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老叔进去吧。”杜忠叫自己的两个儿子扶着太爷爷进房,老年人身子太弱,就如风中之烛一般,不仅要小心风寒,情绪过于激动也是不成的。
“当家的,你得穿着这身衣服,重新做份拜帖,嗯,匣子就到城南去订做,给你做一个正经紫檀木的。”
自从杜忠干了工地上的活计之后,开始只是领着几十人的小工头,俸禄当然优厚,不过也引发了不少风言风语,特别是这两年,杜家其余几人全部当了大官,暗地里嘲讽杜忠的人就越来越多。
人就是这样,无事生非,说长道短的人总是有的,特别是妇人,那种闲着没事的三寸长舌妇实在很多,对这样的人又没办法短期内教化好……辽阳的教化已经很成功,包括排队,卫生细节,公益事务已经深入人心,想不遵守的话,公安司的人也不开玩笑,惟功是相信民众的道德靠自律是不会增长的,法律是道德最后的底线,在道德标准相对低下的时候,用法律来促进道德的进步也是一种极佳的手段。
随地吐痰要罚最少五两银子,这在现在的辽阳也是重罚,一般人家的全部月收入也就是五六两,这还是辽阳,换了内地,是一般人家一年的纯收入,吐一口痰就全没了。
其余的规规行为,也有不同标准的处罚,不仅罚,而且毫无商量,敢于假公济私的人,不管是公安司还是什么人,廉政司和侍从室的督查人员也不会放过他们。
在这样的严厉管束下,道德标准当然也节节攀高,不过,再高的道德标准也不能禁止人有势利眼和三寸长舌,这是没办法的事,物质起来了,相对来讲男子多半都识字读书有一技之长,而且也忙碌了,一般的青年妇人和女孩子也开始大规模接受教育,对中老年妇人来说,说闲话也算是一种娱乐消闲活动,只是被说的人家就格外痛苦而已。
杜忠的婆娘看来这几年没少受窝囊气,家里虽然有钱,也算有势,但当家的人不是当官的,这叫她很沮丧,在那些婆娘面前也有点直不起腰来。
这其实是妇人间勾心斗角的小事,如果惟功祭出广场舞这种大杀器可能要好一些,不过显然杜家的婆娘和广大的辽阳妇人们没有享受到总兵官的这种关照,而且以现在辽阳的风气,叫妇人们上街舞蹈,到底还是难了些。
“好罢,这等事随你,不过不要闹的太过份了,这官袍也就是这两天穿穿拜拜客,年上再穿几天,平常又不穿。”
“咋地?”杜忠媳妇问道:“难道这官还是暂时的?”
“官怎么能是暂时的。”杜忠哭笑不得的道:“一日授官,不犯罪革除当然就一直是官,不仅是咱,还有你也是安人了。”
“我也有诰命?”
“有,还追赠咱家三代,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我还在建筑司,还是给辽阳做事,还是辽阳镇下的人。这一点,你得弄清楚,和人说话时,不妨直说。”
“哦,我懂了。”
虽然懵懵懂懂的,但多年的积习就是男人说的是对的,杜忠媳妇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一直不停的嘀咕自己也是“安人”,那种喜不自胜之态,弄的杜忠也是无法可笑,只得摇头笑笑罢了。
一品二品大员的妻子例封夫人,三品是淑人,四品恭人,五品宜人,六品安人,七品到九品都是孺人。
当然也不是全有,一品到五品是诰命封赐,六品以下是“锡之敕命”,不过民间一般都称诰命夫人,其实并不是所有品阶都有,文官多半有,佐杂和武官就多半没有了。
杜忠也懒怠管婆娘这些小事,左右不过就是别苗头说闲话的妇人间的事,他把目光投注向李家父子。
李达的习惯是先照顾到战马,这也是龙骑兵在内的所有拥有战马的辽阳兵的习惯了,待他把战马照顾好之后,便是询问起李从哲刚刚那般模样的原因来。
“嗯,就是这样了……”
李从哲说完之后,脸色通红,神情也变的忸怩起来。
“哈哈,竟是如此。”
杜忠在一边听的真切,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忠叔,你老这样为老不尊啊。”
李从哲有点儿恼羞成怒,不过这样的态度只能叫李达和杜忠一起大笑起来。
李达笑了一气,才对李从哲道:“臭小子你也不小了,若不是在辽阳一路这样念书又当了军医,你爹我早就举债也给你说好了媳妇,这个姓艾的小丫头要是真相中了你,这倒也是好事一桩嘛。”
杜忠沉思道:“就是她家是商人,这不碍吧?”
