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功的感觉也是很好。
在四周屯堡又视查了一个半时辰后,天黑之前,他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返回到辽阳城中。
沿着各城门形成的丁字大街,每隔五十步左右,便是悬挂着两盏巨大的灯笼,每条大街和巷口都有,光是这灯笼所费就在万金以上。
整个大明,甚至当时的整个世界,能给公众区域提供这样的照明设施的,怕也就只有辽阳一家。
每当夜色降临之时,会有不少人登上城墙的开放区域,或是登上城中刚兴修出来的高楼,眺望整个辽阳城的夜景……方圆二十余里的大城市四处都是灯火灿然,到处都有高楼拔地而起,灯火闪烁,在高处眺望时,偶有风吹过来,千盏万盏灯火齐齐摇动,让人如同在天宫中看着星辰一般,心旷神怡,愉悦之至。
城中到处遍及着军营和校场,然后是大片的军官和官吏的住宅区,再就是普通百姓的聚集区。
每个区都有公安司的人在巡查,治安已经好到不能再好,当惟功等人经过时,一队巡兵正好过来,看到惟功等人,便持着长矛和火枪,在路边立正致敬。
每个人都用最诚挚的目光看着惟功,眼神之中,除了崇拜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色彩。
还有公园区,也是灯火璀璨,十分热闹,光是卖货的货郎就有几十人,卖小吃的小食摊子也多,捏泥人,卖把戏,唱戏玩杂耍的,此起彼落,十分热闹。
看到惟功等人经过时,最少有数千百姓暂停了活动,站在路边,男子叉手长揖,妇人唱福,待惟功经过之后,众人才回复正常。
每当这个时候,孙承宗和袁黄,徐光启等人,都是脸上飞金,感觉有一种特别的荣耀涌上心头。
这种事情,只有在书上看过,现实之中,谁见过哪个贵人官员有这样的待遇,在百姓心中,有这样的威信声望?
能身处在这样的队伍之中,享受那些纯净的羡慕的眼光,今生今世,夫复何求?
可以说,士大夫毕生最大的荣耀,无过于此,对袁黄这样的佛门居士来说,这种众人景仰,能致百姓富足安康的日子,也是叫他无比兴奋,若非这样,这些本时代最为优秀的人才,又岂能为了纯粹的银子收入而留下呢。
……
……
到了总兵府邸,惟功大步进入内堂。
大丫早就等候在内了,看到惟功进来,就是抿嘴微笑,将手中拿着的家常衣服,递了上去。
然后伺候洗脸,更衣,十分纯熟。
别的丫鬟根本插不上手,虽然大丫已经是如夫人的身份,但这些事情,从来都是她自己亲自做,绝不假手他人。
在大丫俯身替自己换靴子的时候,惟功伸手在她脸蛋上拧了一下,感觉到一股细腻柔滑。
“用诚哥他们在外等着呢……”
大丫一阵羞涩,两人的年纪,其实在后世还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感情都是十分炽热,单纯。是以大丫跟随惟功之后,两人的情感越来越深厚,很多时候,惟功出门办事,超过一定时日的话,对两人都是一种考验。
“京里来信了,给你寄了她亲手做的鞋子和袜子……”
大丫低声说着,仿佛和自己一点不相关,但提起京里的那位,自然而然的便是有一点儿不自在的情形出现在两人之间。
惟功苦笑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书上说的齐人之福,妻妾间亲若姐妹,怕是只有宅男的幻想吧。京里那位还没有十四呢,醋味也是不小,写信来时,动不动就点大丫一句,惟功复信,当然是曲为解释,多说好话。
大丫这边,固然不敢有对抗的想法,不过,争宠之意,也是十分明显了。
“老子将来,绝不多纳妻妾,头疼啊……”
某个万人景仰的大人物,在匆忙接了信之后,就赶紧跑了出去。
看到他的模样,大丫只有抿嘴微笑,俏声道:“小心台阶,别把总兵大人给摔倒了。”
惟功耸耸肩,也只有在家时他这样放松,可以这样随意做一些不符合自己身份的动作。
到了西花厅,张用诚和任磊张思根王国峰等人全部外间等着,中军部的这些各司,每日都会有大量的事务前来汇报,军训和军需还有参谋等司,隔一两日也会来汇报事情。
所以惟功十分忙碌,几乎难有空闲。
“诸位稍待,我要将信看完再说。”
