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洞终于就在眼前了,我真说不好此时此刻的心情。
蝶儿的原身就在我的布包里,她还活着吗?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酸酸的异常奇怪的感觉,那是什么呢?那是一种无以名状的酸楚。这种强烈的感受是我从小到大从没有过的。
我不希望蝶儿就此从我的世界中消失,她的一眸一笑一举一动早已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我没法想象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那样的世界将是没有任何色彩和活力的。
“老,老,老大,看!那儿有,有人!”
次郎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偷偷的抹了一把泪。
你万不能再这样想了,我郑重的告诫自己,这不是一个诚心向佛的人所应想的。
此刻,我们已经到了少室后山,据说山的西面就是驰名中外的少林寺,也就是达摩晚年传法之地。
举目望去,满目苍茫绿野无边。山前山后尽是北方特有的巨大松柏和灌木,随着阵阵微凉的秋风吹过,枝叶莎莎作响,连绵起伏的山脉竟像是活了,真如一片无边的绸缎。
“哪儿有?”
“不,不,不就在那儿么?”
次郎不耐烦的指给我看。
果然,就在一个小山坳里,有个身着灰布衣衫的农民正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地蔓植物中间吃力的挥着锄头。
我只知道达摩洞的大致方位,但是具体在哪儿就全然不知了。真是天助我也,这回有人可以问一下了,我招呼着次郎快步绕了过去。
“老,老大,你的脸色,不,不太好哇!还,还,还哭了好像……”
“没有!”我不自然的打断了次郎的话,尽可能的遮掩着叉开了话题。“一会儿,到那人身边时你可千万别说话了,记住了?”
“行!”
次郎愣头磕脑的眨巴了几下眼睛。
我们脚下并没有山路,到处是深秋时节的枯黄杂草。我和次郎猫着腰闪过了几棵苍老的松树,揪着身边的枝杈向那里快步走去。
眼见就要到那农民身边了,却发生了一件很让我们意外的事。
那个人突然注意到了我们,竟然大惊失色扭头就跑。
“哎,老乡!”我一面加快了步子一面大声喊道:“等等,我们是外地的来的,只是想问个路,你别跑呀……”
灰衣农民哪里肯听,一会儿就没有影子,也不知钻到何处去了。
我和次郎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老大,那,那,那人怎么就,就跟作贼似的!”
我抹了一把汗,心烦意乱的望了一眼头顶的日头。
此时正当午时,山区里一片水气昭昭,空气中到处蒸腾着的如潮的热浪。
我叉着腰站在那里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次郎忽又惊喜的道:“老,老,老大,那里是花,花,花……”
没等次郎说完我立刻就明白了。原来,刚刚那个山民站的地方竟是一大片花生地。北方种植花生这种农作物并不少见,只是原本适合种在沙地里的东西却种在了山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次郎和我足足走了半日多,早都已经饿得肚皮贴后背了。先去吃点儿再说罢。我心里想,这会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留个字条给人家陪个不是也就行了。这荒山野岭的,总不能老这么饿着吧!
时近深秋,正是花生成熟的节气,大片的乱葱葱的花生枝蔓爬得到处都是,想毕它们下面的果实也少不了。
估计那时已经下午两点多钟了,我和次郎看了那长得茂盛浓密的枝蔓 肚子更饿了,飞步抢了过去。
次郎就着那人挖开的地角一个劲儿的乱刨,我尽可能的约束着它,告诉它尽可能少挖点儿,吃个半饱也就行了。我也是地道的农民,知道农家劳作的辛苦。
大束的花生连着秧子被提了出来,竟是扑扑鲁鲁的一大坨,次郎毕竟是条狗,也不管脏不脏了下口就咬。
我终于明白那个农民为什么跑了,原因很简单。
那个时候正是七十年代初期,也就是十三届三中全会的前几年,中国此时还没有进行改革开放,农民是以经济合作的方式生产的,全国上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个体经济。
而方才的那个农民竟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开了这么一片孤零零的花生地,显然是为了贴补家里偷着种的。
哎,先吃饱再说吧!反正这花生也不是“正路”来的。我懒懒的坐在田埂上一边剥着花生皮子一边儿想。
我们也就坐了三、五分钟的样子,一个奇怪的现象引起了我的注意。只见大片的花生枝蔓竟不知何时全部翻了个个儿,叶底朝上叶面向下,齐刷刷的竟无一例外。
“次郎!”我才要入口的花生也顾不得吃了,惊叫道:“看见那些叶子了吗?怎么全翻过来了?”
“管,管它做甚?你就吃,吃你的吧!这大白天,天的,还能闹鬼不成!”
我狐疑的把那粒花生填进了嘴里,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不对呀,不光是我们这里,我们身边所有植物叶子竟无一例外的全翻过来了!
四周的一切是那么静悄悄的全无一点儿动静,耳边儿只有我们自己嚼东西的声音……
“次郎!”我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吓得汗毛倒竖后背发凉。
情况是这样的,就在我坐的位置旁边,竟仰面卧着一条足有小臂粗细的花纹大蛇,此刻它睡得正香,连嘴巴都张开了。它的大半个身子都隐没在花生叶子里,也不知已经在这里睡了多久了,之前我们竟丝毫都没有竟觉!