“不碍。”李达大大咧咧的道:“镇里是不想武将和文吏一边走的太近,也不想我们没事和商人勾勾搭搭,不过,那是平时,总不能禁止互相结亲家?咱们那四海商行,以后还得往海外发展,就是往北去,也是由咱们军队护着商人发财,然后咱们这些有股子的也分红,就是全镇将士,也会在这商行里拿钱出来分,以前是咱们平虏从自己的顺字行里拿体己给咱们发钱,现在规矩已经立好了,大家伙就得帮着四海商行拿下更多的地盘……嗯,就叫市场,得叫他们买咱们的布,买咱们的丝绸,买咱的盐和铁,买咱的皮子人参,反正咱辽阳出啥就叫他们买啥,不买,哼,咱就揍他们!”
“爹,”李从哲失笑道:“那咱不成了强盗了?”
“啥叫强盗?”李达淡淡的道:“一个人抢别人那叫强盗,国家抢别的国家,那叫战争!”
“咱华夏向来不是这样的行径啊……”
李从哲一时很难消化老子的话,神情整个有点儿不好了。
“你知道个蛋。”李达一脸轻蔑的神情,看着儿子,撇嘴道:“你小子书是咋念的?咱华夏要是向来不干这营生,祖宗怎么打下这么多这么大的地盘,怎么把东夷百越都变成咱中国人的?”
……
……
李从哲打杜家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儿晕。
他是看到艾敏在自己家门前过来的时候,急切之下跑到杜家来躲避……艾敏自从获救之后,隔三岔五的就往李家来跑,原因先是致谢,后来就是打听李达啥时回家,艾家可能也觉得李从哲是良配,加上现在辽阳的风气也并不那么保守,对女儿的行为也就睁眼闭眼,反正每次来都跟着大堆的人,也不怕人家说孤男寡女的闲话。
艾敏娇俏可人,秀色可餐,家里也是极富,换了一般的人肯定很乐意了,不过李从哲感觉自己很想做一番事业,每天的生活轨迹就是从医院到家,家到医院,只偶尔和好友们聚会一场,小饮怡情一番,算是工作之余的放松,这姑娘这般找上门来,对别人是做梦不敢想的好事,对他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负担了。
原本他还想敷衍一下艾敏,不过眼看姑娘眼里渐渐柔情似水……李从哲顿时就慌乱了。其实他家世也是不在艾家之下,甚至按传统观念是远在艾家之上,而且生的也很英俊,又是年轻有为,艾敏对他一见倾情也是很正常的事,可惜遇着李从哲这样的木讷货色,估计小姑娘回家之后,有的郁闷了。
看看艾敏一行人已经离开,李从哲才放心往家而去,没走几步,便是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姜大个儿,山娃子,今天又不是休息日,你俩往我这瞎跑什么!”
一看到是姜一鸣和山娃子两个,李从哲原本有些严肃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一路小跑到两个战友身边,互相就是好一通捶打。
“山娃子要走了,俺请了假。”姜一鸣笑闹一阵,向李从哲道:“你今天轮班倒休?正好,咱哥仨一起到北门找个酒馆喝一顿,喝完了山娃子就开拔了!”
“要走了?”李从哲吃了一惊,拉着山娃子的手道:“去哪儿?”
这会子他才看到墙角放着山娃子的背包行李,行李包,行军毯,水壶,饭盒,医药包,杂物包,短刀,小刀,戚刀,所有的东西都放置的井井有条,一会儿背在身上或是挂在牛皮武装带上,直接就是长途行军的所有装备了。
一看到这些,李从哲心里就明白了,这一次调动肯定不是短途调动,不然有一些大的东西山娃子可以放在姜一鸣或是兵站的行李柜里头,看眼前大行李包里装的鼓鼓囊囊的,肯定是山娃子把所有的东西都装上了。
“看看俺胸口标识吧。”山娃子一笑,指着自己的胸口标识笑着道:“俺已经调入公安司,军功和年资换算,俺现在是公安司四平分司东部局第七分局屯堡处副处长,等同局副百总,怎么样?”
也亏他,一长串的新任单位官职名称几乎是嘴一张就全说了出来,看来在此之前没少下功夫。
听到山娃子的话,再看山娃子得意的神情,李从哲和姜一鸣都露出替战友高兴的神色出来,李从哲笑着揽过山娃子的肩膀,说道:“今天你开拔不能喝醉了,俺把这酒留着,等你回来休假时,就叫你爬着出酒馆门!”
“哈哈,那俺就等着了。”
山娃子十分开心,算是与两位战友,预定下了半年之约。
最快的速度,他也得半年之后才能有长时间的休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