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宇航的话无疑是给自己立下了一道没有退路的军令状,若拙忍不住心生了一丝担忧。
董事长说的话在理,珠宝设计确实是设计行业里比较特殊的一支,如果他的大学专业课是珠宝设计,转行的问题,不是一句简单的举一反三就可以想当然地解决的。
若拙还没开口,陆老就喊到了她,“纪总监。”
她赶紧上前一步,“董事长。”
“这个案子,你不介意我交给新来的人吧?”陆老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听上去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可谁都知道其实这只是例行通知她一声而已,身为下属,哪有对老板说No的权利?
若拙很快笑着表态,“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辅佐您新带回来的人才,不会让您失望的。”
陆老没呆多久就走了,临走还叫上了邱宇航一起,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陆景尧和若拙两个人。
陆景尧一边收拾茶具一边瞥了她一眼,手里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对着她举了举茶壶,“你要不要来点?”
若拙扑哧一笑,“不用了。”
“我看你的脸恢复得不错啊。”陆景尧放下紫砂壶,站起来抖了抖身上不小心沾上的碎叶,却随着衣襟的扇动抖出了几缕茶香,“顾钦辞给你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你还别说,他对你可真舍得花钱……”
“那是顾二爷不缺钱。”若拙笑米米地,“我这不是嫁了好人家吗?”
“你别跟我耍贫嘴。”陆景尧翻了个白眼,看着紧闭的办公室门,“这人,你认识他?”
若拙也顺着递了一个眼神过去,透过贴了磨砂纸的玻璃,隐约可以看到陆老和邱宇航一老一少的身影正慢慢走远,“陆总您别跟我开玩笑,我哪能不认识董事长?”
陆景尧爆了句粗口,“我说那个姓邱的。”
“Mr.Q啊?”若拙不假思索道,“这您就问对人了,您也不看看我家是干什么的,国际上那些有名的珠宝设计师都快成了我起洋名的模板了,家里老爹天天念叨,我想不记住也不行。这两年他风头正劲,只是没想到您能请来这么一尊大佛,哪儿挖的墙角?”
陆景尧眯眼瞧着她的笑容,未施粉黛的脸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美感,唇梢上扬的弧度,完美得无懈可击,找不到一丁点瑕疵。
他的目光微微深邃了,语气也放慢了很多,“我没挖他的墙角,是他自己找过来的。你说,堂堂一个珠宝设计师,不去你们纪氏谋职,跑来雅意凑什么热闹?何况他还是砍断了Z市的光明前程,他到底图什么?”
若拙莞尔微笑,迎着他的视线,一脸坦然,“您怎么认为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我只是跟你讨论一下。”陆景尧重新做回沙发上,抬手摆了个请的姿势,“说说你的看法。”
“他说了,D市是他的第二故乡。而他想拓宽能力范围,所以就找上了雅意。”
陆景尧不轻不重地敲着沙发扶手,“你信?”
也许是他的眼睛里那些深沉又犀利的光芒,若拙迟疑了片刻,还没回答,就听他继续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若拙无奈,“这……”
“见到你之前我就不信。”陆景尧冷声道,“见到你之后,我就更不信了。D市是他的第二故乡,我是今天才听说不假。但不是刚才听他说的,而是在送走Mico的负责人之后,听我的秘书说的。”
若拙心里凉了一片,一股寒意从骨子里往外透,渗进了血液。
像是,被识破的尴尬。
陆景尧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在和Mico代表开会的时候就看出来邱宇航和她之间存在的那些不简单的你来我往,所以散会后专门请秘书查了邱宇航的老底。
“想不到D大计算机专业第一人,居然还有过那么一段荡气回肠的校园爱情的经历,爱上了人称无冕之王的纪二小姐。”陆景尧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还被拒绝得这么惨?”
若拙瘪了瘪嘴,干脆垂着头,一副认错的姿态,“陆总神通广大,无所不知。其实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您不说我都忘了。以前是我眼瞎,没看出来邱副总监是块宝石,现在机会让您逮着了,您别犯我犯过错误就行了,人才得好好留着。”
陆景尧默不作声地看了她半晌,被她无辜的表情逗笑了。脸上的严肃瞬间像龟裂开一个小小的缝隙,笑意就顺着流淌出来,“这小子对你一片深情,顾钦辞知道吗?”
“怎么能让他知道?”若拙下意识反问道。
陆景尧很是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你是对的。顾钦辞要是知道有他这么个人,非把你直接掳走不可。”
若拙不太相信,“二爷有这么……吗?”
“你想说小心眼吗?”陆景尧笑起来的时候十分邪魅,尤其是不怀好意的笑,“你错了,顾钦辞的占有欲和他的责任心一样强。他也许不会说你什么,可他心里肯定是非常在意别人是不是多看了你一眼的。就私心来讲,我还是挺想告诉他的,毕竟他是我兄弟,你是他太太。不过这个后果我是万万承担不起的,万一他真逼你辞职了,雅意怎么办?”
若拙嘴上说着“怎么会”,心里却像灌了蜜似的,眼里都笑开了花。
以陆景尧对顾钦辞的了解,他说是什么,基本上就八九不离十了。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一面说着希望自己的男人给自己足够的自由,一面又不免因为他的吃醋和在乎而欢欣雀跃。
若拙曾经以为自己不是这么俗气矫情的女人,后来才发现,那只是她从来没有尝试着真正喜欢上一个人。
感情到位了,圣人也难免沦落于俗。
“说说工作吧。”陆景尧话锋一转,“你觉得Mico的案子能不能拿下来?”
“竞争对手是明月画廊的话,还是很有挑战性的。”提起工作,若拙也稍稍收敛了笑容,明月画廊在艺术性上远胜雅意,一旦客户看重这一点,那么雅意几乎是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性的。但她还是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一些,无论如何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争不过就算了吧。”陆景尧往沙发上一靠,伸直了长长的双腿,叠在一起,说了句让若拙大跌眼镜的话。
若拙赶紧解释:“陆总,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手底下这一班子人有没有那个水平,你比我了解。之前咱们侥幸压过明月画廊一头,那是你老公给我面子。这次还能指望着Mico开后门?他们就算是看脸,那个沈疏之也比我长得有看头多了。”
若拙皱着眉,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秘书就拿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陆景尧扬眉轻眄,问道:“有事?”
秘书点头。
他侧目对若拙道:“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若拙不得不把满肚子话硬憋了回去。
待她走后,秘书关好门,才在陆景尧不停阅读文件时打了一句岔:“陆总,您真想换了纪总监?”
陆景尧握笔的手猛然一顿。
他抬眸看她,眸色晦暗不明,“你听谁说的?”
旋即他便懂了,这还用说吗?后继者都已经提拔上来了,现在高层对纪若拙的取缔之心,那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
陆景尧放下笔,叹了口气:“我也是被逼无奈的。于公,纪总监虽然在雅意干得时间不长,但是业绩显著、劳苦功高;于私,她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让她离开……并不是我的主意。”
邱宇航不是他提做副总监的,与Mico的合作也不是他引入的。说白了,陆景尧也只是在给别人当枪使。
秘书也多少能从陆总的语气中感觉到这其中来龙去脉的复杂,“和Mico的项目如果谈成了,副总监就要转正了吧?”
陆景尧低头望着木地板上的缝隙,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其他的什么,“不,这一单不可能谈成。”
什么?秘书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而且,它的失败需要有人来买单。”
秘书在陆景尧微凉的神态中恍然悟出了他的深意,不禁脊背泛寒——
公司,要拿纪总监来当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