤其是弱者。
我出了别墅,重新爬上楼梯,林管家还在洗车,只是瞅了我一眼,并未吱声,因为家里的小主人已经跟我接洽上,再说管家轻易也不会进别墅里面,毕竟家里都是女主人。
我上到二楼,拿掉那根短路的电线,随手绑在架子上,从梯子上下来。
“还没修好么?”林管家见我又要进房间,略带不满地问了一句。
“快了,快了!”我对他微微鞠躬,进了别墅,林溪已经出来,正和林岚并肩坐在沙发上,陪着狄安娜一起看熊出没,见我进来,林溪面露疑惑,问了林岚一句,林岚也说了一句,随即又补了一句。
“噢,张师傅,辛苦了,洗洗手过来吃吧。”林溪随和地笑着,指引洗手间的方向。
我点头致意,走过去进洗手间,墙上、镜子上还挂着水珠,刚才看见林溪的头发是湿的,应该是刚洗过澡,脏衣篮里,有她新换下来的内衣裤和黑色长筒丝袜,我强忍冲动,才没有伸手去拿,收敛心神,洗干净手,用卫生纸擦干净,返身回到客厅,沙发的桌上放着一碗面,位于沙发的侧面,我当然不可能和林溪、林岚坐在最长的一边,能让我坐在沙发上,已经是莫大的尊重了。
“谢谢你们!”我歉意地笑了笑,她俩也对我笑,但很快视线又回到屏幕上,正演到激烈处,光头强在林中用枪追熊大和熊二。
我用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横放在碗上的筷子,是热汤手擀面,上面飘着几片碧绿的菜叶,还卧着一个荷包蛋。
我夹起面条,吃了一口,那股熟悉的味道,瞬间溢满全身,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掉落在碗里,我低下头,强忍着眼泪不再流出,端起面碗,一口气吃光碗里所有的东西,一滴汤也没剩下。
“师傅你咋饿成这样啊?”靠近我这边的林岚笑着问,“慢点吃,还有呢!”
“中午、额!”我噎着了,没忍住打了个嗝,“中午太忙,没顾上吃饭!对不起,失态了!”
“味道咋样?挺长时间没做面——呀,师傅你怎么哭了?”林岚惊讶地问。
“啊?哭了吗?”我赶紧放下面碗,揉了揉眼睛,“被热气熏的,没哭,没哭!”
胃里很热,甚至食道被烫的有点疼,但我感觉很幸福,傻傻笑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流淌下来。
“狄安娜,再给叔叔盛一碗。”林溪也笑着说。
“哎,”我叫住狄安娜,“狄——小妹妹,如果不介意的话……把锅端过来吧,这面真的是太好吃了!”
“吼吼,叔叔你比我都能吃!”狄安娜做了个鬼脸,踏踏踏跑去房间。
林溪和林岚相视一笑:“岚儿,你有没有觉得他有点像那个人?”
“像吗?倒是真有点傻乎乎!”林岚转过脸去,对林溪小声说。
“哈哈,他可聪明着呢,只在你面前才会变成傻子!”林溪掩嘴笑,声音很小,但我有内力辅助,听力敏感,听见了,可也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当姐俩儿再看我的时候,只好赔笑。
狄安娜端出来一个铝锅,放在我面前,我的天,煮这么多,里面至少还能盛出来三碗的样子,估计少了,我将面用筷子盛到碗里吃下,再来一碗,再来一碗,又来半碗才吃光。
我总算理解张璇当时吃掉20斤大西瓜的心情,很撑,但是一点都不觉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