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十年前救了我的，是叶枫同学的师傅？”应欣悦的声音在微微打颤，“他……他死了？”
“嗯。”
叶枫表情痛苦地点头。
“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
“我赶到洛家的时候，老头子他全身经脉尽断，内脏和骨骼几乎碎成了粉末，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了。”
“那一刻，我彻底失去了理智。”
“我赶到天地会，杀了天地会的所有人。”
“之后，我又去了郑家，在那里，已经有近百个和我一样的武道修炼者在等着我，他们每个人都带着枪，里面不乏一些武道宗师。”
“他们没能阻止我，他们都死了。”
说到这里，叶枫掀起衬衫。
“这些伤，就是当时留下的……”
应欣悦骇然地捂住了小嘴，她看着叶枫身上无数狰狞的伤疤，仿佛回到了那血雨腥风的一夜。
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无情地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宛若世间最恐怖的杀神！
“在我杀光了他们所有的抵抗力量之后，郑家家主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家里的老人和孩子。”
“他说他们是无辜的。”
“或许他们真的是无辜的，或许他们真的不该死。”
“但洛局长一家就该死吗？我的师傅就该死吗？！”叶枫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他在杀他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刻？！”
“叶枫同学……”
应欣悦露出些微畏惧的眼神。
大概也知道自己太过激动，叶枫深吸了一口气。待到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一些后，他才继续开口:
“所以，我没有理会他的哀求，我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全家，其中甚至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我为老头子报了仇，但也杀了太多的人。”
叶枫看着自己攥紧的拳头。
“自那之后，我将咏春封在了心里。除了一些自暴自弃的想法外，更多的，是我觉得自己已经不配再去使用它了……”
华夏武学，绝不仅仅是武道修炼的方式，它是一种扶弱救贫，济世救人的崇高理想。这才是华夏武学的精髓，这才是华夏先人们想表达的东西。
而他玷污了这份纯粹的初心——这是他的心结，也是他两年弃武的理由。
“但叶枫同学你现在的这套拳法，不正是咏春吗？”
应欣悦眨了眨眼睛，问道。
“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叶枫轻轻点头，“不过我并不打算走老头子的路，去当什么正义的伙伴，我取回这身武艺，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为了一个人……
“是……班长吗？”
“……”沉默片刻之后，叶枫叹了口气，“对，是她。”
脑海里又出现了班长的样貌。
乌黑秀丽的长发，绝美的容颜，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却总喜欢不苟言笑。
“在我最堕落的时候，只有班长从没有放弃过我，即使我对她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她依然坚信着她那些天真的想法。”
“如果这身武艺能用来保护她，那便也不算辜负老头子的倾囊相授了吧……”
“……叶枫同学，”应欣悦抿了抿嘴，有些落寞地开口，“既然如此，为了班长你更应该活下去，而不是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不，应欣悦同学，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叶枫摇摇头。
“还记得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你缺少的从不是选择，而是选择的勇气。”
因为班长，他才能走到这里，走出两年前的阴影。而应欣悦缺少的，正是这么一个人！
既然十年前老头子救了她，那叶枫便有责任替老头子完成他没有做完的事——
“所以，应欣悦同学，就由我来给予你缺少的勇气，在反抗命运的这条路上，如果有人胆敢阻止你，就由我来把他们全都揍趴下！”
应欣悦呆住了。
她看着满脸凶相的叶枫，两行热泪在她小脸上划过。她不禁又想起了彻底认识叶枫之前，自己对他的印象。
和他相比，父亲……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嘛。
“我明白了，叶枫同学。”
她摸了把眼泪。
“我会好好地活下去，我会让父亲大人知道，我绝不是任他摆布的工具！”
闻言，叶枫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知道，名为“希望”的火种已经在应欣悦心中悄然种下。虽然现在还很微弱，但总有一天会以燎原之势烧尽挡在她面前的命运！
“叶枫同学，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应欣悦凑过来。她小脸脏兮兮的，但眼睛却从没这么明亮过。
“嗯。”
叶枫毫不犹豫地点头。
得到许可之后，少女红着脸，在叶枫惊讶的目光中，将两片薄唇缓缓地贴了过来……
……
刺目的白光消散，叶枫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狼藉，十几个黑衣人端着枪不断射击，似乎在和什么东西激战；天花板上的标示牌倾斜下来，微微摇晃着，上面赫然写着“花园广场地铁站”。
“这是……十年前，应欣悦同学的记忆？”
眼前的画面开始变换，再次定格下来的时候，地铁站内的激战已经结束，黑衣人们都被缴了枪绑在一旁，由数十位武警官兵看守着，四处可见拿着相机，带着白手套取证的警察们。
突然，叶枫的脚步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台阶上，六七岁的女孩儿和一个中年男性并肩坐在一起。女孩儿抱着双腿，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男子则是手舞足蹈地在她面前比划着，似乎在尽力哄她开心。
“老头子……”
虽然知道这只是应欣悦记忆中的场景，但叶枫还得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来，看好，”片刻后，男子笑着站起来，“我教你一套拳法！”
咏春基础中的基本——小念头。
叶枫全神贯注地盯着男子，和他摆出相同的姿势。
【明镜止水】
恐怖的集中力，难以想象的武道天赋。
不必细教他所需要的技巧——不，甚至不需要向他展示，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基本功，叶枫便通过周边那些流动的“气”将其推测了出来。
事到如今，他也终于明白了应欣悦为什么会认错。
拳中可留“意”，应老爷子说过，修炼华夏武学的人，通过拳法便可了解他的灵魂。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儿不懂拳法，更不懂武道，但她却将那套拳法中的“灵魂”记在了心里。所以，当她看到自己展示出和老头子一样的灵魂时，自然而然会认错。
“多谢啦，老头子。”
眼前的画面逐渐消散，叶枫对着那虚幻的人影，做出最后一次谢师礼。
“我会用你的这份礼物，带着应欣悦同学出去的！”
……
“呼……呼……”
长久的深吻过后，应欣悦喘着粗气，放开了环在叶枫脖颈处的双手。
她悄悄地观察着叶枫的脸色。虽然已经得到了他的许可，但自己这么僭越，会不会让他多想，惹他生气呢——小姑娘忧心忡忡地想着。
好在叶枫并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
“好了，应欣悦同学，”他瞄了眼右手小指上那根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看见的红线，轻声说道，“我们可以走了。”
死神小姐的任务完成了，只要平安地把应欣悦带出去，她便不会死了。
“叶枫同学，我该怎么做？”
应欣悦甩了甩脑袋，仿佛是想把脸上的害羞之色甩掉。
“你什么都不用做。”
闻言，叶枫微笑了一下。
“上来吧，”他背对着应欣悦，在她面前蹲下，“我带你飞一把！”
“嗯……”
听着叶枫打趣似的话语，小姑娘红着脸低下头，乖巧地趴到他的背上。
见应欣悦已经准备好，叶枫笑了笑，双膝做出深蹲的姿势——
“闭上眼睛～”
“We——jum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