惟功的神情较往常有些凝重,信是一套两封,李成瑛的是小女儿发娇嗔,多是一些女儿心思的记录,惟功看了看,记住一些细节,预备回复时使用就放到了一边。
再一封,却是李成功这个襄城伯写来的。
先提了几笔张简修的近况,他们兄弟几个,已经扶灵出了京城,将张居正的棺椁送往江陵老家安葬。
然后当然是结庐守墓,张懋修,张嗣修,张允修,这兄弟几人全部是文臣,与张简修一道在家守孝,张居正当年夺情是因为自己是首辅,就算那样也惹出天大麻烦,张氏兄弟官最大的是张简修,武臣二品,其余诸兄弟都是六品七品的职位,这样当然没有夺情的可能,所以张家兄弟几人,最少要在江陵呆二十七个月,预计得到万历十三年前后,才能返回京城。
张简修是武臣,倒是可以夺情,武臣夺情不会有什么风波,但据李成功说,张简修现在心情大恶,几乎没有什么出来做事的动力,连写信的兴趣也没有,李成功之所以得到消息,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惟功看到此时,心中也是一阵黯然神伤。
想起豪爽大气的张简修与自己这一路下来的交往,曾经活力充沛,对新鲜事务极感兴趣的张简修竟然变成现在的这副模样,可想而知,打击有多么沉重。
李成功信件的另外着重点,就是提醒惟功,最近京中勋贵圈里颇有一些传言,说是英国公府的嫡位不应变易,当年的老英国公张溶并没有认同惟功,而是只认准张惟贤是自己的嫡长孙。
以大宗小宗来说,惟功算是大宗张元功之子,而张惟贤又是嫡长孙,也一样可以算是大宗。
惟功说是张元功之子,毕竟是外来的,来路不明,朝廷以他继承英国公嫡位,恐怕当年先太师英国公张辅,在地底九泉之下,不会认同这样的安排。
这种传言,不仅有,而且很多。
据李成功听到的消息,是张元德和抚宁侯朱岗为主,多次在小规模的酒席之上,散布这样的言论。
李成功信中当然有一些担心,张元功身体虽不是很差,但亦不是十分康健,李成功担心,万一某日张元功突然离世,张元德父子已经开始造声势,而内阁之中,有两位阁老对惟功十分不对付,事起突然的话,会不会真有变数,殊难逆料。
当然,李成功也安慰惟功,只要帝心不变,张元德父子的努力,最终也只能成为笑谈。
“朱岗……”
惟功放下信,吐了吐心中郁气。
对张元德和张惟贤父子,惟功没有什么特异的感觉。英国公府的嫡位,在他们看来就是他们的,自己这个山村出来的野小子,突然抢了他们的东西,他们痛恨也是理所当然,想抢回也没有什么。
倒是朱岗这样的勋贵,残暴不仁,横行不法,只因为几件小事自己没有遂他的愿,互相还有官店等利益之争,朱岗就是这样不依不饶,仗着抚宁侯与皇室之间的特殊关系,屡次与惟功作对。
甚至南城之变时,朱岗也可能参与进去,如果不是身份特殊的勋贵,朱岗早就被下狱论死了!
结果这厮消停了不到一年,又是四处活动,多为不法,朝廷也不能制他,甚至抚宁侯府多次打马车的主意,有一次在京师南郊,顺字行的大车遇伏,被人抢去一辆,估计就是朱岗着人下的手。
还好,四轮马车的传动转向打造十分复杂精密,还有减震轴和弹簧也十分精密,就算抚宁侯府能仿造也不足顺字行大车性能的一半,加上包销军粮和物流等业务也不光是车辆的问题,是整个经营手法与体系的差别,朱岗试着撬顺字行的顾客,但谁敢和恶名在外的抚宁侯府做生意,试过几次之后不成功,就只能放弃了。
其余的各家勋贵,包括亲王官店在内,多半都是这样的问题。店大欺客,横行不法,没有规矩,而且手法落后,不象顺字行想方设法的提高做生意的手法,而其余的势力却多半做不到这一点。
但这些勋贵没有想过这一点,他们只是怨恨,顺字行吃光了物流和粮食生意的利润,现在又把手伸到南北货流通之上,当然,他们还不知道盐铁之利,光是这样,已经足够使他们眼红嫉妒,并且想方设法的破坏了。
在惟功看信时,其余众人都静静等候,待他将信放下,众人便赶紧汇报自己手头的工作。
最要紧的就是张用诚的汇报,四海商行不是私营商行,直接归中军部管理,现在头一批一百五十万斤盐早就在山东一带直接就卖光了,第二批已经装运,第三批盐有百万石近两千万斤,加上第四批,在年前,一共会卖出四千万斤左右。
这个产量已经不低,利润回报,更是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