次郎被我突如其来的惊叫吓得差点没小便失禁了,慌张的问我到底是怎么啦!
我说那里有条蛇,它快步闪到了我的身后,道:“哪,哪,哪呢?”
蛇不见了,只见一条起伏不停的长绳一样的东西翻腾着地上的叶子朝地的另一头去了。
“不,不都走了,没事了……”次郎睡眼惺松的打了个呵欠道。
我惊魂未定,扭脸对次郎道:“就是那条蛇,它肯定是被我刚才的叫声吓跑了。我怎么觉得那么不对劲儿呢!这大晌午的,地头怎么会睡着一条蛇……”
……
“次郎!次郎!”我突然发现此刻次郎也开始眼泪巴擦一脸的倦容,“你怎么也,也困了?”
打盹儿是件很奇怪的事,当你看到身边的人呵欠连天时,往往也会觉得困,我不由得也打了一个。
“哎,你们是干什么的?干嘛老站在我的地里?”
我和次郎正困得要命,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
我寻着声音望过去,不远处竟是刚刚跑了的那个农夫。此刻,他正在一棵大树后面探头探脑的向我们这里张望着。
“老,老乡!”我又打了个呵欠,巴搭着眼皮儿道:“你别怕,我们是过路的,只想问个道儿。”
农夫蹑手蹑脚的挪了过来,神情紧张的望了一眼我和次郎,喃喃的道:“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和谁说话来着,这里还有别人吗?”
“没了,只有我一个。”我抹了一把泪,倦容满面的答道:“这里太闷,我自己和自己说话呢!”
灰衣农民并不太相信我的话,仍就不放心的四下张望着。
我和他又攀谈了一阵儿,果然不出所料,这片花生地是他私种的。那时候家家吃不饱肚子,这种事并不新鲜,而且它也确实与我们无关,我也就不再多问了。
“老乡,你知道达摩洞在哪儿吗?”
灰衣农民突然更加紧张了,敌视的望了我一眼,道:“你找达摩洞干嘛?”
他的言语中竟充满了火药味,我心里这叫一个奇怪,暗忖道,找达摩洞怎么啦?也不是你们家的。嘴里却客气的道:“没什么,我只想去看看,还个愿而已。”
“你是河北的吧?你的口音我听得出来!还愿到哪儿不行,非要到这里来……我跟你说啊快点走吧,达摩洞根本就不在这儿。”
我才想追问他几句,他却脸儿一翻,不耐烦的道:“翻过前面的山头就有人家了,问他们去!”
灰衣农民抖了抖鞋里的土,重又穿上了。然后,左右看了看,小声的又加了一句。
“今天吃了花生我就不追究了!但是,我劝你们赶紧走啊!快着点儿,要是被它知道了,就有你们好果子吃了……”
我被他这么云山雾罩的这么一说,听得稀里糊涂的。才想问他刚才他说的那个人是谁,却被他推搡着赶出了地头儿。
我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再者,有道是做贼心虚,毕竟是偷吃了人家的东西,能放我们走也就不错了,还打听个什么闲事儿?真所谓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刚刚经历了细竹杆的事,我心里想,还是尽快出了这山吧!要是耽搁的时间长了天黑出不去就不太好了。
我心里一面暗忖着,一面领着次郎大步向前面的山坳走去。
其间,我好奇的回头又望了花生地那里一眼,只见那个山民就像上了弦似的疯狂的刨着花生,也不知道累。
我不由得回忆了一下,他是那个地方唯一看不出倦意的人。不但如此,他的身上怎么好像有种很特别的精气神儿!
那种感觉很特别,绝不是一般所指的那种。怎么形容呢?我的比喻也许不太准确,他好像是那种十天八天不睡觉也不会觉得困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只是,他的精神头儿有点儿太强了,就像,就像是一部机械……
说也奇怪,才离开那片花生地一、二十米,我们就再也不那么困了,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子事儿。
依照灰衣农民所指的路,我们并没有走多远,就进了一个只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子。
村里人远隔外界,言谈举止都透着那么一股子朴实。从他们口中,我很快知道了达摩洞的具体方位,我心里很是高兴,看来也是蝶儿福大命大,终于有救了。
村民们听说我信佛,又不远千里要到达摩洞还愿很是热情,非要尽一下地主之宜,我看了一眼天色,估计天再用不了三、两个小时也就黑了,就欣然应允了下来。
“叔叔,就在我家住吧!”
一个不到两岁的男娃拉着我的衣角,昂着头道。
那个孩子很可爱,长得虎头虎脑的,他有两片带着深深的红晕的脸蛋儿,那是山里的孩子所独有的一个特征。他的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肯求的望着我。
他的母亲也是个很朴实的人,说她们都特别希望与佛有缘的人到自家作客,说那样可以给她们带来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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